玄天觀衆人初到第七山,按照過往規矩,理當有接風洗塵之宴。
但今夜的宴席,則較爲粗糙了。
這次倒也不是袁利大統領有意爲之。
而是此前壓根沒看上玄天觀來人,毫無準備。
第一次與陸萬交鋒之後,雖然他放棄了打壓的念頭,可要臨時籌備,也來不及了。
這場軍營當中的篝火宴,陸萬并沒有出面。
他原以爲,第七山的将士,會跟玄天觀的人起沖突,但大約是袁利大統領早有壓制,倒也沒有鬧出什麽事情。
“掌教的劍道神通,已經讓你将天玄造化的第一劍,修至大成。”
“通幽之劍,是将自身所有的鋒銳之氣,合而爲一,凝練至極,擊穿一切,殺敵破法!”
“這一步,能将掌教的真氣,盡數調用,施展出最鋒銳的一劍!”
“此劍能具備多麽強大的鋒芒,便看掌教自身的修爲了。”
“修爲越強,劍鋒越強。”
四祖的聲音,充滿了贊賞之意,說道:“如今,掌教可以着手,修煉天玄造化劍的第二劍。”
第二劍,星河。
這是對于劍氣的分化之用!
跟凝練鋒芒,融于一點,從而擊穿大敵的“通幽”之劍,截然不同。
星河之劍,是細化劍氣,潑灑如雨。
看似浩蕩長河,實則繁星點點。
“通幽,是面對大敵之時,傾力一劍,殺敵對方,适合用于單打獨鬥!”
“但星河之劍,分散八方,更适合于在大型戰場的混戰!”
“如今第七山的防衛,必然面臨獸潮,也即是大量的飛禽走獸,精怪妖物。”
“掌教若是施展通幽之劍,頂多也就斬殺眼前的幾個妖物。”
“但是若是施展星河之劍,便是一殺一大片!”
随着四祖的聲音,陸萬對于這一劍,有了更明确的修煉方向。
通幽之劍,隻有一劍。
星河之劍,可分化千百劍氣,修至大成,浩浩蕩蕩,如漫天繁星。
其實星河之劍的鋒芒,不如通幽之劍。
但勝在範圍極廣,殺傷數量極多。
陸萬心道:“第一劍是殺‘大妖’的,但第二劍則是大量清理小妖兵的……”
他摘下一朵虛花,言出法随。
今日悟性絕頂!
——
自從金靈道台修成以後,陸萬便已得了劍道神通。
世間劍術,對他而言,修煉起來,都事半功倍,而且發揮出來的威能效用,更勝尋常劍道修行者。
這就是神通!
天玄造化第二劍,星河。
隻半夜,便入門。
天色拂曉,已然小成。
一聲呼嘯,宛如風起。
隻見陸萬并指成劍,輕輕一揮,劍氣如星,點點散開。
刹那之間,前方的一面盾牌,就已千瘡百孔。
“師祖,我這一劍,初學一夜,成果如何?”
“……”
四祖徹底陷入了沉默之中,等着天色亮起,便也直接沉睡。
陸萬聽不到回應,不由得向三祖奶奶問了一聲。
“勉強還行,比我當年,僅有一線差距。”
三祖奶奶這般回應,心中暗道:“我當年修行這第二劍,也算傑出……比起掌教今夜的成果,其實差距也就那麽‘一線’了罷?”
她當年用了兩天兩夜,将星河之劍,修至入門。
掌教用了一夜,修至小成。
四舍五入,祖孫倆也就差了一夜的修行。
這不就是那麽一線之差了嘛?、
陸萬聞言,隻當是三祖奶奶劍道天賦高絕,當年修行星河之劍,比自己今夜之成果,還要稍高一線。
“我雖憑一朵虛花,提升悟性,又有劍道神通在身,一夜修行,還略遜色于三祖奶奶。”
陸萬心中暗道:“承冥天師府乃至于大乾皇族,神都各大勢力的絕頂奇才,隻怕都不在我之下!近來修行有成,志得意滿,看來今日之後,還須謙虛謹慎,勿要狂妄自大!”
他這般想來,又站起身,往外走去。
昨天下午,他跟袁利大統領,巡視第七山時,就已經定好了防守諸事。
原本三祖最初的建議,是将玄天觀各方附屬勢力之人,全數打亂,重新編造,可以使得互相熟悉,并肩作戰之下,生死之交,情誼深重,能更快融合。
但因爲如今的局面,則又不同。
獸潮就在近兩日,也許就在今日,便會到來。
各家勢力來人,要麽是同門,要麽是同族,互相之間,較爲熟悉,配合默契。
所以維持當前各家的陣型,便也足夠了。
但前期半月,第七山的邊軍,會派出十個小隊,跟玄天觀的人,共同巡視。
第七山邊軍,每一隊,有十二人。
而玄天觀這批人手,也編成了十二人一隊。
灰靈門的李奇,因爲隻孤身一人,被編入嚴家的隊列當中。
這是嚴震特别交代的。
當日陸萬救了李奇一命,且對着李奇,說了一番可以算是“教導”的話語。
即便不是陸尊者看重此人,但至少此人已經入了陸尊者的眼裏。
所以嚴震待他,也算不錯。
而這一行,共十二人,除李奇以外,皆爲嚴姓族人。
爲首的道基境,名爲嚴京。
他受到過嚴震的交代,因此對李奇,并不排斥,反而有些優待,并且在私下裏,告誡族人,須得将之視作自家人看待。
而這一隊,序号編在第九,命名爲申猴。
至于随行的這一隊邊軍,則是以馮成爲首的小隊。
“馮爺,咱們走了有十餘裏地了罷?”嚴京左右看了眼,忽然問道。
“十六裏地。”馮成笑了聲,然後又道:“嚴執事不用如此客套,我不過是個煉氣境而已,僅僅是在第七山幾場惡戰下來,僥幸不死……這些新兵娃兒,尊老愛幼,客氣之下,稱一聲爺,可不敢在玄天觀的面前,端這個架子。”
“馮爺誤會啦。”嚴京笑了聲,又說道:“我常溪嚴家,有幸成爲玄天觀分支,但我畢竟不是嫡傳,雖然入了道基,可也未有封爲執事!目前明确被定爲執事的,便是我族兄嚴震……其實算來,我隻是個外門弟子。”
“玄天觀正值用人之際,嚴道兄作爲道基境,成爲執事,是遲早的事。”馮成又笑着說道:“此番守衛第七山,本也是爲宗門效力,事後必然能夠賜封的。”
“那就多謝馮兄吉言了。”
嚴京這樣說來,短短幾句話之間,二人的稱呼,便已是稱兄道弟,拉近了關系。
馮成見狀,随後又問起了玄天觀的一些事情。
嚴京遲疑了下,但想着玄天觀之事,也鬧得沸沸揚揚,紫陽域都已知曉,不算秘密。
這些邊軍,消息不夠靈通,但随着有商隊來往,也是遲早就能知曉的。
于是他也沒有過多忌諱,提及了近些時日以來,玄天觀發生的事情,又提及了常溪嚴家成爲玄天分支一事。
“原來如此。”
馮成有些感慨,說道:“玄天觀傳承一千三百多年,未想近些年間,竟然出了此等變故,幾乎滅亡!想必是蒼天不亡玄天觀,才有這位新任掌教,重整旗鼓……”
嚴京朝着身後看了一眼,更是感慨道:“掌教真人,神秘莫測,高在雲端,不敢妄言!但是這位陸尊者,卻是真正的曠世奇才,他年少有爲,修行之快,一日千裏,真乃是冠絕當代!”
馮成不由得低聲道:“傳說陸尊者斬殺鑄鼎,莫非是真的?”
嚴京點了點頭,說道:“具體情況,我也不知,但這消息,是從玄天觀傳出來的,我家族長……不,嚴鄰長老,親自告知此事,并大肆宣揚,但玄天觀可沒有澄清!”
“世間竟然真有此等俊傑?”
馮成神情複雜,然後才道:“難怪玄天觀此行,來人稀少,更無鑄鼎,原來這位陸尊者,便具備鑄鼎的戰力。”
兩人邊走邊談。
身後兩隊人,跟随在後。
今早巡視之時,還隐約有些敵意,泾渭分明。
但到了午後,歇息之時,互相便已交換了食物清水。
再到下午時分,一頭成了精的毒蛇,從地上竄起,直撲一名兵士。
李奇眼疾手快,拔劍斬去蛇頭。
自此之後,兩隊人雖然還顯得生疏,但若有若無的敵意,便也蕩然無存。
“這小兄弟,修爲不高,看着虛弱,真到遇事之時,倒還是條漢子。”馮爺不由感慨了聲。
“他原先是紫陽域一個末流宗派的弟子,近來成爲我玄天觀的附屬勢力。”嚴京笑着說道:“他原本修爲不錯,可惜昨日重傷,險些丢了性命,導緻真氣外溢……今日能恢複過來,已是我家陸尊者,有起死回生之能啦。”
“哦?竟有這事?”馮爺驚訝道。
“我家陸尊者,可頗是看重李奇這個小子,馮爺莫要小觑了他。”嚴京又這般說來。
“看來陸尊者,有識人之能。”馮爺不禁想起往事,感慨道:“當年玄天觀的執事,也是在混戰之中,奮不顧身,救我性命……此子頗有當年那位的風範。”
“還有這事?”嚴京這才恍然道:“難怪我見馮爺,對玄天觀頗爲和善……整個第七山的軍營,大約便隻有您老,對我們比較親近了。”
“當年我兄弟,也是拜入了玄天觀的。”馮爺哈哈一笑,又道:“其實第七山的将士們,也頗爲期待玄天觀的到來,隻是有些人,似乎從中挑撥,才變得如此尴尬。”
“……”嚴京眼瞳微凝,心道:“果然如此!真如陸尊者所料!”
昨天夜裏,陸萬讓各方附屬勢力的主事人,齊聚帳下,讓他們盡量跟第七山的将士,親近一些。
其中還跟嚴震執事,特别點名了這個馮成,說此人頗有善意。
因此嚴京才顯得這般主動,與其打好關系,果然這一問,就得了線索。
随後一番交談之下,得出了“梁近”這個名字。
袁利大統領的親兵!
“等等,我記得昨天,領取軍械,那邊的主事,名爲梁遠……”
嚴京問道:“莫非這兩人也有關系?”
馮爺點頭說道:“他們是兄弟,原本都是大統領的親兵,但梁遠算是走了狗屎運……掌管軍械事務的,本是林啓副統領,但他連同麾下三百多位弟兄,全數死在第一場獸潮之下,才讓梁遠得了這個位置。”
說完之後,馮爺指向前方,歎道:“看見前面盡頭那座山沒有?”
“看到了。”
“數日之前,那裏才是第七山的最前線!以往,我們這些邊軍将士,往南巡視,最遠能夠去到那個位置……”
“哦?”
“那上面有一座高台,是專門用來觀察群山動靜的。”
馮成語氣沉重,說道:“但高台已經被獸潮摧毀了,林啓副統領等人,連屍骨都沒留下,”
他停下了腳步,指了指邊上,說道:“現在,咱們所能走到的最南邊,是在這個位置了。”
邊上有個斜坡,算是山路。
繼續往上走,來到了這小山之上。
而這座小山周邊,竟然有着十一個個身着甲胄的将士。
在山頂上,還插着一支陣旗。
“馮爺!”
這支小隊的首領,當即起身來,笑着道:“今兒來得挺快……”
他看向同樣穿戴軍中甲胄的嚴京,然後朝着馮成,露出詢問之色:“這位兄弟,頗爲眼生,怎麽不曾見過?”
“這是玄天觀的援兵。”
馮成擺了擺手,又左右看了下,道:“怎麽少了一個?”
其他将士,神色異樣,卻沒有一人開口。
隻有那支小隊的首領,輕描淡寫地道:“那個認我當幹爺的小子,昨兒擅離職守,在山下撒尿,被一頭惡狼叼走了。”
氣氛一下子沉寂些。
“新兵嘛,不聽話,就是這個下場。”
這小隊首領,如是說來,又道:“馮爺帶着這一支新兵,要小心了。”
他這樣說着,便也隻是揮手,便退下山去,朝着第七山城返回。
馮爺手底下的兵士,接替了位置。
嚴京與李奇等十二人,看着對方離去,無不沉默下來。
“鎮守邊境,死傷難免的。”
馮成語氣平常,說道:“一隊十二人,他們回去十一個,已經很難得了!前面兩三輪,已經有小隊,全軍覆沒的了,後面接應值守的,連他們的屍體都沒見到。”
他吐出口氣,又道:“接下來,面臨兇險的,便是咱們了!要是鬧不好,咱們這二十四人,可能都要死在這裏的……”
嚴京微微點頭,說道:“馮兄是老兵了,我雖是道基境,也是新兵而已,全聽馮兄調派。”
“同上戰場,就是兄弟,不用客氣。”
馮成說道:“每三日,巡守一遍,輪換一遍,咱們在這裏,守三日就夠啦。”
他往前兩步,看向山頂上的陣旗,說道:“陣旗無損,證明南部群山的妖孽,還沒有越過這個範圍!”
随着二人言談之時,在這座山上的布防,也已經完成了。
“其實你們可以學一學軍陣。”
馮成想了想,又說道:“軍中的甲胄,十二人爲一隊!這甲胄,其實算是十二件陣器,互相呼應,運用得好,就是一座小型陣法,攻防兼備!”
其實朝廷願意給這些受征召令而來的修行者,發放甲胄,就相當于願意将這種小型軍陣,交于他們。
但袁利大統領,似乎沒有提前打過招呼。
因此玄天觀的人,都沒有經過軍陣習練,隻是穿戴甲胄,就參與巡山。
“還請馮兄教導。”
“這裏不方便,容易引起山中妖孽來襲,等回去之後罷。”
“也好。”
嚴京這樣說來,已站在山丘上。
他繼續往南看去,見到更遠處的那座山。
馮成的視線,也落在了那座山上。
“那裏原本才是大乾南部邊境的第一線,最前端的位置……上面的高台,屬于一座陣法,常年會有人鎮守,百日輪換一次!”
馮成眼神複雜,說道:“像這樣的高台,第七山管轄範圍裏,往南有三十六座。”
嚴京微微點頭,據他所知,如曲江羅氏家主等其餘附屬勢力,就是往其他方向巡山的。
“這一座高台,還有咱們左邊的那兩座,都是屬于林啓副統領負責。”
馮成歎息道:“他本身是住在山城當中的,但每當輪換值守時,都要親自來巡一遍,才會安心!沒想到上一次親自來巡,正好碰見獸潮……更沒想到,有副統領指揮,竟然還是全軍覆沒。”
“具備高台陣法的第一道防線被摧毀,所以咱們才隻能在這山丘處,以這一杆陣旗,來觀測南部群山的動靜?”
嚴京不由得沉吟道:“按道理說,這種情況下,應該要考慮,修複第一道防線罷?”
“大統領認爲,高台陣法,花費半年修建,近來十年,不曾有過亂象。”
馮成說道:“可是獸潮一來,便不堪一擊,沒有必要再修建這第一線了。”
他吐出口氣,說道:“目前的做法,是固守第七山城,而我們……則是從第七山城,延伸出來的‘眼線’。”
“原來如此。”
嚴京這才恍然。
然而耳邊,卻忽然聽到李奇的聲音。
“嚴執事,你看前方!”
“嗯?”
嚴京往前看去。
馮成等人,紛紛起身,露出驚慌之色。
刹那之後,便聽得馮成大聲喊道:“燃烽煙!往右邊撤離!”
前方的高台陣法,以及左邊兩座,都在此前被摧毀。
但是右邊的那座高台陣法,在第一次獸潮當中堅守下來。
他們若是原路返回,根本擋不住前方的兇禽異獸。
隻能往右撤離,與右邊的高台駐守将士彙合,共同鎮守。
但下一刻,又見右邊的遠處,升起一道烽煙!
那邊的高台,受到了攻擊!
“快!”
馮成等人,連忙加急趕去。
但還沒過半刻鍾,右邊高台上的烽煙,變了顔色。
這個顔色,代表即将失守!
高台上的守軍殘部,要棄山後撤!
“等等……”
李奇面色微變,低聲道:“左右兩側,升上天邊的烽煙……超過了十二道。”
這就代表着,第七山城以南,三十六個‘前山’,有十二處,遭到猛烈攻擊!
即将失守,準備棄山的,共有四處!
馮成臉色變幻不定,低聲道:“怎麽回事?”
第一次獸潮,連林啓副統領,都隕落其中。
但也遠不如這一次,來得這樣聲勢浩大!
獸潮的規模,在不斷擴大!
難道群山深處的妖王,終于忍不住,要發起決戰了嗎?
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