倏然,緊閉的眉眼一睜開,謝飛沉聲音冷淡的問:“縣主還有什麽事情嗎?”
當然是覺得你不好才過來的!
面對他的疏離,梁平淑很平靜的搖頭:“沒有,謝公子好生休息。”
離開客院不久,有下人過來禀報,說是宮裏太醫來看謝飛沉,請縣主領路。
果然溫清竹并不是真的不擔心,梁平淑帶着太醫又回去客院。
推門而入,剛要開口,床上的被子被掀起,上面還殘留着的血迹,人卻不見蹤影。
梁平淑神色陡變,連忙吩咐:“來人!立刻去禀告王妃,謝公子失蹤了!”
明月高懸,枯草遍地,淩雲山下隻有少數幾個農舍還亮着燈。
兩個人身影悄然行走在小路上,在斑駁的樹影下若隐若現。
不住查看前顧後的人,小聲問着身邊人:“王妃,隻有咱們過來,會不會太危險?”
“不危險,姜遠成已經是強弩之末,除非他遇到……”
話還沒說完,後面便傳來一個聲音打算溫清竹:“除非有人能幫他瞞天過海。”
停住腳步,溫清竹回頭看去,來人正是裴奕,他手裏拎着一個藥箱,一步步走過來。
“這是王妃要的東西。”裴奕把手裏的藥箱遞給她,綠陶連忙接過來。
溫清竹神色沉靜,說出來的話卻十分戒備:“你竟然知道我在這裏。”
這還是湊巧,裴奕心裏有些無奈,但他知道溫清竹不會相信,隻說道:“總之我答應王妃的事情,已經做到,王妃答應我的事情,也該準備準備了吧。”
“你這是威脅我?”溫清竹感覺到他有一絲着急。
思慮片刻心裏忽然明白,便笑問:“白狼山可是你親手炸毀的。”
裴奕穿着有些單薄,夜裏寒風一吹,竟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。
他擡頭望着前面最近的農舍道:“我們先找個地方坐坐,細聊細聊。”
少許斟酌,溫清竹點頭應下。
來到了農舍院子前,裴奕伸手敲門,叩叩兩下。
透過籬笆,能看見木闆窗戶的裏的燈光閃了閃。
周圍安靜了片刻,溫清竹凝神看着那幾縷光,竟然沒有過來開門,也沒人應答。
“有事。”裴奕伸手攔在溫清竹面前,用力一推,院子門竟然紋絲不動。
他側頭看去,對上溫清竹的視線問道:“你來這裏幹什麽??”
溫清竹沒有回話,拿出一枚金針來,在門縫中輕輕一挑。
哐啷幾聲,有東西掉在了門口。
“竟然真的是。”溫清竹輕輕一推,院子門打開。
慘淡的月光下,幾根三指粗壯的木條雜亂的躺在地上。
擡頭走進去,幾步就到了房屋大門口。
又是一挑,又是哐啷幾聲,大門被打開。
半開的房門口洩露出一束光來,映照着地上鮮紅的一灘血。
溫清竹歎了一氣,推開門走到了屋内。
擡眼就看見一對年輕的夫妻被五花大綁,嘴巴和耳朵都被塞住,脖子幾乎被砍斷,還有鮮血泊泊的流出來。
“姜遠成剛才就在這裏。”溫清竹說完,走到了放有煤油燈的桌前。
面上有一團灰燼,看起來是燒掉了什麽東西。
溫清竹伸出指尖撚起一把,感受着指尖傳來的觸感,這種質感是——
“紀家紙。”裴奕站在她身後,替她說出了這個答案。
轉頭看着溫清竹的側顔,他有些不懂:“姜遠成怎麽會和紀家有關系?”
溫清竹很累,心裏也有些雜亂,便坐了下來。
她望着面前死去的夫妻道:“我也不知道,但很不幸被你說中,真的有人要幫姜遠成瞞天過海。”
“紀家?”裴奕很清楚姜遠成現在的依仗是什麽,可是怎麽也不該和紀家有關。
他擡眸看去,忽然發現溫清竹陷入了沉思。
這說明溫清竹并不懷疑紀家,但她在思考,爲什麽紀家會幫姜遠成。
裴奕則是震驚的問出來:“紀家也和那個人有關?”
“是啊,紀家能屹立不倒這麽多年,當然是有原因的,他們隻是普通世家,但擁有不普通的知識。”
溫清竹笑了起來:“你是不是很後悔,沒有聽你祖父的?”
收斂神色,裴奕也落座,并不氣惱:“這種事情錯過了也是我的決定,沒必要後悔,做好眼前事就行。”
不愧是裴家人,還真是傲氣。
跟着他的視線看去,溫清竹倒是有了一絲悔意:“看來我還是小看了他,不禁敢來京城,還得到了紀家的幫助。”
裴奕正欲開口,忽然拔劍一砍,窗戶木闆被劈成兩半掉在地上。
窗外赫然站着一個陰森森的人,目不轉睛的盯着他看。
見是熟人,裴奕連忙收起手裏的劍,拱手解釋:“原來是謝公子,誤會誤會。”而後又邀請他:“要不你也進來坐坐??”
謝飛沉一言不發,沒有要進來,也沒有要離開的意思。
坐着的溫清竹終究還是站了起來,她吩咐綠陶:“去報官。”
次日一早,紀家客堂裏。
裴奕反複打量着對面的溫清竹,她喝茶,借書,還要欣賞名畫,仿佛并不是來興師問罪的一般。
本來他不該開這個口,隻是裴奕環顧了紀家一圈,心裏實在好奇:“這紀家和那位到底有什麽關系?難道皇上的事,他們也知道?”
“嗯。”溫清竹放下茶盞,再次拿起侍女拿來的書看起來。
這話可讓裴奕着實一驚:“紀家到底是個什麽存在?”
近在咫尺的一個傳承他竟然不知道。
“我們紀家,隻是普通的存在。”門口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。
溫清竹見狀,連忙放下書,起身行禮,裴奕自然不甘落後。
老人進屋來坐下,看也沒看裴奕,直接對溫清竹道:“姜遠成帶來了那位先祖的遺物,所求的并不是皇位,而是保住他的性命。”
“那你們答應了??”沒問能不能做到,而是直接問答沒答應,溫清竹知道,紀家有書,有些事情或許比她更清楚。
老人撚須:“我們紀家答應和不答應,對王妃,對皇上都沒有威脅,隻是完成先祖的一個遺願罷了。”
溫清竹的指尖輕輕敲擊着扶手,仿佛在思考這話的真假。
半晌,她笑了起來:“紀家既然這麽說,那我就信你們。”
老人的眉頭動了動,一眼看出她的心思:“王妃不需要我們紀家。”
不需要也可以先借着,溫清竹自然毫不客氣:“算起來我也是老師的徒弟,現在有困難,需要你們幫一幫。”
和傳聞中的一樣,是個不吃虧的性子。
轉頭身邊的少年,老人問他:“從今天起,你跟着王妃,等姜遠成死了再回來。”
“是。”少年直接看向溫清竹那邊,一點都不怕人。
溫清竹颔首道謝,二話不說,帶着少年離開。
身後的裴奕似乎起身和撩人告辭,但并未得到老人的回應。
街道上車水馬龍,百姓和車輛明顯的多起來。
掀開車簾朝着外面看了看,溫清竹見裴奕還騎馬跟在後面,微微有些不悅。
“裴奕到底爲什麽跟着王妃??”綠陶跟在溫清竹身邊的時間最長,她當然明白溫清竹此時的表情是什麽意思。
正因爲知道,她才好奇:“王妃若是不想讓他跟,直接吩咐一聲不就好了嗎?”
溫清竹搖頭:“沒那麽簡單,裴奕這個人……”
說到一半,她沒再說下去。
眼瞧着要到了皇宮,裴奕并不想在這個時候驕傲皇上,終于主動退避:“王妃,我這邊要回去裴家辦點事情,還希望王妃海涵。”
“知道了,去吧。”溫清竹不以爲意,嘴角卻露出一抹笑來。
若是裴奕遇到了裴煜,那真是錯過了一場大戲。
入宮直接去了大皇子那邊。
檢測過後,顯示孩子一切正常。
傅珏總算是放心下來,轉頭進屋去照顧孩子,中堂又衛卿霖在就好。
“昨夜你去找姜遠成了?”
“嗯。”溫清竹心裏還想着紀家幫姜遠成的事,有些心不在焉。
“清竹姐姐!”衛卿霖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。
溫清竹這才回過神來,奇怪的問道:“我在聽你說話啊。”
在聽是在聽,可是沒用心聽啊,衛卿霖讓貼身大宮女也下去,轉頭認真的望着她:“清竹姐姐,你可不能一個人再出去,還是大半夜的,你不知道皇上那邊,版也派人去找你,結果還沒找到。”
“你放心,我心裏有數,不會出事的。”溫清竹擺擺手,繼續想着紀家那位老人的話。
隻是保住性命而已嗎?
衛卿霖看她這樣,又問了好幾句,溫清竹都簡單清楚的答了,搞得衛卿霖有勁沒處使。
最後忍不住的說了句:“要是姜遠成真的出現在你面前呢?”
聽到這句話,溫清竹笑着看過去:“如果他真的出現,自然是殺了他。”
微笑的臉龐,溫柔的聲音,說出來的話卻帶着肅殺。
既然心頭的一件事情解決,溫清竹便站起身來。
她朝着大皇子那邊看去,對衛卿霖道:“好好照顧大皇子,姜家以後再也不會出現皇上這種情況,好好照顧他。”
起身離開清甯宮,溫清竹沒走幾步,就遇到了裴煜。
他站在宮門一側,好像就是在等她。
“裴相爺怎麽來了?”溫清竹明知故問。
沒錯,在蘇活的建議下,裴煜官複原職,沒人反對也沒人同意,事情竟然就這麽詭異的到了這一步。
裴煜恭敬的行了一禮,然後擡頭望着她道:“王妃,裴奕回來了。”
溫清竹微笑:“我知道,他這次是來找我的。”
“那老臣就放心了。”裴煜知道的不少,但他很識趣,并沒多問。
望着他越來越遠的背影,綠陶很是感慨的道:“看來裴相爺終于知道有些事情不可爲。”
“你錯了。”溫清竹轉頭往宣政殿的方向走去,解釋道,“他不是不爲,而是在等待可爲的機會。”
綠陶若有所思,等待可爲的機會?
裴家的人,永遠不會放棄,他們隻會等待機會。
正如被奪權的裴煜,看似是去找傅宣落井下石,實則隻是爲了聯手傅宣,企圖再回朝堂。
紀家的少年,很聰明,很禮貌,更是芝蘭玉樹般的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