陸川拼命咬牙,讓自己竭力冷靜。
他現在是陸家的頂梁柱,絕對不能露出一絲軟弱來。
溫清竹看到陸家現在的模樣,實在不忍心看下去,傅烈伸手,攔住了她的肩。
哭聲久久不曾停歇,直到左堂在門口敲門:“陸将軍,匈奴那邊有異動。”
半個時辰前,定遠城外的一處樹林内。
裴芷萱追着追着,失去了隻塔的身影。
環顧四周,沒有任何人影,裴芷萱正要回頭,脖子上橫上一把劍。
“裴姑娘,你到底爲何執意要跟蹤我?”
裴芷萱斜眼往後看去,果然是隻塔,她慢慢的回頭,望着他道:“隻塔王子,雷爍姑娘被裴奕用了催眠術,她嫁給陸川,隻是因爲她不記得你們的過去。”
提到雷爍,隻塔的心裏還是無法平靜,可是他很清楚裴芷萱說這些話的目的。
劍刃靠近了裴芷萱的脖子:“我既然沒有動手,便不會再打擾她,你自己改變不了陸川的想法,就想從我這裏借力打力嗎?”
被人揭穿意圖,裴芷萱并沒有任何的尴尬,反而十分坦然的道:“沒錯,我想我們可以聯手。”
“和你聯手?”隻塔有些看不透她。
裴芷萱拿出一枚狼牙來,隻塔瞬間變了臉色:“這東西你是從哪裏得來的?”
低眼看着手裏的狼牙,裴芷萱淡淡的道:“這是我從裴奕手下那邊得來的,你知道爲什麽白狼部落會慘敗嗎?”
“阿元車的毒是他下的?”隻塔很快想到大戰前的阿元車之死。
裴芷萱把狼牙抛了過去,被隻塔一把接住。
“毒不是他下的,但阿元車的緻命傷卻是裴奕派人去做的,他想要的不是傅家軍滅了白狼軍,也不是白狼軍滅了傅家軍,而是希望他們兩敗俱亡。”
隻塔摩挲着這枚狼牙,确定這是白狼軍的軍令,這才收起了劍。
氣氛緩和下來,裴芷萱便說了接下來的計劃:“裴奕現在深得皇帝信任,不出意外的話,下一步就是利用陸家軍滅了你們匈奴,我建議你向大齊求和,讓雷爍作爲和親人選嫁給你。”
“白狼軍的确是沒了,但傅家軍也名存實亡,你們齊國不要太狂妄。”隻塔以爲裴芷萱是來遊說他的。
不想裴芷萱失聲笑出來,眼眸微凝道:“你真以爲你們匈奴能重傷陸承恩,他隻不過是被人暗算了而已,剩下的一個陸川,又算得了什麽。”
“裴奕爲什麽這麽做??”隻塔和裴芷萱接觸的次數有限,但他很清楚眼前這個女人不會在這種事情上說謊。
畢竟這對齊國并沒什麽好處。
“因爲他是清雲公主的後人,他想要給清雲公主報仇,不惜代價的那種。”
匈奴軍營中。
隻塔站在沙盤面前,反複回想着裴芷萱的話。
糾結之際,谷括在外面求見。
“進來。”隻塔收斂起神色,看着谷括入内。
行禮之後,谷括拱手禀報:“王子,陸承恩出席了陸川和雷姑娘的婚禮。”
出席婚禮?怎麽可能!
他的人已經确認過陸承恩的病情,能夠不死已經是極限。
“你确定?”隻塔斂在背後的微微緊握,他很清楚,谷括的心上人夏天,又回去陸家了。
谷括知道隻塔并不是完全信任自己,并沒有多做解釋:“如果王子不信,大可以等到明天再看看,出席陸川婚禮的人并不少。”
讓谷括退下,隻塔很是猶豫。
本以爲陸承恩必死無疑,可他既然能出席婚禮,那至少證明他的情況還有轉機。
另一邊裴芷萱的話,讓他實在太在意。
裴奕這次除了滅掉了白狼軍,重創傅家軍,最重要的是,還三番兩次對陸策動手。
以裴芷萱的本事,或許能了解陸家和白狼部落的淵源,但陸策的身份,就連他也是前不久巫祝告訴他的。
“陸家軍……”隻塔沉思片刻,終于做了決定。
雍和關城樓上。
望着面前已經不足十裏地的三萬匈奴騎兵,溫清竹心裏很奇怪。
上次她已經讓隻塔見過了雷爍,隻塔應該已經放下了才是,怎麽會選擇在今天攻打齊國?
轉頭看着身邊的陸川,她萬分擔憂的道:“不如讓楊六先迎戰吧,你稍後看看情況再上??”
“不必!既然匈奴已經準備進攻,我們陸家世代鎮守邊關,這是我的責任。”陸川說完,轉頭下樓。
不多時,雍和關大門緩緩打開,陸川一馬當先,帶着陸家軍沖鋒而出。
大戰一觸即發,這還是齊軍和匈奴軍第一次正面戰場。
厮殺聲震天撼地,鮮血染紅了夕陽,蒼茫的大地上,彌漫着硝煙和無數橫屍。
這場戰争持續了三天三夜,不知道是匈奴軍殺紅了眼,還是陸家軍殺紅了眼雙方都越挫越勇。
直到傅烈帶着剩下一萬餘傅家軍出現,匈奴當即改變戰鼓,吹響撤退的号角,大批匈奴兵如潮水般退去。
陸川騎着馬入關時,渾身是血,雷爍匆匆迎上去,踩着馬镫上馬,扶住搖搖欲墜的陸川。
身後仿佛有人在看着她,雷爍陡然一回頭,看到了草原上孤零零的一襲黑影。
那個人的身形如此眼熟,甚至讓她心裏悸動不已,但雷爍還凜然回頭,帶着陸川回定遠療傷。
陸家大堂,一片肅靜。
溫清竹坐在主位上,看着京城過來的兩個人,神色陰晴不定。
半晌,還是陸磊先開口問道:“大伯到底怎麽樣了?”
“還行,傷勢很重,暫時不方便見外人。”溫清竹雖是回話的陸磊,但看向卻是另外一個人——季淳。
迎上溫清竹的視線,季淳十分穩重的道:“這個下官已經知道,皇上也是聽說了陸大将軍重傷,這才派了臣過來,還帶上了京城最好的太醫。”
季淳擡了擡手,他身後半老的太醫便走了出來,給溫清竹行禮問好。
溫清竹仔細打量着眼前這個人,嘴角微微一翹:“我怎麽從來沒見過這個太醫?”
“他是王妃離京之後、進宮的, 名叫——”
“不必介紹了!!皇上既然派了太醫過來,那定然是不信任我的醫術,季大人既然來了,不如做個見證。”
溫清竹站了起來,另一邊主位坐着的路數很是擔心,還沒動就被身邊的陸規拉住了手,示意她不要插話。
走到太醫面前,溫清竹拿出一瓶毒藥來:“這個是我獨門秘制的毒藥,要是太醫能在一個時辰内解毒,我便讓你去看陸大将軍。”
不止太醫,季淳的臉色都青了幾分,他再三耐着性子道:“這是皇上口谕,請王妃不要爲難下官。”
轉頭看向季淳,溫清竹收斂起笑容來:“口谕??我隻相信聖旨。”
季淳似乎就在等溫清竹這句話,直接拿出聖旨來,不想下一秒就被北鬥奪走,徒剩下紅腫的掌心。
這一刻季淳徹底明白裴煜臨行前的忠告,他氣怒交加的望着溫清竹:“王妃這是要抗旨不尊?”
“并不是,我隻是沒看到大人的聖旨而已。”溫清竹臉上挂着笑,看得季淳不寒而栗。
他明知道皇上不會把溫清竹如何,但這件差事沒辦好,那就是他的責任。
季淳忍無可忍:“難道你非要皇上親自來你面前,你才肯遵旨嗎?!”
讓人意外的是,溫清竹竟然沉默了。
季淳心裏很是奇怪,皇上已經不滿攝政王夫婦很久,這溫清竹終于感覺到了嗎?
不想溫清竹陡然擡眼,認真的對他道:“如果皇上來了定遠,隻爲了讓我回京,那我當初就根本不該把他扶持上位!”
“你……你竟敢妄議……妄議……”季淳左右一看,發現所有人都低着頭,唯獨溫清竹定定的看着他,讓他說不出話來。
不是他膽小,而是溫清竹的這個眼神實在太像皇上的眼神,讓他有種莫名的畏懼感。
自從裴煜的權力被架空,季淳就倍感危機,在裴奕找上門來前,主動棄暗投明。
不想裴奕的态度很是暧昧,讓他惶恐不已。
等了許久,才等來了這麽一個任務。
結果偶遇裴煜,卻得到了一句不要去定遠的忠告。
季淳迫切的想要證明自己的價值,決定冒險來這一趟。
結果溫清竹比他想象的更加嚣張跋扈,在京城做了皇上的主,在定遠,竟還能做了陸家的主!
“妄議什麽?”溫清竹把毒藥遞到他面前,吓得季淳後退三步。
溫清竹油鹽不進,季淳隻能憤憤離去,決定先去找左堂。
望着他離開的背影,溫清竹讓綠陶去左堂那邊打個招呼,然後看向了陸磊。
“你爹怎麽沒來?”
“我爹得罪了步六孤将軍,如今免職在家。”
陸磊見沒有外人,這才急忙問道:“大伯父到底如何了?”
溫清竹正要回話,卻見陸姝站起來道:“你跟我來。”
輾轉來到了陸家的地下冰室門口,陸姝石門,一股冷氣迅速的冒出來。
她指着裏面道:“爹就在裏面。”
“大伯在,在裏面?”陸磊心裏有種很不好的預感。
這裏是冰室,儲存夏天需要的冰塊,或者冷凍食物,人怎麽可能住在這裏?
除非——
陸姝不再說話,直接朝裏走,陸磊跟在她身後,渾身都開始發抖。
直到來到了冰棺前,一張熟悉的面容出現在他的視線裏。
噗通一聲,陸磊跪在了地上,雙手伸向冰棺邊緣,雙眼迅速紅腫,拼命想忍住淚水,最後還沒能忍住。
“大伯!大伯怎麽可能會死,他那麽厲害,怎麽可能會死?”陸磊無法相信,有一個陸家人死了。
溫清竹走到另一邊,低頭望着冰棺内的屍體:“大将軍的傷勢有問題,這還是他死後我們才發現的,本來先要送消息回京,但匈奴突然開戰很有蹊跷,所以我們隐瞞了他死訊。”
“不隻是匈奴動的手?”陸磊臉上的淚痕凝結成冰,怔怔的望着她。
“沒錯!”溫清竹指着陸承恩腋下的兩處傷口道,“之前我見到大将軍的時候,他的傷口的原樣已經被覆蓋,我當時沒察覺,等他去世後,才發現肋骨上的刀口有異樣。”
“那你們有眉目了嗎?”陸磊站了起來,迅速收斂了情緒。
溫清竹想了會:“有,但不确定,因爲這件事情事關重大,我想問姝姐姐一個問題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