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份诏書又是用傳國玉玺蓋章的,很是珍貴。
羊玄之看了一眼後就放在了羊家的祖宗牌位前面,燒了三炷香之後,讓還在洛陽城裏羊家宗族的人都來羊家一聚。
羊家的大宅還是那般低調的灰牆灰瓦的模樣,甚至比原來更破舊了一些,大門的黑漆都掉了不少。
羊獻康自己住的這半年,也幾乎沒有打掃過。他單身一個人,老奴仆們幾乎都送回了泰安郡,更沒有人來收拾了。
國公夫人孫英忙着四處走,也無暇管理這裏。
結果,除了羊獻容那個院子被司馬穎重新修整過之外,其他的地方甚至可以用破敗來形容。
羊玄之絲毫不在意,甚至讓羊獻康從後院的井裏打了些涼水給大家喝了起來。
已經過了處暑節氣,天氣還有些熱。
羊家宗族的這些人,零零總總在洛陽也有小一百人,都坐在羊家的院子裏,看着也挺熱鬧的。但羊玄之說的話,卻讓這些人全都沉默了。
“羊家的人,若非必要,其他人就都回泰安郡老宅。銀錢上不要擔心,皇上賞了十萬金,足夠我們生活的。另外,我近期也會把皇上賞賜的良田百畝全都賣掉換成銀錢。我們羊家遷回泰安郡,也是祖宗期盼兒郎們回歸的大心願。再說了,泰安郡那邊相對來說要安穩許多,吃食也沒有這麽貴。”羊玄之的口氣平和,但卻透露出一絲不容置疑的意味。
“可我這邊還在當差啊。”有羊家的人小聲說道,“我兄弟還在邊關……”
“你自己決定。”羊玄之幾乎沒有任何表情,這羊家的美男子即便是上了些年紀竟然也是成熟之美,可以想見當年羊祜家風甚嚴,教化極好。“先皇曾說羊家之人是道德沖素,思心清遠。那麽,此時此刻,我們更應該如此。”
“那皇後怎麽辦?”終于有人問了出來。
“她是我的女兒,我自然是要同她在一起的。但是,我無官無職無任何權利,隻是在洛陽守着她的安全就好。”提到女兒的時候,羊玄之的面容才稍稍變化,流露出一絲心疼和不安。
“那我們也不走,要守着皇後娘娘。”有人繼續說道,“她那麽聰穎,我們一定……”
“不可給她添是非,我走,我要回去給宗廟重新修繕一下的。”又有人發聲,“現在這局面,還是走的好。”
羊家的人還是聰明的,沒有人說局勢不好,都隻說親情和生活。畢竟,所有人都明白,隔牆有耳,他們今日所有的對話都會被傳到很多人的耳朵裏。何必要給自己落下口實呢?
“我會帶着大家先回泰安郡安置一下的,衆位也可放心的。”羊玄之端起了涼水碗,“等回去了,大家喝酒。那時候的冬醩應該也都做好了。”
安頓好羊家的事情後,羊玄之又進了宮見了皇上以及自己的女兒,但什麽話都沒有說,隻是安安靜靜吃了一頓晚飯,就又回了羊家府邸。當然,他還把自己的妻子接了回來,不讓她再在皇宮裏居住,隻留了七嬷嬷和妙應師姑幫着羊獻容。
因爲有了孩子,羊獻容的日子過得快了不少。并且,那日和司馬穎抱頭痛哭了一場之後,心緒也平穩了不少,漸漸也吃的多了些,氣色也好了很多。
隻是,這樣的日子沒有持續多久。
太安元年,剛剛入冬,先皇司馬炎的堂弟,司馬衷的堂叔,時任侍中、太尉的河間王司馬颙上表揭露司馬冏種種罪狀,并号召諸王起來推倒司馬冏。
司馬穎和長沙王司馬乂立刻起兵響應。
局勢發展得極快,到了十二月,司馬乂直接打進了洛陽,殺了司馬冏,掌握了執政大權。
司馬乂是晉武帝司馬炎第六子,也是司馬穎的六哥。司可這兩人是同年所生,隻大他幾個月。司馬乂對這位少年老成,名聲遠播的弟弟司馬穎頗爲尊重。雖然他總掌朝中大權,但事無臣細都會向在邺城的司馬穎報告和咨詢,因此司馬穎實際上是遙控指揮朝政。
司馬衷依然是傀儡一個。
羊獻容依然深居簡出,關了天元宮的宮門,誰也不見。
母親孫英在離開洛陽之前還是進宮了一趟,送了些嬰孩的小衣以及吃食。羊獻容笑着說道:“母親這又是何苦呢?宮裏的這些東西有很多,根本都用不完的。”
孫英看着她,清瘦的臉龐終于有了些肉。
母女兩坐下來吃了些東西,孫英忽然說道:“爲娘這一次怕是要時間久了一些,畢竟羊家要跟過去兩三百人,都要安頓好的。”
“嗯,知曉的。”羊獻容玩着清河公主的小布偶,沒有流露出太多的表情。
孫英又說道:“你嫁人之時,娘和你說過的話,你可還記得?”
“說了什麽?”羊獻容依然沒有擡頭看她。
“女人,這輩子要薄情才會幸福。”孫英一字一頓。
羊獻容這才擡起頭來看着自己的母親,眼中有了些疑惑。
“你的老祖母也說過這話對不對?”孫英從她手中将小布偶拿到了自己的手中,極爲認真地看着它,“大家都說女怕嫁錯郎,但有沒有人想過,若是女人自己獨立自主,自己就能過上好日子,何必要依靠這個男人呢?我羊家的女兒就是這樣的人。你曾祖父的姐姐,也是皇後,她沒有在宮中争風吃醋,反而修身自持,赢得了皇帝的尊重。你說他愛皇上嗎?”
羊獻容聽到母親說的這些話,心裏亂了。
她豈能聽不出母親的意思。
母親應該也知道她和司馬穎之間的事情,她沒有問,沒有阻攔,但是她卻在提醒她要薄情。
“老祖母說,這位羊皇後愛的是自己,才能夠更好的活下去。”羊獻容啞着嗓子說道,“老祖母也說過,要我學會愛自己,并且隻愛自己。”
“你能懂麽?”孫英放下了小布偶,看着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