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時青天白日。
四祖已經沉眠。
陸萬本以爲,隻有四祖知識淵博,方能知曉白猿此刻的狀況。
未有想到,竟是三祖直接開口,道出來曆。
他有些詫異,但旋即便也釋然。
盡管三祖奶奶的知識儲備,不如通讀古今典籍的四祖。
但畢竟曾是大乾王朝至強者之一,必然是閱曆深厚,見多識廣。
“你不必理會,任它去罷。”
三祖奶奶說道:“這小猴子身上,有些秘密,它的血脈被封住了。”
“封住了?”陸萬怔了下。
“它具備上古神魔血脈。”三祖奶奶說道:“修行到了煉氣圓滿,再進一步,要麽嘗試鑄就道台,尋求妖仙成道的方向!要麽則以血脈之力,走錘煉肉身體魄的神魔之路!”
“那這是什麽情況?”陸萬皺眉道:“我還當它是吞了羅翼的血,隻那麽幾滴,就能改換根骨,洗筋伐髓,成了什麽上古心猿的血脈……”
“你倒是挺會做夢。”三祖奶奶哼了聲,說道:“你就是把血脈純正的上古神魔,給活吃了,也不可能就成了神魔,何況兩滴血?老娘生前死後,唯一見到成功替換血脈的,就隻有這頭鎮獄神犬了……”
“那它這是本身具備上古神魔血脈,又被封住,因爲接觸了其他的神魔之血,從而觸動了封禁?”陸萬若有所思。
“應是如此。”三祖奶奶說道:“封住血脈的手法,頗爲高妙,應是自它祖輩,遭受封禁,一代又一代,仍然傳了下來。”
“……”
陸萬揉了揉眉宇,也不知白猿的祖輩,究竟遭遇了什麽。
這血脈封禁的原因,又是出于什麽理由?
他這般想着,随後又向三祖詢問了“上古心猿”的詳細來曆。
而三祖奶奶思索許久,才歎了一聲,從很早很早之前講起。
“世間常有飛禽走獸、草木蟲豸之流,開靈成妖。”
“許多妖類,逃得性命,藏在南部群山之中,經過多年修行,聚衆來犯。”
“後來大乾王朝,方是定下了‘封神’的法子,使得妖物憑‘神靈之名’,居于世間。”
“但依然有許多妖類不服,時常犯境,曆代鎮陽王,率軍鎮守。”
“三祖奶奶我當年,也是一劍守住三千裏,群妖止步,可謂……”
三祖的聲音,顯得有些得意,還有些昂然。
“是不是扯遠了些?”
陸萬禁不住低聲道:“要不然回頭再吹?咱們先說重點?”
“……”
三祖奶奶還是壓制住了她的怒氣,說道:“上一代鎮陽王,煉就陰神之前,以鑄鼎修爲,率軍鎮守南部群山邊境,将近上百年的光景!他多次深入南部群山,探查各方……”
随着三祖的解釋,陸萬終于明白了過來。
南部群山之中,有神魔的後裔!
不是羅翼這種,稀薄到了幾乎可以忽略的血脈。
而是神魔正統,血脈返祖,極爲強大。
其中便有上古心猿!
“上古心猿,有祥瑞之稱,增添氣運,得之大幸。”
三祖奶奶說道:“那時候,新皇繼位不久,得到上一代鎮陽王的消息,号令各方,生擒心猿。”
她語氣平淡,緩緩說道:“在如今的時代,世人被稱之爲老王爺,其實那時,他還隻是鎮陽王世子。”
“那個時候,他隻是鑄鼎修爲,而且深入南部群山,王印威勢削減,他根本無力擒拿上古神魔的後代。”
“前後三次試探,皆受南部群妖圍攻,将士死傷慘重。”
後來神都方面,召集四方強者,并征調各方宗門煉神境的大修行者,再度攻打南部群山。
而位于南方地界的玄天觀第三代掌教定業道君,也在征召行列之中。
那一場戰役,引動了南部群山之中的各族妖王、蠻人部落、邪道宗派等等。
甚至出現了一尊具備上古神魔血脈的人形蠻王,以及一尊同樣具備上古神魔血脈,但形态似熊的妖王。
此戰削平了三千座大山。
大乾神将戰死一人,精銳士卒亦死傷無數。
而來自于各方宗派家族的修行者,亦是傷亡慘重,煉神境隕落三人。
可上古心猿,卻消失不見,從頭到尾,不見半點蹤影。
“這一場大戰的主力,出自于大乾南部,鎮陽王府控制的邊軍,以及南方境内的各宗世族。”
“後來我仔細推算過,應是鎮陽王府,與宣王走得太近。”
“當時在位的王爺,威望極高,精兵強将,糧草充沛,而且各方宗門及家族,對鎮陽王府頗爲敬重。”
“新皇繼位,應是過于忌憚,所以借此,削弱鎮陽王府。”
“同時惡戰一場,使得南方群山衆多妖類、部落、邪宗等等,都爲之虛弱,至少百年之内,不能再犯邊境。”
三祖感慨道:“當年的鎮陽王府,大約是知曉新皇之意,但不敢違逆,隻好接旨出戰,使得神都的新皇,消去敵意!”
陸萬對于大乾王朝境内的争鬥,并不是太過于在意。
他隻覺得,上位者的一絲猜忌之心,就會讓無數人,死傷慘重,流血漂橹,實在有些反感。
他想了想,還是問道:“所以白齊天應該是當年那頭神魔心猿的後代?”
“不知道,但應該是如此。”
三祖奶奶說道:“上古之後,神魔絕迹,近乎滅亡,隻有少數血脈留存!想來這世間,應該也找不出多少神魔的血裔,更别說同一種族了……”
此刻在鎮獄神犬的眼中,場面大抵是這個樣子的。
那一瓶頗爲誘人的“水”,白猴子不讓喝,它自己給喝了。
然後這是有毒的,白猴子在地上打滾,快要死了。
鐵石心腸的人,站在一邊,自言自語,完全不顧白猴子的死活。
“……”
鎮獄神犬眼裏有些茫然,又覺得白猴子死了,自己的毛發又要變得雜亂,于是上前去拱了拱它。
“一邊玩去,不要打擾。”
陸萬将它推到邊上,看向了白猿,眉頭微皺。
如果是鑄就道台,他倒是可以幫得上忙。
但白猿此刻,覺醒被封禁的上古神魔血脈。
三祖奶奶的意思是,一旦出手相助,便如拔苗助長。
須得讓白猿親自經曆這一番血脈的洗禮,才能穩固其神魔的根基,源于血脈的傳承。
——
與此同時,南部群山。
茫茫深處,大湖之中。
有蛟龍探出頭顱,大如山丘。
它頭上獨角,渾身青鱗,眸中閃爍着悲哀之色。
同爲上古神魔的後代,雖非同類種族,但它依然感應到了熟悉的血脈氣機。
雖然隔得遙遠,但是屬于上古心猿的神魔血脈,卻是無比純粹。
“白猿公,也失敗了。”
“神魔血脈,盡頭皆爲絕路。”
“它妄想封住血脈,讓後世同族,走當代的正統修煉之法,尋妖仙之路。”
“但我輩血脈,自上古傳來,豈能輕易封禁得住?”
“封禁之術,如築堤防水。”
“隻一點外力,便徹底崩塌,堤壩破碎,山洪傾瀉,災禍更重。”
隻聽得這頭老蛟,如是低語。
在不遠處,一尊巨人,緩緩而來。
他身高百丈,筋肉虬結,氣血滔天。
“當年承冥天師府的那位天師,見我一面,饒我一命。”
這具備上古神人血脈的蠻王,歎息說道:“他曾說過,冥冥之中,自有天數。”
青蛟低沉着道:“天意如此,白猿公這番籌謀多年,後代血脈仍然破了封禁,實在功虧一篑。”
“破此封禁的,應是大鵬血脈。”
蠻王眼神複雜,說道:“冥王宗當年,用三名鑄鼎大成的修行者,獻祭冥獄,取來黃泉之水,贈予大鵬……”
青蛟再度說道:“當年冥王宗主,也來求見,意欲憑黃泉之水,求取我青龍血脈,被我拒絕。”
蠻王眼神黯然,歎道:“大鵬目光短淺,送出了精血,想來就是這一點精血,破了白猿公近百年的籌劃。”
“白猿公若能成事,我等皆可效仿,尋得一條生路。”
青蛟惱怒至極,森然說道:“而今事敗,莫要再抱有幻想了,成仙之路,非我等之道!神魔的盡頭,墜入深淵,才是伱我的歸宿……”
蠻王眼神複雜,遙望前方。
他有些疑惑,是大鵬的精血,直接破了白猿公後代體内的封禁?
還是這精血,當真造就了出了屬于‘上古大鵬’一脈的血裔?
若是後者,僅僅是血脈稀薄至極的大鵬後裔,便能破掉白猿公的封禁了嗎?
“人族當中有句話,叫做屋漏偏逢連夜雨。”
蠻王低沉着道:“當年的戰場,生出了魔性,咱們該帶着嫡系種族,遷移離開了。”
青蛟眼神愈發低沉:“我意欲再往南去,歸于大海……雖然兇險,可避魔禍。”
“我非龍種,入海無益。”
蠻王思索了許久,才道:“我欲驅趕群妖,進攻大乾南部,搶先攻占一地,再與鎮陽王府講和,留得喘息之機。”
“八百年交情,此次一别,恐再難相見。”
青蛟隐入了湖中,但漣漪泛起,仍有聲音傳開。
“白猿公繼承上古心猿之神魔血脈,有衍算天地之玄機。”
“此次事敗,是真是假,難以揣度!”
“蠻王,你我依然不可低估白猿公之智。”
“其當年勸告,你應仔細考慮。”
——
開陽山上。
陸萬已經調用了此山之勢,接連布下了陣法,隔絕了外界。
而此刻山巅所在,白猿不斷咆哮,軀體不斷延伸。
極爲古老而恐怖的力量,從它體内深處,源源不絕,爆發出來。
如洪水決堤,頃刻之間,傾瀉了出來。
它雙目血紅,近乎發狂。
但山脈大勢,将它死死壓住。
隻見白猿愈發壯大,身軀更顯魁梧,不過刹那之間,已達三五丈高。
陸萬身高七尺有餘,已算身材挺拔。
但站在白猿身前,也不過膝蓋來高。
他微微仰頭,啧啧稱奇。
白猿此刻堪稱龐然大物,足足有三層樓那麽高。
氣血浩蕩,熾烈無比,宛如烘爐。
以它如今的肉身體魄,單憑蠻力,可以錘爆一座小山丘。
三座道台以下的道基境,怕是要被它直接錘死!
“這就是神魔的體魄嗎?”
陸萬感慨道:“甚至是隔了不知多少年的後代血脈,便已經強悍到了這等地步。”
他原本覺得,白猿煉氣境已然圓滿,該要鑄就道台,還提前有了準備。
并且還拿出了玄天觀的黃庭九重樓,上等道台鑄就法門。
哪知才這轉眼的功夫,白猿就已經走上了截然不同的道路。
“走上神魔之路,還能鑄就道台嗎?”
陸萬心中這般念了一聲。
三祖奶奶的學識,雖然不如四祖淵博,但當年與神魔後裔打過交道,因此對上古神魔,也有所了解。
世間的妖類,包括大乾境内的神靈,皆是走了正統道門修行之法。
同樣是以煉氣、道基、鑄鼎、繼而煉神。
但上古神魔,以肉身撼天震嶽,撐天立地。
這是截然不同的道路方向!
——
過了似乎許久。
白猿隻覺得眼前一片黑暗,然後逐漸變得光亮。
它隻覺得身上有些虛弱,像是用盡了一身力氣之後的疲憊之感。
但盡管虛弱疲憊至極,它仍然有一種感覺。
隻要往前一拍,就能夠随手打碎一座小山丘。
它正要擡起手來,就聽得一個聲音傳來。
“有力氣沒地方撒潑?”
“這滿山的廢墟,回頭還要讓工匠清理,不如你先來搬走,清個幹淨?”
“……”
白猿立時清醒過來,下意識便躬身拜倒。
跪得十分标準,連磕了三個響頭。
然後它就發現,哪怕自己跪着,掌教老爺都還沒到自己的肚臍眼高。
當即便聽白猿贊歎道:“老爺的縮骨功,簡直出神入化。”
“……”
陸萬眼角抽搐了下,然後緩緩說道:“是你長高了。”
白猿當即怔住,左右看了看,然後發現那頭大黑狗,小得跟兔子一樣。
它下意識就要去抓。
鎮獄神犬目露兇光。
“你抓它一個試試?”
陸萬無奈說道:“你雖然長高了,但它依然比你強!惹惱了它,吃了你不難……”
“啊?”
白猿連忙松了手掌,上前舔了大黑狗一身的口水。
——
入夜。
四祖醒來,對于白猿的變化,啧啧稱奇。
但他老人家,學識淵博,拿出了一門奇術,喚作青龍吐霧。
“龍之神物,能大能小,能伸能縮,可翺翔九天之上,隐于泥漿之中。”
“這是黎江龍王的自創之法,它雖是妖類,但已封神。”
“可此法完全是根據其自身氣血所運轉,與法力方面無關,應該能夠讓白猿也縮小身形,恢複原狀。”
四祖沉吟了下,然後說道:“老夫猜測,它血脈之中的封禁,源于祖輩!具體原因,便不好推測了,但既然已經解封,暫時也就先這樣罷……”
白猿蹲在一邊,眼神之中,還有些茫然。
它并不知道什麽是上古神魔。
但它忽然長大,還是對身體的變化,有些未知的茫然。
直到老爺抛給了它一本簿冊,讓它好生修行。
随後又扔了一些丹藥。
“這些丹藥,是補益氣血的。”
陸萬出聲說道:“從金嶺趙家得來的,應該對你也有用處。”
他這樣說着,眼神落在拘魂殿主的兩截殘軀上面。
這兩截軀體,若是能夠解析出來,興許将來對白猿的修行之路,有很大的幫助。
畢竟白猿已經走上了錘煉肉身體魄,壯大氣血的修行之路。
而拘魂殿主則近乎不死之身,有着諸般玄妙。
不管怎麽說,白猿修爲突破,從煉氣圓滿,一躍而上,在道基境當中,都已屬中上遊的層次。
戰力飙升,并非壞事。
“今日順帶着,也給你授符,正式成爲我玄天觀的守山大妖!”
陸萬停頓了下,又改口笑道:“将來你愈發強大,便是守山大神了。”
他這樣說來,取出掌教令牌,授予符印。
這一印,便落在了白猿的眉心之處。
授得此符,隻要掌教真人準許,守山大妖甚至可以借用山門道場之勢!
這一次的授符,也是四祖精心改造過的,同樣适用于鎮獄神犬。
因此陸萬便也給鎮獄神犬,授予一枚“守山符印”!
隻要鎮獄神犬,不是有意化去,此印便可永存。
“以後……”
白猿眨了眨眼睛,低聲道:“小的走出去,人家就不覺得我是妖怪啦?”
陸萬笑了聲,說道:“普通百姓凡人,應該不會識得,但一般修行者,都能看出來,你是授了符的,正經家養的。”
“那普通百姓,都是凡人,我也不怕被他們給打死了呀。”
白猿歡天喜地,隻覺得這些時日以來,終于得到回報,受到老爺認可。
随後它又撲通跪倒,恭恭敬敬,磕了響頭。
“……”
陸萬臉頰抽搐了一下。
因爲白猿磕頭時,哪怕額頭觸地,似乎都顯得比自己還高。
“你還是好生修煉這青龍吐霧罷。”
陸萬如是說來,又道:“看守開陽山,今夜老爺,要閉關修煉!”
他擡頭看了一眼,神情凝重。
因爲他準備鑄就第二座道台!
他看了一眼,從金嶺趙家得來的諸般寶物。
又感應了一番,此刻在腦海之中逐漸孕生出來的神花。
估摸着用來鑄造中丹田道台,應該是足夠了!
繼續碼字,但下一章放在明天中午,免得有些讀者老爺跟着沙雕作者君熬夜
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