當羊獻容來到朱大人背後這座屏風時,有些哭笑不得。
這上面畫的竟然是初春外出踏青的景象,很多男男女女成雙成對地攜手漫步,就連躍然之上的蝴蝶和飛鳥都是成雙成對的。
它出現在北軍府大堂審案現場,顯得極爲不和諧,甚至還有些輕浮。
但還沒等羊獻容再仔細看這畫作,就已經聽到有人被打的吱哇亂叫,大喊着:“我招啊!不要打了!”
三個人都放輕了動作,站在屏風的陰影之中向大堂望過去。
朱墨朱大人自然是主座,一旁還坐着司馬穎和劉秀。
這兩人的官職都比他大,但卻是來旁聽的。
堂下站了三個人,是劉曜和他的二兄弟。
另外一名淚流滿面的中年人和滿臉哀戚的小女孩應該就是雷家父女。
那被按在地上一頓亂揍的,必然是這名無賴了。
他的後背衣衫已經暈染出了血色,看來剛才也是打的不輕。
不過,渾身上下倒是绫羅綢緞,衣衫質量很是講究。
“說!”朱大人的氣勢很足,一嗓子把藏在屏風後面的羊獻容都吓了一跳。
“小人蘇順,今年三十六歲,之前也是與林氏林淑媛認識的。”他看到現在這樣的情形,知道自己躲不過去了,一五一十地說了殺人的事情。
原來,半年前林淑媛在金鋪買東西的時候,掉了二兩銀子,被蘇順撿了起來。
他見到林淑媛長得豐腴風情,身材玲珑有緻,就起了色心,想方設法地接近她,讨些便宜。
林淑媛已年過四十歲,又是洛陽城知名匠人雷大勇的正妻,自然是不會與蘇順搞到一起。
她十分厭惡蘇順的輕薄之意,當街還訓斥了他一頓,引來不少人的圍觀。
蘇順惱羞成怒,想着總是要将這個女人搞到手的。
所以,就趁着她一個人到北五所看燒毀鳳銮之時,強行與她歡好。
林淑媛甯死不從,一邊激烈反抗,一邊連聲呼救。
那日北風正盛,風沙走石昏天暗地,沒有人聽到這裏的異樣。
蘇順怕林淑媛真的喊來什麽人,抄起了鳳銮轎杆,堅硬的白蠟木,狠命地向着林淑媛打了過去。
北五所平日裏還是有禁軍巡邏的,就算是風沙漫天,禁軍巡邏的間隔變長,但還是會有人過來。
聽到禁軍的腳步聲,蘇順慌忙從後門逃走了。
前日聽說北五所拉出來一具屍體,他想着很有可能會懷疑到自己,所以連夜出逃去了外地。
禁軍還是厲害的,很快将人抓了回來,一陣毒打。
北軍府的文書迅速寫好了口供,讓蘇順按下了血手印,押送去了死牢。
一旁的雷家父女早已經哭天喊地,幾乎暈厥過去。
雷大勇匍匐在地上哭喊道:“諸位大人啊!一定要爲草民做主,爲亡妻伸冤,必要将這蘇順千刀萬剮才對。”
“嗯,事情太過惡劣,本官要斟酌一下量刑的事情。”朱大人一臉嚴肅,正氣滿滿。“王爺,孫大人,這事情您們二人意下如何?”
畢竟在座的還有兩個官階更高之人,朱墨也不敢自己決斷。
“這蘇順心術不正,又犯下如此兇殘之事,理當剮刑。”孫秀看向了司馬穎,“王爺,這事情您看呢?”
司馬穎手裏已經拿到了蘇順簽字畫押的口供,想了想才說道:“因爲事關北五所和鳳銮,本王還是要進宮一趟,讨個聖旨再……”
大約是站的時間有些長,羊獻容忍不住挪動了一下腳。
張良鋤看到她動了一下,立刻躬身想問一句。
可自己的動作有些大,竟然将屏風給撞倒,直接倚在朱墨坐的官椅之上,把他吓得直接跳了起來。
這人是習武者,動作很迅速,反應很大,“什麽人?”
随着他這一聲喊,堂上衆人以及禁軍也都立刻行動起來。
羊獻容就這樣忽然暴露在衆人面前,很是尴尬。
張良鋤趕緊擋在她的身前,連聲說道:“莫動莫動,是皇後娘娘微服。”
不說還好,這一出聲,衆人又立刻全都跪了下來。
羊獻容才做了幾日皇後,還不習慣這樣的跪拜之禮。
特别是看到這麽多人忽然就跪了下來,她又往後退了兩步,很是緊張地問張良鋤,“現在怎麽辦?”
“您讓他們免禮平身就好。”張良鋤小聲回答。
“哦。”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場景,她的手都抖了起來,聲音也有點顫,“那個……免禮平身吧。我……本宮就是來聽聽審案……”
孫秀偏向這個新晉皇後的孫女,立即接口道,“皇後娘娘微服出來,關心百姓疾苦,實在是我大晉之幸啊。”
微服的高度被拔了起來,一旁的司馬穎都愣了一下,看着一身宮女裝束的羊獻容,竟然清秀可人,比起那華麗的鳳袍裝束,隻是多了幾分小女子的膽怯之意。
“這事情,皇後怎麽看?”他一副斯文有禮的樣子,但狹長的瑞鳳眼看起來倒有幾分輕視。
“哦,本宮就聽了一點,還未曾知道事情到底如何。”羊獻容沒有說謊,她的确是從蘇順開始供述聽的,前面雷家父女報案,禁軍抓人這一段沒有聽到。
“所以?”司馬穎眯了眯眼睛,繼續問道,“皇後娘娘需要看看文書的記錄?”
“嗯。”羊獻容明顯感覺到了不自在,還是整了整衣裙從傾倒的屏風後面繞了出來。
她看到劉曜站在一旁,身上有些灰漬和稻草,八成也是剛從大牢中出來的。
“本宮微服是爲了鳳銮被燒一案,因牽扯到命案,就特來聽聽。”她慢慢調整着自己的狀态,至少不能輸了氣勢。
現在,她可是大晉的皇後。
鎮定爲先,挺直腰闆。
“命案已經審結。”司馬穎的目光随着羊獻容的步伐在大堂之中移動,“稍後朱大人會有詳細的文書奏折提請皇上定奪。”
這話倒是客氣了,但誰不知道傻子皇帝怎麽可能看奏折,都是交由司馬倫來簽批蓋印的。
羊獻容也聽出了司馬穎對她明顯的輕視,心裏很是不快。
小臉闆了起來,又不好立時發作。
“嗯,成都王說的對。本宮也隻是來看看的。”
“這裏亂糟糟的,皇後娘娘先請回宮吧。”孫秀還是一副極爲慈愛的模樣看着她,想爲她找個台階下。
“嗯,多謝祖父關心。”羊獻容點了點頭。
孫秀對自己如此之好,自己也要對他顯得親近一些。
她又看了一眼雷家父女,特别是雷大勇,“本宮的鳳銮是你做的?”
“是。”雷大勇一直匍匐在地,滿臉淚痕。
聽到羊獻容的問話才擡起了頭,但也不敢正視看她。
“真是很好看的,燒了也真是可惜了。”羊獻容歎了口氣,“聽說你妻子也參與了制作?”
“是的……這金箔輕薄,即便是呼氣重一些都會壞掉。草民的妻子手巧,爲鳳銮貼的金箔,貼了半月有餘,熬紅了雙眼……”說着說着話,雷大勇又哭了起來,很是傷心的樣子。
羊獻容看着他,又歎了口氣,“這是你的結發妻子?今年多大了?”
“四十有三。”雷大勇身形有些臃腫,跪在地上的樣子并不雅觀,特别是一臉的淚痕和淩亂的頭發,看着也令人哀歎中年喪妻之痛。
“那你可能要等一下再哭了。”羊獻容忽然話鋒一轉,“陳仵作,把屍身擡到大堂來吧!本宮要确認一件事情。”
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