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回頭望向溫清竹,看見她坐在地上,手裏拿着傅烈的斷劍,眼淚滴落在劍刃上,沖開了凝固的血。
“這是他的劍,是他的劍……”溫清竹怎麽都無法相信,傅烈的劍竟然會斷。
眼前浮現了前世望月樓前,傅烈哪怕萬箭穿心,他的劍依然支撐着他。
阿力車的人上前來要抓溫清竹,北鬥直接撈起她,試圖撤退。
隻是白狼部落的人,即使并非人人都是阿力車這樣的高手,也比普通人厲害很多。
北鬥且戰且退,不到片刻,身上有了數道傷口。
不是緻命傷,但已經讓他明白,他和溫清竹是逃不掉的。
溫清竹回過神來,把傅烈的抱在懷裏,示意北鬥放開她。
一步一步往前走,白狼部落的人緊緊的盯着她,所有人都把揚起了手裏的彎刀。
眼看着溫清竹直接往刀刃上走,阿力車還是擡了擡手。
攔住溫清竹去路的人,自動往兩邊分開,直到她走到了阿力車的面前。
“傅烈在哪?”
溫清竹的聲音毫無波瀾,可她的神情騙不了任何人。
“他會死,阿鹿車哪怕拼了自己這條命,也不會放過他的。”阿力車從她的眼睛裏,看到濃墨一般化不開的絕望。
這一刻,阿力車心裏突然有了一種想法,會不會阿元車的死真的和溫清竹沒有關系?
“他不會死的,他答應過我。”溫清竹沒有任何的廢話,轉身要走,卻被白狼軍團團圍住。
溫清竹回過頭來,穿過阿力車,對上了賀賴的視線。
蒼白的唇動了動:幫我,求求你。
賀賴看着眼前的抱着斷劍的人,心如刀絞。
那個運籌帷幄,翻雲覆雨的溫清竹,應該永遠不會被任何人影響,應該永遠保持冷靜淡定。
而眼前的溫清竹,仿佛失去了靈魂了一樣,竟然爲了另外一個男人,在求他?
賀賴握緊了手裏的劍,很像轉頭就走。
可是耳邊突然出現了那位老先生的話:“你不會看着她死的。”
“算了。”賀賴收回視線,看了看自己腰間的斷劍。
他的劍斷了,傅烈的劍也斷了,至少能說明傅烈不比他強多少。
再次擡頭的時候,賀賴直接對阿力車道:“今天我是不會走了,不管你放不放了她,這場仗,我們還是會打!赢了你,就能證明我比傅烈厲害!”
“你真要和我打?”阿力車斜眼看着身後,溫清竹的唇再次動了動。
可惜的是,他根本不知道溫清竹在說什麽。
戰争一觸即發,伴随着賀賴軍這邊的‘殺’,雙方人馬直接硬碰硬的拼殺起來。
……
殘陽如血,映照蒼茫的草原。
護送溫清竹他們離開的人,已經隻剩下不到十個。
身後的追兵始終沒有放棄,一直盯着他們不放。
小隊長忽然停下來,從腰間拿出一張地圖來,遞給溫清竹道:“大人,這是将軍之前給你準備的。”
溫清竹接過來一看,上面用朱筆圈出了好幾個地點,都是在她這條路的附近。
看了眼身後的追兵,小隊長抽出彎刀來,和她告辭:“實在對不起,本該護送大人找到傅将軍的,可是我也是賀賴将軍的屬下,也想要殺了白狼軍來證明自己的實力,抱歉。”
不等溫清竹回話,小隊長就領着剩下的人折回去。
他們很快就和追上來的白狼軍相遇,雙方人馬直接竭盡全力的出殺招。
溫清竹低頭看了看地圖,心裏一陣感動,終于低聲說了句:“謝謝。”
沒有身後的威脅,手裏又有了地圖,溫清竹開始全力尋找,一個地點的一個地點招去。
從最開始的希望到後面的失望,溫清竹陡然停下來,望着手裏的地圖。
上面标注的一些地點,都是賀賴暗中布置的據點。
這一招一般的匈奴人是不會想到的。
賀賴是從傅烈身上學來的,如果她是傅烈的話——
溫清竹伸出手,開始在地圖上選擇尋找。
不多時,她看到了一個地方,一個有小山丘的地方。
“北鬥!!去那裏!”
兩人翻身上馬,迅速趕往西南方向。
雪再次下了起來,寒風如同刀子一樣入侵到人的骨頭裏,可溫清竹的血卻在慢慢的沸騰起來。
這次的雪很快下完,烏雲散去,月亮都跟着懸挂在了天上。
他們趕到小山丘面前時,一眼看到倒在地上的數具屍體。
在這些屍體中,有個穿着傅家軍铠甲的士兵,右手緊握紅纓槍,雙膝跪地,頭沉沉的低垂着。
肩膀和後背上覆蓋着一層薄雪,他就如雕塑一樣,巋然不動。
溫清竹趕到他面前,伸手觸碰到他的手,已經如同石頭一般僵硬。
她的心猛地一跳,這個人已經死了很久。
月光的映照下,前方的雪地裏,有一排雜亂的腳印,正在通往遠方。
溫清竹直接往前跑,追随着腳印而去。
不多時,腳印變成了前腳踩着後腳。
再後來,仿佛有人拖着什麽一樣,出現在溫清竹眼前,是一條帶着血的長長痕迹。
溫清竹擡頭望去,在十幾米遠的地方,赫然躺着兩個疊起來的人。
遠遠看去,就像是下面的人背着上面的人,最後體力不支,往前撲倒在地上。
“未之……”溫清竹一邊大喊,一邊奔跑過去。
等那個熟悉的背影出現在眼前,她直接跪在地上,伸手抓住了落在雪地上的手。
很冷。
溫清竹撐起身體,小心翼翼的把傅烈翻轉過來,嘴裏不住的喊道:“未之,未之,你醒醒,我是清清啊。”
等傅烈仰躺在她身上時,溫清竹這才看,他的胸前和腹部全都被血浸染,而且血還在往外面流。
她不過隻是把傅烈轉了個面,雙手就已經沾滿鮮血。
探了探傅烈的鼻息,溫清竹喜極而泣:“還有氣息!這就好!我會救你的!”
她趕緊脫下身上的鬥篷,在北鬥的幫忙下,墊在了地上。
把傅烈放好,又趕緊拿出紫金丸來,直接放在自己嘴裏嚼碎,然後俯下頭去,喂給了傅烈吃下。
“水!!拿水壺來!”溫清竹輕輕的抱起傅烈的頭,接過北鬥的水壺喝了一口,然後接着喂給傅烈。
還是沒看他吞下去,溫清竹心急如焚,再次給傅烈喂水。
反複幾次後,又輕輕的擡了擡他的頭。
咕的一聲輕響,傅烈終于把藥丸咽了下去。
溫清竹正要給傅烈把脈,北鬥拉了拉她的袖子。
擡頭看去,發現北鬥把另外一個翻轉了過來,他也受了不輕的傷,但比起傅烈來,要好上許多。
看清楚這人的臉之後,溫清竹趕緊拿了一個紫金丸給北鬥:“趕緊給他服下!”
傅烈身邊的人正是崔立,他的傷勢似乎隻有腹部的傷,吃了紫金丸,喝了水後,氣息都平穩了許多。
反倒是傅烈這邊,不僅不見不好轉,氣息反而愈發的虛弱。
溫清竹趕緊給傅烈把脈,發現他不隻是外傷嚴重失血過多,他竟然還中毒了!
這種毒很常見,隻會讓人的血難以凝固住。
“怎麽會??怎麽會這樣??”溫清竹開始翻找,發現她身上根本沒有帶解藥。
北鬥拿了毛毯過來,一條給崔立蓋着,一條給傅烈。
還不到片刻,傅烈的血就浸透了毯子。
溫清竹的眼淚不住的往下落,跪在傅烈的面前,不住喊道:“未之!未之!”
她一定有辦法的!
無法凝血,那就用凝血的藥好了。
迅速的配備了凝血的藥,溫清竹正要給傅烈吃下,陡然感覺不對。
顫抖着手揭開的毯子,慢慢的打開傅烈的衣裳,發現崔立之前已經給傅烈用了凝血的藥。
“怎麽會!到底是誰!”溫清竹撕心裂肺的哭起來。
她重新上藥,加緊繃帶,裹了一層又一層的毯子,但傅烈的臉色越來越差。
溫清竹環顧四周,淚如雨下。
傅烈傷勢太重,根本不能騎馬,必須要用馬車,最好是人力轎子擡着。
可是這裏是匈奴草原,她去哪裏找馬車!找人!
“未之,未之,未之——”
溫清竹從沒像現在這樣絕望過,她努力給傅烈止血,上藥,施針,護住心脈。
還讓北鬥給傅烈渡真氣。
她用了身上攜帶的所有的救命藥,爲什麽傅烈還不醒!
月光越來越亮,溫清竹定時給傅烈喂水。
都是在自己嘴裏溫熱了以後,才喂給他的。
在來風處,北鬥用毯子支起了一個擋風點。
旁邊的崔立手指微動,他慢慢的睜開眼睛,看見了一張慘白的臉,漆黑的眼珠周圍,盡是布滿血絲的眼白。
他看了好一會,直到北鬥的臉伸了過來,崔立才明白,是溫清竹來了。
“溫大人,王爺怎麽樣了?”
聽到崔立的聲音,溫清竹的眼珠機械的轉動,用着沙啞的聲音道:“他還沒醒。”
崔立想要擡頭,但腹部的疼痛讓他劇烈的咳嗽起來。
最終他還是放棄了,側眼望着溫清竹問道:“你放了信号嗎?”
“放了。”
“那你等了多久?”
“已經快一個時辰了。”
崔立還想說什麽,但他又再次咳嗽起來。
北鬥拿了水遞給他,崔立喝了些這才感覺好受許多。
溫清竹一動不動的望着傅烈,雙手捧着他的臉,隻希望他一睜眼就能看到自己。
一夜過去,一縷陽光兜頭照下來。
崔立已經能坐起來了,他看了看南方,心裏很是擔憂。
難道陸家軍也出了事嗎?
按照正常情況,他們也該過來了。
當陽光普照大地的時候,傅烈的睫毛終于動了動。
“未之。”溫清竹的嗓音已經徹底沙啞。
不知道是不是因爲聽到了她的聲音,傅烈慢慢的睜開了眼睛。
溫清竹的眼淚再次落下來,又害怕低落到他臉上,趕緊别過頭去。
不想自己的手卻被傅烈拉住,溫清竹趕緊回過身來,努力的笑起來讓他不要擔心。
“清清,我不知道這次我能不能活下去。”傅烈的聲音氣若遊絲,反複随時都會斷掉一樣。
溫清竹努力的憋住眼淚,不住的搖頭:“你會活下去的!很快就有人來救我們的!”
傅烈扯了扯唇角,似乎想要笑一下,但又沒力氣笑。
他能感覺自己身體的溫度很低,渾身都都沒有知覺,唯獨頭腦還能算清醒,手還能握住他的清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