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民間流傳的這首歌謠,是忽然起來的,像是有人教了他們,然後這些孩子才開始唱的。”綠竹的聲音已經壓得極低,但在羊獻容的心中依然掀起了極大的波瀾,“像是有人在布局,因爲有繡衣使者看到是司馬穎安插在妓坊的人教這些孩子的。”
“……隻是教這首歌謠?”
“對。”綠竹點點頭,“四處沒有異動,司馬穎的人也都沒有了……”
“他們不都随着樂妃走了麽?”羊獻容攥着血玉,心裏又疼了起來。
綠竹看到羊獻容的臉色發白,又着急地說道:“皇後娘娘……身體要緊,您一定挺住了,奴婢這邊還有一件事情……是和他有關的。”
“說。”羊獻容的心口越發地疼。
“因您之前病着,有件事情……其實也很奇怪。”綠竹這一次更加小心翼翼,“大家都在說,司馬穎沒有死。”
羊獻容瞪大了眼睛,一口氣憋在心口。
“那日您還在昏睡中,石超和樂妃趕着馬車走了,咱們這邊都以爲是他們帶着他的……回蜀地安葬,但誰知道這幾日已經有人說看到他雖然重傷,但依然活着,并且在回邺城的路上。”
“怎麽可能?”羊獻容啞着嗓子,“他流了那麽多的血……那些血都在我的衣裙之上……我的那件衣服呢?不能扔!不能洗!”
她忽然“噔”地站了起來,要去翻找自己的衣櫃。翠喜和蘭香聽到聲音,立刻從門外跑了進來,看到羊獻容的狀态不對,也不管不顧地抱住了她,連聲喊道:“女郎女郎,莫急莫急,奴婢們将衣裙放好了,不會洗的,也不會丢掉的。”
“慢慢來,坐下來……”蘭香完全不敢松手,即便是讓她坐了下來,也抱住了。她和翠喜互相看了一眼,翠喜速度極快地從衣櫃的最上層拿出了那套染滿了司馬穎血的衣裙,已經變成了褐紅色,看起來更加驚心。
此時的羊獻容沒有了更多的動作,隻是抱住了這套衣裙,很是安靜。
翠喜悄悄按了按她的脈搏,向蘭香和綠竹表示應當無礙。
蘭香這才悄悄松了松力氣,但依然跪坐在地上,盯着她的一舉一動。
羊獻容抱着這套衣裙,好一會兒才又說道:“怎麽可能活呢?都紮過來了,我都看得到那劍尖的。”
“……是死了。”翠喜應道,“這其中一定有問題,女郎要小心一些才可以。”
“還能怎麽樣呢?他們還想怎麽樣?”羊獻容的眼中無神。
蘭香有些着急,“女郎,沒事了,全都過去了。”
“真的能過去麽?”羊獻容又問了一句。
其實,所有人的心中都有這樣的疑問。
那一日,張方刺死了司馬穎之後也愣住了,生怕後面趕過來的司馬穎的武衛們急眼跟他拼命。若是在皇宮中血流成河,也是極爲不好的事情。因此,他招呼自己的人慢慢往後面。
那個時候,司馬衷闖進來抱着羊獻容進了寝殿,也不管那些還在打鬥的人,嘶吼着像是一頭憤怒的熊,也把大家吓得夠嗆。
司馬穎的屍身被石超和趙卓帶回了含章殿,那邊自然是有一番哭天搶地。但出乎意料的是,樂妃那邊竟然就沒有了動靜,甚至含章殿中都沒有了哭聲。
綠竹還派了人悄悄去看情況,想提前知道司馬穎這一邊的人是怎麽想的。若是突襲張方,或是搞其他的事情,她也好爲天元宮提前準備。
但是,沒有。
沒有動靜。
含章殿一直很安靜。
第二日,才有人過來悄悄說:“看着是一桶桶的血水被倒了,然後也有熬藥的味道,含章殿裏的腳步很忙碌。”
難道司馬穎沒有死?
又過了兩日,石超整肅了人馬,駕着車辇離開了洛陽皇宮。
當時,張方和司馬衷都看到了這一幕。
司馬衷隻是看着,沒有阻攔。張方想問幾句,但又怕司馬穎這邊的武衛和他動手。畢竟,此時殺了司馬穎,對于大家都沒有好處,甚至會影響司馬颙的布局。所以,張方就退了一步,讓石超和樂妃駕車走了。
趙卓留下來歸屬了羊獻容,是因之前司馬穎就定下的事情。袁蹇碩和張衡将他們編入禁軍之中,也很正常。
現在的問題是,綠竹讓人去含章殿看過了,那裏打掃得幹幹淨淨,什麽都沒有留下。就連血漬都沒有,甚至像是沒有人住過的樣子。
所以,司馬穎難道真的活了?
“奴婢想出宮一趟,再去看看情況的。”綠竹跪在羊獻容的眼前,“皇後娘娘……莫要難過。”
羊獻容看着她,眼中漸漸有了淚滴。“别去了,這事情問問趙卓就能知道了。”
“趙卓自從朝歌一役中受傷後,就一直被石超和王斌邊緣化,并未貼身守衛司馬穎的。”綠竹想了想,“若真是有什麽計劃安排,奴婢的意思是,或許這是那個樂妃和宦官孟久想出來的呢?”
“那又如何?”羊獻容反問道,“現在這樣的局面,他本就是戰敗才逃來的洛陽,說不準也是想挾持皇上,集結宗室力量去對抗司馬颙和司馬越他們……就是爲了這個皇權,有意思麽?”
所有人都沉默了。
傷心是傷心,但想明白過來,司馬穎也不過是要争奪皇位,将帝後全都廢掉而已。
入夜之後的洛陽皇城依然喧鬧,因爲司馬衷在收拾東西,準備去長安。他要帶的東西可不少,還拉着司馬颙東看看西看看,問他想要什麽,都可以直接搬走。
司馬颙看他的眼神,的确像是在看一個傻子,鄙夷和不屑。但司馬衷還挺高興的,至少是把自己寝殿的東西搬空了一大半,讓他找到了小時候玩的幾支用黃金打造的箭镞頭,依然還是閃閃亮,沒有半點鏽迹。
“這東西可以給羊咩咩當做鎮紙。”司馬衷将這五六個箭镞頭在手裏掂量着。張度擔心尖頭紮到司馬衷,躬着身子想将這些東西接過來。但司馬衷不肯,一直把玩。
後來,他好像是又想起了什麽,說道:“要不然,還是溶了再做一支金钗好了,朕這裏還有些寶石,都鑲嵌上去。羊咩咩戴着一定很美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