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十年前的某個夏夜,他的父親牛寶元像往常一樣,到自家的桑樹園值夜。
他們家的桑樹園維護得相當好,葉片寬大飽滿,形狀如同心形,散發出碧綠的油亮光澤,深受青陽縣青陽蠶的喜愛。
因此,盡管他們家并不依靠養蠶爲生,但憑借這個桑樹園的豐産,他們也能過上富足的生活。
然而,正因爲此,有些人對他家桑葉打起了主意,若是能夠偷摘一些桑葉賣掉,也是有一筆不小的收入。
牛寶元豈能不知道這些偷兒的心思,更是加緊夜間的巡查,半分都不敢松懈。
許大明就是這些偷兒中的一個,趁雨夜溜進了牛家桑樹園中隐藏好身形,摘了兩筐桑葉後,準備悄悄離開。但牛寶元盯桑葉就像盯自家炕頭被窩裏的金元寶一般,任何風吹草動都會來檢查,所以立即就發現了許大明。
一個追,一個跑。
黑夜之中扭打在一起。
這麽大的動靜又驚動了旁邊桑樹園中值夜的鄰居,他們趕緊持火把過來看。剛剛好看到牛寶元被偷兒許大明一刀紮胸,立時斃命了。
這是因爲偷桑葉出了人命。
衆人一擁而上,将許大明抓住,扭送到了官府。當時的縣令看到人證物證俱全,也就直接判了許大明斬刑,且立刻執行。
本以爲這件事情都過了二十年,牛寶元的兒子都已經長大成人結婚生子,繼續經營着自家的桑樹園,日子過得也不錯。
但在前日聽到有人在青陽坡修建了一座大墓,墓碑竟然是許大明的名字,自然是氣不過,拎着一桶狗血,帶着自家弟兄們,氣勢洶洶地上了山。
“給一個盜竊之人修墳建墓,還要做這麽大,憑什麽?”牛大壯的聲音極大,發洩着他的不滿。想想也對,當年他不過八歲的年紀,見到父親慘死的情形,定然也是無法釋懷的。
修建大墓的工頭站了出來,他竟然也沒有半分害怕之情。“牛大壯,你也莫要在這裏鬧事情。具體是爲什麽要修建大墓,或者說,大墓裏葬着什麽人,我都不管。我隻是幹活的,人家給我錢,我就幹活。你要是不樂意,你就告官去。不過,我也告訴你,這個你告也告不赢,人家有錢給祖宗立碑做大墓,你能怎麽辦?要不,你給你爹也做個大墓,還是我給你做,免你些銀錢。”
“啊呸!”牛大壯聽了這話就更加不高興了,帶着自家的弟兄們抄起了木棍上前去毀這剛剛搭建好的大墓頂部……一時間,場面極亂。
司馬穎立刻拉住羊獻容的手,用極快地速度逃離這場紛亂,生怕會被誤傷。
羊獻容也深知目前的狀況已經不适合再多停留,就跟着司馬穎往山下跑。兩人的手緊緊拉在一起,甚至不敢過多言語,隻是一個勁兒地跑。
幸好這些小路都能夠通往山下,那些桑樹雖然不高,但葉片大,也不至于會刮傷。兩個人很快就跑下了山,氣喘籲籲地站在安全寬敞的地方喘着氣,彼此用眼神确認着是否安全,然後又笑了起來。
一個王爺,一個皇後,竟然會這樣狼狽,也是前所未有的事情吧。
轉頭看山上,還有叫嚷的聲音。但這樣的事情,就不是他們兩個能夠解決的。
調勻氣息,司馬穎問她:“接下來去哪裏?回去麽?”
“不要。好不容易沒有翠喜她們跟着,咱們再溜達一會兒。”羊獻容玩心很重,剛剛跑了這麽一場,心情特别愉快。這可是自做了皇後之後,第一次這麽暢快地在山林中奔跑。
從前在泰安郡的時候常常瘋玩,但做了皇後之後時時刻刻要注意自己的儀表儀态,甚至大笑幾聲都要聽到張良鋤和綠竹的輕咳之聲,實在是煩躁。現在能夠這樣,渾身都出了汗,心情就更好了許多。
“那去哪裏?”司馬穎繼續問道,他發現這麽跑了跑,自己竟然餓了,還是那種饑腸辘辘的感覺,這可是他這輩子完全不曾體驗過的。“要不,先去吃個飯?”
“不要酒樓。”羊獻容立刻回答。
“随便啦,路邊攤也可以。”司馬穎想起昨天那個雜醬面小餐館,不禁笑了起來,因爲雜醬面的确很好吃。
“那去吃包子吧,昨天我在長街上看到有個包子鋪,每個包子都要比我的拳頭大。”羊獻容舉起了自己的拳頭,司馬穎忽然愣住了。因爲他剛剛一直拉着她的小手,竟然是如此的白皙和嬌小。不知道爲什麽,心裏忽然有了那麽一點點沖動,想嘗嘗和她拳頭一樣大的包子會是什麽味道的。
“走走走,趕緊走。我都餓死了。”終于,司馬穎在她的面前沒有說“本王”兩個字,而是滿臉笑容地扯了扯她的衣袖。
羊獻容看着他那号稱玉面郎君的白淨地臉上竟然有了一些胡茬,也笑出了聲,“看看這裏多好,沒有官威的王爺都好看了許多呢。”
“因爲有胡茬麽?”司馬穎果然很敏感,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,“今早實在是太早了,來不及洗漱……皇……”
“哎,别這樣喊我,暴露我可不成。”羊獻容及時制止住了他,因爲在小路之上已經有了不少路人穿行,“這樣好不好,我們在外面微服的時候,你就喊我容兒,我喊你穎弟好不好?”
“……爲什麽是穎弟?”司馬穎非常不解。
“皇上就是這樣喊你的呀,那我這麽喊你,也不會有錯吧?”羊獻容小臉一闆,似乎還很有道理。
“那我喊你羊咩咩可好?反正我看皇上也是這麽喊你的。”司馬穎可是不肯認輸的。
羊獻容看着他,忽然就笑了起來,“你若是想這樣喊,我也沒意見。哈哈哈,那你喊一個我聽聽呀。”
“羊咩咩。”這三個字一出,司馬穎忽然就明白過來她笑的原因,此時此刻,他竟然有種化身爲傻子皇帝的感覺,傻乎乎地跟着羊獻容的後面,聲調中都帶了些撒嬌的意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