雪停之後,竟然是司馬颙來了。
他看起來竟然蒼老了很多,也沒有原來的神采飛揚。
按照禮數,他還是先見了羊獻容之後,才召集了所有武将來大帳之中。羊獻容本意是想避嫌,不聽那些調兵譴将的事情。但他說皇上司馬衷帶着秦太醫在後面馬上就到。
所以,羊獻容隻好坐在了大帳之中。
因爲沒有屏風,她略略側了身,沒有正面見這些武将。
但也很明顯能夠感覺到,不少武将都在看她。雖然一路過來,但能夠見到她真實容顔的,并沒有多少。
蘭香悄悄去找了羊家二兄弟過來,又喊了不少宮人擡了爐火放在了羊獻容的身邊,然後張良鋤自告奮勇地去生火,一群人将羊獻容圍在中間,那些武将幾乎看不到她了。
羊獻容面無表情地坐在那裏,心裏卻在想司馬颙到底爲何要這樣做?這明顯是在折辱自己,也折辱了皇家的尊嚴。哪裏能夠讓大晉的皇後就這樣出現在衆人面前呢?
司馬颙倒是神态自然,依舊吩咐着事情。不過,他明顯也沒有什麽将才,甚至連張方這邊的人都認不全,說起話來也有些磕磕絆絆,看來也沒什麽大本事。
羊獻康都忍不住撇了嘴,向羊獻容擠眉弄眼。
他絮絮叨叨,總算是把這些人整合明白,也重新分配了人馬。但這些人的訴求其實隻是吃飽飯而已。畢竟十萬大軍每天吃飯都是個巨大的問題。但司馬颙沒有辦法,沒有方案,更沒有預案。他一再強調讓大家自己解決問題。
有個将士嗓門極大,忽然喊了起來:“王爺,張方就算再不是東西,他也會給我們一些肉吃啊。您現在這樣,會餓死我們的,誰還有力氣打仗啊?”
“放肆!”司馬颙拍了桌案,極爲生氣。“這等時刻,你竟然還糾結這樣的小事情。”
“這可不是小事情。”這武将膽子極大,扯着脖子喊了起來,“您看看這冰天雪地的,不止是小皇後生病了,我們的将士也有不少生病的。小皇後還有人搬來爐火取暖,那我們的那些人呢?都是爹媽生養的,怎麽就讓我們凍死呢?”
“本王說過,你們要自己解決問題。”司馬颙又強調了一遍,“本王要你們調轉馬頭,去攻打司馬越。”
“可以,但還是要先吃飯。”又有其他武将也開始聲援他,場面略亂。
甚至有人忽然說道:“張方爲什麽有肉吃?他是殺了那些宮女,每天殺兩個,不過似乎也不夠吃吧。”
“就那些女人骨瘦如柴,能好吃麽?”有人哈哈大笑起來,看那個樣子也有些混不吝。
這群武夫可不管什麽皇權,隻要吃飽飯跟着誰都一樣。
司馬颙的瞳孔之中有了些震動,看着自己的軍師,想問問他們有什麽解決辦法。但那些人也都在搖頭,表示自己也沒有辦法了。
“王爺,長安可也是漫天大雪?”羊獻容忽然問道,清脆柔美的聲音在一衆嗡嗡的男聲中異常突出。
司馬颙正不知道如何回答那些武将,聽到羊獻容出聲,也沒好氣地看了她一眼。但就這一眼,心就不由得軟了下來。這女子果然是柔美嬌弱,對她說話的時候,聲音都不由得放低了一些。
“雪很大,本王出來的時候,長安的大雪還沒有停。”
“哎,那長安豈不是也沒有什麽糧食了?”羊獻容的聲音有些哀怨,“辛苦王爺還要讓這麽多人進城去。”
“可不是麽,真的不好安排。”司馬颙聽到這話心情愉悅了不少,“所以啊,盡快攻打司馬越,從他手中搶些糧食也是好的。”
“這可不容易,司馬越的人馬足足二十萬人,很是強大。”
“人家從南邊過來,糧草準備的也極爲充足。”
“我們惦記人家的糧草,匈奴那群人是不是也要搶?萬一碰到一起,我們可不占優勢。”
“怎麽?劉淵要做什麽?他占了那麽多城池,難道是要入主中原?”
“他的野心可大着呢!”
衆人七嘴八舌的說了起來,全然沒顧及司馬颙的黑臉。
羊獻容聽了一會兒,才又說道:“本宮也不懂得那麽多事情,隻是聽說今年秋收,倒是邺城那邊大豐收,家家戶戶都有不少餘糧。”
“對對對,這倒是真的。”
“邺城,司馬穎那邊吧……王爺,要不要先把司馬穎那邊拿下?”
“司馬穎可剛回了邺城,被咱們将軍……咳咳,張方刺了一劍,聽說也是重傷吧。”
“所以,可以先去他那邊搶些糧食回來呀!王爺,下令吧!”
“王爺,下令吧!”
這群武夫又開始嚷嚷,吵得司馬颙都想把耳朵捂上。“這事情,讓本王再想想。”
“還想什麽呀?再想就全都餓死了。”
“反正從這裏過去也就三天的路程,去長安也是三日,何不先去邺城搶些糧食呢。”
“對,我去我去。”
司馬颙看着這群人,略微思索了一下,才開始安排。把剛剛拆分好的人馬又重新規劃起來。畢竟,還他還是要留一部分人去長安守城,一部分去攻打司馬越。但是看他這種排兵布陣的樣子,似乎對于和司馬越的拼争沒有什麽信心。
袁蹇碩用眼神和羊獻容簡單交流起來,那意思就是司馬颙也完全是個草包。
羊獻容笑了起來,隻是繼續看着他們各種叫嚷,也很是有趣。
司馬颙派人将張方的人頭送給了司馬越,因爲他認爲司馬越之所以全力進攻他,是因爲對張方的不滿。張方搶了洛陽無數的金銀财寶,一路燒殺劫掠惡行累累。最重要的是,他逼迫司馬衷去了長安,做了司馬颙的傀儡,讓司馬颙将大晉的指揮權捏在手,很是不爽。
他看到張方的人頭之後,也沒有半分高興。手起刀落,竟然把送人頭過去的大臣斬殺後,帶着自己的人馬繼續朝着長安而來,聲勢浩大,大有要滅了司馬颙,搶走皇上司馬衷的意思。
司馬衷一點不都不怕,甚至在長安待着還挺舒心的。因爲他根本不需要上朝,也沒有各樣文書可以簽署。他每日裏就在未央宮裏轉圈圈,等着羊獻容的到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