床底漆黑。
耳邊的呼吸聲，近在咫尺。
心跳聲，也清晰可聞。
沒有血盆大口裏的腥臭氣息，也沒有鋒利的獠牙利爪，以及嗓子裏發出的可怖低吼。
沒有任何恐怖的事情發生。
隻有呵氣如蘭的氣息，嬌軟溫暖的身子，以及落在脖子與臉上的柔軟發絲。
這是魔嗎？
當洛青楓緩緩睜開雙眼，準備看清對方的面容時，兩隻小拳頭突然“砰砰”兩聲，砸在了他的兩隻眼睛上。
頓時視線一黑，眼冒金星。
當他疼痛稍減，流着眼淚睜開雙眼時，發現身上的人已經不見了。
離開的悄無聲息，如黑夜中的幽靈一般。
洛青楓捂着眼睛，又在床底躺了一會兒，方爬了出去。
突然，他發現身上落着一件東西。
一塊碧綠色的玉佩。
他走到窗前，對着月光看去，玉佩上雕刻一具佛像，栩栩如生。
同時，玉佩上還沾染了一些血迹。
他又低下頭，仔細查看了一下自己的衣服，發現衣服上，腳踝上，都有血迹。
那人受傷了。
如果不出意外，應該就是被隊長打傷的那個人。
開天七星境界？
穿牆術？
在他耳邊說話的聲音很陌生，明顯是僞裝過的，但嬌小的身子，還是能夠清晰地感覺到的。
小桃，小眉，身子都嬌小。
但是，她們的某些地方，可是很明顯的。
而剛剛那個人，平的。
正在他思考着時，一道身影忽地跳落進了小院。
夜莺掠到窗前，低聲道：“她回去了。”
洛青楓道：“剛回去？”
夜莺頓了一下，道：“應該是，那名叫阿春的丫鬟打開院門，在外面張望了一番，嘴裏自言自語說着話，說小姐回來了，洛公子卻又走了。”
洛青楓道：“看來是故意說給你聽的。”
夜莺道：“看起來像是。”
洛青楓短暫地思索了一下，翻窗而出，道：“走吧，去見她。”
夜莺鼻子突然動了動，警惕道：“你身上有香味。”
洛青楓低頭聞了一下，道：“什麽香味？”
夜莺又湊近他聞了聞，道：“蘭花的香味，而且，還有血腥味。”
洛青楓與她一起跳出了院牆，把剛剛在房間裏發生的事情跟她說了一遍。
夜莺聽完，微微蹙眉：“那應該就是她了，不過，她到底是什麽目的呢？不可能就是受了傷，故意來這裏躲着吓唬你吧？”
洛青楓拿出了那塊玉佩，道：“這是她落下的，應該是故意留下的，伱拿去給隊長，讓她想辦法查一查，這是誰的玉佩。”
夜莺接過，點了點頭。
兩人很快又來到了苗苗小院。
夜莺低聲道：“我在外面等着，對方顯然并不想傷害你，但你還是要小心。”
随即又道：“小心女色，估計還是想要吸幹你，隻是今晚受了傷，沒法吸你。”
洛青楓無語，準備上前敲門。
猶豫了一下，他道：“我跳牆進去，再直接進入她的房間，确定一下，她應該不可能這麽快就僞裝好。”
夜莺稍作思忖，道：“小心。”
洛青楓縱身一躍，跳進了院牆，随即快步上了走廊，走到了窗前。
屋裏一片漆黑，并未點燈，也沒有任何聲音。
洛青楓伸出手，輕輕推開了窗戶，目光向着房間裏看去，但是，房間裏寂靜無聲，并沒有看到人。
裏面的床，也有珠簾和畫屏遮擋，看不清晰。
他猶豫了一下，翻窗而進，随即，小心翼翼地向着裏屋走去。
誰知剛走幾步，身後的窗戶突然“吱呀”一聲關閉。
洛青楓心頭一驚，猛然轉過身看去。
窗前站着一道身材嬌小的黑影，正無聲無息地看着他。
洛青楓身子僵硬，一隻手放在了腰間。
“嘩！”
正在此時，那道身影點燃了旁邊桌上的油燈。
昏黃的燈光，頓時照亮了整個房間。
窗前，穿着一襲紅裙的女孩，嘴角微翹，俏麗的臉蛋兒上帶着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他，脆聲開口道：“先生，深更半夜，偷偷摸摸翻窗進人家的香閨，是要對人家做什麽壞事嗎？”
洛青楓看了一眼她的手臂，道：“不是你讓我來的嗎？”
董苗苗道：“我是讓先生來了，可是我隻是邀請先生來做客聊天，先生應該從正門進的，怎麽偷偷摸摸，不經過人家允許，就翻窗進來呢？這似乎不合規矩吧？”
洛青楓沒有再說話。
房間裏安靜了片刻。
董苗苗突然又嫣然一笑，道：“不過沒關系，我不告訴别人就是了。先生若是想來，以後每晚都可以來。”
随即又笑道：“當然，先生來了，可不能光幹站着，得滿足人家。”
洛青楓看了她幾眼，道：“要聽石猴的故事嗎？”
董苗苗“噗嗤”一笑，道：“深更半夜，先生偷偷摸摸來人家香閨，就是爲了給人家講故事嗎？”
洛青楓道：“要不然呢？”
董苗苗微微一笑，擡手解開了腰間的衣帶。
洛青楓臉色一變，道：“你要幹嘛？”
董苗苗臉上帶着笑意，解下衣帶，道：“先生急着來這裏，不就是想要看人家的身子麽？”
說着，她褪下了身上的外衣。
在她雪白纖秀的右臂上，包紮着一條紗布，紗布已經被鮮血染紅。
洛青楓目光一凝，沒有說話。
董苗苗笑道：“先生如願以償了嗎？是不是覺得很滿足？”
洛青楓沉默了一下，道：“剛剛那人是你，對嗎？”
董苗苗道：“哪人？”
洛青楓看着她道：“在花園殺人的人，在我床底藏着的人。”
董苗苗搖了搖頭，道：“不是我。”
洛青楓眯了眯眸子，又看了一眼她的手臂一眼，道：“不是你，爲何你的胳膊會受傷？爲何你現在才回來？那你剛剛，去了哪裏？”
董苗苗撿起地上的外衣，披在了身上，有些寒冷地抱着雙臂，走到了他的面前，脆聲道：“先生，你的問題真多。不過，看着你這麽晚偷偷摸摸來找我的份上，我就回答你。”
她走到旁邊的榻上坐下，兩隻穿着粉色羅襪的小腳，搭在邊上輕輕晃動着，小手拍了拍旁邊道：“先生要不要來坐？”
洛青楓道：“不用。”
董苗苗笑道：“不用嗎？先生若是不坐，那我就不說了。”
洛青楓看着她道：“你說不說，那人就是你。”
董苗苗依舊搖頭：“我不承認，那人就不是我。”
随即又道：“就算是我，又如何？莫非先生還能殺了我不成？”
洛青楓緩緩握緊了拳頭：“欠債還錢，殺人償命。”
董苗苗一臉淡然道：“先生，你說我殺了人，我殺了誰？你看見我殺人了嗎？有人看見我殺人了嗎？”
随即又冷哼一聲，道：“我手臂上的傷，是我玩匕首時不小心劃的。我剛剛不在家，是因爲我去我娘親那裏了，先生若是想去确認，現在就可以去找我娘親，明天也可以去。先生根本就沒有證據，不是嗎？”
洛青楓看着她，不再說話。
董苗苗臉上又露出了笑容，仿佛吃定他了，拍了拍旁邊道：“先生若是聽話，我就說實話。”
洛青楓又盯着她看了一會兒，突然道：“我有痔瘡，不習慣坐着。”
董苗苗“噗嗤”一笑，道：“沒關系，待會兒先生把褲子脫了，我用匕首幫先生割了。”
随即又笑道：“先生不用擔心我會割錯的。”
洛青楓沒有再說話。
董苗苗也安靜了下來。
兩人對峙許久。
洛青楓開口道：“雖然剛剛我那樣說，但我感覺，兇手應該不是你。”
董苗苗臉上露出笑意道：“哦？是因爲我長得漂亮可愛嗎？”
洛青楓道：“你在給我線索，對嗎？”
董苗苗搖了搖頭，道：“回答錯誤，我在問先生，是不是因爲我長得漂亮可愛，先生先回答這這一句。”
洛青楓頓了一下，道：“是。”
董苗苗臉上頓時露出了燦爛的笑容，贊道：“先生真是有眼光！”
洛青楓沒有再說話，耐心地等待着。
董苗苗再次拍了拍旁邊，道：“雖然先生對我甜言蜜語，想要哄騙誘拐我，但是我說過，先生不過來坐下，我是不會說的。”
洛青楓又遲疑了一下，方走了過去，在她旁邊坐了下來。
董苗苗這才笑道：“先生看起來好害羞，比董耀祖還害羞。”
洛青楓心頭一動：董耀祖？她爲何會突然提起董耀祖？
他突然問道：“董耀祖有多高？”
董苗苗笑道：“跟我差不多。”
洛青楓心頭一凜，開始暗暗思索着，隊長那晚看到的人，也或許并不是眼前的少女。
但是，那位四公子好像是個跛子，行動起來應該會露出一些蛛絲馬迹的。
不過，若是魔化了，那就不一定了。
董苗苗又盯着他看了一會兒，方主動交代道：“我沒殺過人，沒有殺過任何丫鬟和下人，今晚死在花園裏的小朵，也不是我殺的。我隻是路過，看到兇手要侵犯她，準備去救她，然後兇手就一爪子劃破了她的肚子，逃之夭夭了。我正蹲下查看屍體時，除魔人就來了。我被那個除魔人刺傷，在别處躲了一會兒，就回來了。”
洛青楓認真地聽着，突然問道道：“别處是哪裏？是我的床底嗎？”
董苗苗道：“我沒有去過。”
洛青楓緊緊盯着她眸子，道：“你确定？”
董苗苗很認真地點頭道：“确定，我一個女孩，深更半夜，去先生的房間幹嘛？男女授受不親，先生又不喜歡我，我去熱臉貼先生的冷屁股嗎？”
洛青楓臉色變幻。
若不是她，又會是誰？但她連這些事情都說了，又何必隐瞞去他房間的事情？
正在他心頭驚疑不定時，董苗苗突然指着他的褲子道：“先生，你身上有血……”
随即又滿臉恍然道：“難怪先生不……不科舉，先生尿血了……”
洛青楓：“……”
“那是别人的血。”
洛青楓面無表情地看着她，道：“再問你一次，剛剛在我床底的，真不是你？”
董苗苗用力搖了搖頭，道：“我是乖乖女孩，從不說謊，也從不會做那種事情的。”
洛青楓又盯着她看了一會兒，道：“你還知道兇手的什麽情況？”
董苗苗想了一下，道：“對方身上有黑霧包裹，看不清楚，但實力很強，至于有多強，我也不知道。府裏這段時間發生了很多事情，死了很多丫鬟下人，其實我每晚也在調查，但就是今晚遇到了他一次。”
洛青楓突然問道：“那你給我的那塊玉佩，是從哪裏得來的？”
董苗苗道：“那是……嗯？玉佩？什麽玉佩？我什麽時候給過先生玉佩？”
洛青楓看着她，沒有再說話。
董苗苗“咳咳”了一聲，臉蛋兒上似乎升起了兩抹淺淺的紅暈，道：“先生，我覺得兇手的下一個目标，可能是我。”
洛青楓神色一凝，道：“爲何？”
董苗苗雙手捧着小臉，認真地道：“先生難道看不出來嗎？兇手喜歡漂亮可愛的女孩子，但又不喜歡有胸的女孩子，我不就是最顯眼的目标嗎？”
洛青楓：“……”
董苗苗道：“先生，我現在很危險的，你得每晚過來保護我。”
洛青楓看了看外面的天色，道：“還有其他事情要告訴我嗎？”
董苗苗點了點頭，道：“有的，明晚說。”
洛青楓神色嚴肅地看着她，道：“小朵的死，你也看到了，這件事開不得玩笑。再拖下去，死的人會更多。”
董苗苗看了他一眼，道：“我若是死了，先生會傷心嗎？”
洛青楓道：“會。”
董苗苗嫣然一笑，道：“那我再告訴先生一個秘密。”
說着，她身子前傾，湊到了他的耳邊，呵氣如蘭地低聲道：“四姨喜歡女子，糟蹋過不少丫鬟。董耀祖或許是知道了這件事，又加上從小跛腳的緣故，性情大變，在外人面前沉默寡言，看着很腼腆，在屋裏，卻是性格暴躁，愛打罵人，也禍害了不少丫鬟……”
洛青楓心頭一震，道：“四夫人她……”
董苗苗道：“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的，反正我可以肯定，不過……”
“不過什麽？”
“不過四姨或許也喜歡男子，我爹爹每次去與她同床，她都很……先生，我沒有偷看，是那裏的丫鬟偷偷告訴我的。”
董苗苗說着，又連忙解釋。
洛青楓心頭波瀾起伏。
若是那位四夫人和那位四公子，正如這少女說的那般，那就嫌疑更大了。
他得立刻去把這個消息告訴隊長。
還有，不能再讓夜莺姐扮作侍衛，跟在四夫人的身邊了。
以那隻魔的實力，估計早就發現她了。
想到此，他立刻起身道：“時候不早了，我該回去了，你也早些睡覺吧。”
董苗苗道：“人家告訴了先生這麽多，先生連謝謝都不說嗎？”
洛青楓道：“多謝。”
說完，立刻走到窗前，翻窗而出，很快便消失在了小院裏。
董苗苗坐在榻上，看着窗外，兩隻穿着粉色羅襪的小腳，依舊在榻邊輕輕晃動着，過了片刻，她方喃喃地道：“奇怪，怎麽每次見到他，都有一種很奇怪的……親近感……”
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