羊獻容很是吃驚地看着他,畢竟之前沒有見過此人,即便是從司馬衷的口中聽說過關于他的一些事情,也依然是陌生人罷了。現在剛一見面,他就說出了這樣的話,是何用意?
見到羊獻容這般模樣,司馬熾身後的正王妃也站起了身,伸手扶住了她,柔聲說道:“皇後娘娘,臣妾陪您坐一會兒吧,剛剛也帶了些吃食過來,想着這事情過于突然,宮中一切準備不足,所以就帶了些東西過來的。”
翠喜暗無痕迹地将王妃的手擋開,低聲說道:“王妃,這不合規矩。皇後娘娘不可吃外人食物。”
司馬熾的王妃一時間有些語塞,抿着嘴唇低下了頭。而另一位女子也站起了身,她是司馬熾的美人,長得卻真的不美,年紀還有些大。她也是極爲規矩地給羊獻容行過禮之後才說道:“妾可以去禦廚做些吃食的,皇後娘娘這般憔悴,吃湯藥恐傷身子,不如食補一些氣血才好。”
她伸出手抓住了羊獻容的手,還刻意捏了捏她戴着翡翠扳指的手指。羊獻容心中一動,點了頭,“那就這樣吧。本宮也吃不下什麽,一些熱粥就好。”
“是,妾這就去。”這女子又向着司馬熾以及王妃行了禮之後才匆匆走了出去。
綠竹不在身邊,她沒辦法判斷此人到底是不是繡衣使者,但看到她對天元宮和顯陽宮這般熟悉的樣子,想必也是在宮中待過的。
果然,王妃送羊獻容回到她的靈棚下時悄聲說道:“劉美人是王爺在宮裏住的時候身邊的宮女,對宮中各處都很是熟悉。”
“哦。”羊獻容隻是點了點頭。
“臣妾娘家姓梁,閨名蘭璧。”梁王妃做起了自我介紹,“臣妾比王爺大三歲,比皇後娘娘也是大了五歲。”
“哦。”
“王爺這性子也是急了些……哎,皇後娘娘也莫要多想,事情還有轉圜餘地,莫要擔心的。”梁蘭璧歎了口氣,“誰知道事情變成了這個樣子,本來我們都打算從金镛城溜走了……”
兩人悄悄說着話,司馬熾看到有官員過來燃香跪拜,就端坐在了另外一個靈棚的下面。那些官員跪拜之後,也是要給他這個未來的皇上行禮。
又是忙忙亂亂的一整天,羊獻容坐了一會兒就又昏了過去。這一次,她是裝昏,因爲她想先避開司馬熾一家人,等一等綠竹回來。
不過,黃昏時分,毛鴻茂帶着不少人進來送祭品。因爲第一個七日過去了,要更換一批祭品。他挺直了腰闆,指揮着司馬越的親兵忙上忙下,幹活極爲有序,但也把這些人累得夠嗆。
等到都擺好之後,他又拎着一個巨大的食盒進了天元宮的寝殿,說是按照規矩,這裏是司馬衷死的地方,也要擺些貢品的。
沒有人攔着他,也沒人敢攔着他。
他帶着老張進了寝殿,見到羊獻容之後就立刻跪了下來,嗚嗚嗚地哭出了聲。
“算了,都這樣了,哭也沒用的。”羊獻容啞着嗓子坐了下來,“先跟我說說,那個劉美人是不是……”
“是。”毛鴻茂立刻回答,“她原本是先皇身邊的小宮女,後來王爺小時候很喜歡她,拉着她的手都不肯松開……先皇就想着若是在自己最小的兒子身邊留一個繡衣使者也可以,所以才答應了她給他做妾室。隻是沒想到……”
“隻是沒想到,他這個兒子也要做皇帝了。”羊獻容苦笑道,“所以,我能相信他們麽?”
“這事情吧,也可以信的。”毛鴻茂看了身邊的老張一眼,老張立刻會意,趕緊把大食盒最底下一層打開,全都是羊獻容最喜歡的稀粥小菜,還有一些牛肉肉糜,加了不少鹽和胡椒,味道很香。
“香料是之前宮裏留下的,說是有過什麽大寒宴,烤過不少吃食剩下的佐料,我看着也沒壞,就用了些。”老張将肉糜取了出來,還冒着熱氣,“皇後娘娘吃些,對身體好。”
羊獻容捧着這一碗熱羹肉糜,有些淚目。大寒宴麽?那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,那時候她剛剛入宮,劉曜扮成了樂師幫他破了映柳湖畔的尺八鬼魂案,才讓她的名字真真正正紮在後宮人的心中,立了威。
吃了一口,很香。
一旁的翠喜都忍不住哭出了聲,跪在羊獻容的腳邊說道:“女郎,多吃一些,身體最重要。”
羊獻容又吃了一口,那股溫熱的感覺從喉嚨滑過,直直落入了胃中,漸漸身上都有了暖意。
“皇後娘娘,您吃着,我再和您快快說一些外面的事情。”毛鴻茂見到羊獻容終于一口一口吃起了東西,心裏也松快不少,又趕緊說道:“我這邊還好,司馬越對我們幾個沒有什麽太多的限制,出宮采買些東西也是可以的。我和我那個弟弟商量了一下,暫時我們都不要動。現在隻能等。皇陵打那邊被大水沖了,一時半會是修不好的,所以很有可能皇上的棺椁會送到金镛城去停靈,那麽後宮的人有可能去,也有可能不去。”
“爲何?”翠喜替羊獻容問道。
“八成是怕後宮的人不肯殉葬,若是去了金镛城,看管不嚴的話,一定會有人跑的。所以,很有可能還是要留在宮裏,等着下葬那日……”
“我若是還在宮中住,那新皇和皇後要住在哪裏?”羊獻容吃了小半碗肉糜,放下了碗。老張可不肯讓她不吃東西,又趕緊盛了一碗熱米湯放在她的手中。
“司馬越也不會讓司馬熾立刻登基的,他還沒有把這些讨厭的人殺了,總是要安排一下的。”毛鴻茂又推了推那些小菜,示意讓羊獻容也吃一些。
不過,羊獻容好幾天沒有吃東西了,一時間也吃不下那麽多,隻是意思了一下吃了一口。
“其實,我一直有個疑問。爲什麽司馬越不做皇帝,而要把司馬熾弄上來呢?”
“他已經是弑君之罪,始終是怕自己做了皇帝,死後無顔面對列祖列宗吧。”毛鴻茂猜測道,“他的年紀比皇上都大,做皇上也做不了幾年的,不如做太傅多弄一些錢……始終不過是沽名釣譽而已骨子裏都是壞透了。”
“那就好辦多了。”羊獻容連熱米湯的碗也放了下來,嘴角卻流露出一絲笑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