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到客院這邊,才走近,聽見屋内一陣木頭摩擦搖晃的聲音。
她的腳步頓時慢了下來,等她到了門口,屋内恢複了安靜。
溫清竹的聲音傳出來道:“進來吧。”
茉莉推門而入,看見溫清竹坐在桌邊,額頭上略有薄汗,呼吸微微有些絮亂。
等她走到了桌邊,才看見傅烈躺在搖椅上,頭上還蓋着一塊毯子。
“大人半個時辰後送熱水過來可好。”茉莉放下了夜宵,同時詢問着溫清竹。
不想傅烈忽然掀開毯子,截住茉莉的話道:“不用!等會我帶王妃走,明早會回來的。”
茉莉連忙稱是,退了下去。
溫清竹很是無奈的起身,走到傅烈身邊,撿起了落在搖椅邊的黑玉簪。
繞到傅烈身後,替他仔細的挽起頭發。
“現在匈奴那邊的情況,我們也算是摸清楚了,心裏有底,就容易做計劃一些,事情也好辦很多。”
“可是現在還不是時候。”
溫清竹的手停頓下來,帶着點怒意:“那什麽時候才是時候!”
傅烈轉過身來,抓住溫清竹的手,望着她的眼睛,深深的道:“我知道你在想什麽,我傅烈發誓,絕不會留下你一個人的。”
“是嗎?”溫清竹避開他的視線,繼續替他绾發。
沒多時,發髻豎好,溫清竹繞到他身前去,替他整理着亂了的衣襟。
做完這些,溫清竹自己去了桌邊吃夜宵。
傅烈站起身來,步伐有些不穩,但他還是去了溫清竹身邊坐下。
“清清,你聽我說。”
溫清竹沒理他,拿了解藥出來,絆在湯裏,退到了傅烈的面前:“喝吧。”
見她這樣,傅烈一時有些猶豫,但解藥還是要吃的,便一口飲盡。
不想的是,他一喝完,視線反而越發的模糊起來。
傅烈連忙運功,可暈厥的感覺越來越強烈。
他擡頭看着溫清竹,還沒喊出她的名字來,視線就消失了。
最後一個感覺是倒在了一個溫暖的懷裏。
溫清竹抱着傅烈,看着外面喊了一句:“進來吧。”
茉莉帶着辛重進來,幫忙把傅烈擡到了床上去睡下。
等他們回來的時候,溫清竹已經穿上了黑鬥篷。
她叮囑兩人:“如果他中途醒過來,你們什麽都不要說,他都知道,也不會遷怒你們的。”
茉莉知道主子心裏又決定,既然王爺都勸不住,那就沒人能勸住。
所以她什麽都沒說,上前去替溫清竹開門。
不想這次,辛重意外的開口道:“王妃,我覺得你還是和傅烈商量一下,上次你自己去了匈奴,打亂了他的計劃,後面的狀況,你也知道。”
溫清竹停了下來,回頭看着辛重道:“我知道,但是有些事情如果我不去做,會變得更加麻煩。”
離開陸家的時候,溫清竹在門口碰到了陸川,他正和玄爲一起過來。
“哎,嫂子,你去哪啊?”
溫清竹回頭一看,玄爲也在這,隻能停下裏。
等他們過來,溫清竹給玄爲行了一個道家禮:“見過道長。”
玄爲看了看天色,笑眯眯的問她:“這麽晚了?你要去哪裏?傅烈呢??他不是和你一起回去的嗎?”
“他有事,我這邊也有事,所以我一個人出來了。”溫清竹模糊的解釋一下。
玄爲用一雙看穿一切的眼神望着她,隻是笑着搖了搖頭,就跟陸川一起離開了這裏。
溫清竹遲疑的看了看身後,轉頭問北鬥:“我這樣是不是太武斷了?一點都沒有考慮他的感受?”
北鬥沒說話,隻是指了指前面。
順眼看過去,趙家的馬車出現在眼前。
溫清竹迎面走上去,馬車停下,簾子掀開,趙臨走了下來。
他弓腰擡手,請着溫清竹上去:“大哥已經在等王妃。”
瞧着趙臨這模樣,溫清竹不用看他的神情,就知道趙臨定然是憋着一肚子不甘心。
看在趙慶吃了大虧的份上,溫清竹決定先不動趙臨。
等她上了馬車,趙臨親自駕車帶着她去了趙家。
一路來到趙慶的房間裏,溫清竹不出意外的看見了一位故人。
這人聽見了門口的動靜,轉身過來,連忙彎腰行禮道:“微臣見過王妃。”
溫清竹穿過隔簾,來到了裏間。
先和範榮點頭示意了一下,這才看向床上的趙慶。
他整個人半邊身體都用繃帶纏住,腹部和頭上紗布上有鮮血滲出來,看樣子是傷得比較重的地方。
看見溫清竹來了,趙慶想要起身行禮。
溫清竹連忙擡手制止:“你是傷員,現在就不用多禮,跟我說說,你是怎麽被偷襲的?”
屋内一陣沉默,甚至連範榮的神情都有些異樣。
溫清竹掃視他們一圈,微笑道:“趙将軍連自己怎麽被偷襲的都不知道嗎??”
沉默的趙慶擡眼看了看她,緊緊抿唇沒開口。
旁邊的範榮看看趙慶,又看看趙臨,老神在在的一動不動。
最後還是趙臨噗通一聲跪下來,怨恨的道:“王妃這都不知道嗎?偷襲趙家軍的人是賀賴!”
聽趙臨的意思,這一切好像是都是她的錯。
不過溫清竹可不會平白無故的擔起這個責任,瞥了身後的趙臨一眼,淡漠的回道:“我當然知道,隻是我怎麽都想不明白,匈奴最厲害的人都已經被牽制住,而且趙将軍還是後方鎮守,怎麽會被一支小小的匈奴軍偷襲成功?”
趙慶已經聽出溫清竹的意思,她現在過來,就是興師問罪的。
連忙呵斥道:“還不快退下!王妃在這裏,哪裏輪得到你插嘴!!”
“大哥!!出事的可是你!怎麽反倒成了你的不是?”趙臨不甘心,從地上站了起來。
趙慶氣得胸口一堵,半天沒說出話來。
既然已經開了口,趙臨越發的大膽,轉頭拉上了範榮:“範尚書,你評評理!大哥爲了大齊鞠躬盡瘁,現在讓他寒心嗎?”
被點名範榮心裏頗爲不喜,但他又不能不發話。
斟酌了下自己爲什麽被調派過來,範榮決定兩邊都不得罪,隻是颔首道:“二将軍不要着急,我也是剛來這邊,還是先聽聽趙将軍和王妃怎麽說吧。”
不痛不癢的幾句話,被趙臨的堵得心口越發煩悶。
他的臉色直接由紅變青,呼吸越來越粗,眼看着要爆發出來,被趙慶一聲大吼:“出去!沒有我的吩咐,你不能進來!”
“大哥!”趙臨沒想到,自己親哥哥居然這麽對待自己。
趙慶臉色一沉,直接開罵:“還不快滾!”
趙臨咬了咬牙,扭頭跑了出去。
屋内終于安靜下來,趙慶從床上艱難的爬起來,轉身下地,然後跪在了溫清竹的面前。
期間範榮一直冷眼看着,半句話都沒說。
趙慶磕頭下去請罪:“王妃,這都是我的錯,我願意接受任何懲罰。”
沒有預料的辯解,反而是幹淨利落的承認,溫清竹訝異的挑眉:“這的确是你的錯,但我可權力懲罰你,還是得皇上下旨才行。”
趙慶有苦說不出,隻能應道:“微臣靜候發落。”
溫清竹轉頭走到了旁邊的椅子上坐下,有些事情,她還是要說清楚的。
“我也不怕你知道,我的确認識賀賴,他有多大的本事,我也是清楚的,甚至于我預料了你會失敗,但我沒想到,你會失敗得如此徹底!”
趙慶趴在地上,幹澀的喉嚨滾動了一下,終究還是什麽都說不來。
之前他貪了軍饷,溫清竹手裏就我有把柄。
趙家人之中,還有人和匈奴勾結,更是闆上釘釘的事情,還連累到了衛家的外甥。
現在他和姜遠成暗中來往,更是被抓個現行。
最關鍵的還是,他從沒想過,他的軍隊竟然如此的不堪一擊。
三萬大軍,被匈奴一千騎兵偷襲,竟然潰不成軍。
此時此刻的趙慶覺得,這是天要亡他。
想清楚了這些後,趙慶就冷靜下來。
算起來他也是從一窮二白的出身,能走到今天這個位置,也不是那麽容易的。
沉思片刻,趙慶做了決定。
該承認的他承認,不是他做的他絕不會承認,至于決不能承認的,他咬死不說,反正他和那個人來往也隻是剛開始而已。
“王妃,罪臣會如數交出曆年的軍饷,請王妃看在罪臣真心悔過的份上,給罪臣一個将功贖罪的機會!”
趙慶擡起頭來,說完就平舉雙手,橫在身前,行了一個大禮。
“隻有這一件事嗎?”溫清竹别有深意的提醒他。
趙慶直起身體來,眼神堅毅的道:“隻有這一件事!”
對上他的眼睛,溫清竹凝目看去,這是做好破釜沉舟的打算了?
靜默了片刻,溫清竹站起身來,轉頭對範榮道:“既然趙将軍迷途知返,看在先帝的份上,終究還是要給他一個機會的,這件事情範大人可要上心,明天左大人回過來協助你的。”
“微臣領命,王妃慢走。”範榮躬身送行。
到了門口,溫清竹擡手攔住他:“範大人不必相送了,你既然在趙家軍這裏,想必還有不少事情要和趙家軍商議,我就不打擾你們了。”
範榮一聽,心裏一凜。
他現在的處境卻又解釋不能,隻能目送溫清竹遠去。
回頭一看屋内,趙慶已經躺在床上,看起來很是虛弱。
離開了趙家,溫清竹直接換了馬車,去了邊關客棧。
她這次過來,并沒有打擾素履,而是低調要了一個雅間。
等北鬥送了消息出去,她就開始耐心的等待着。
窗戶是虛掩着的,外面時不時的漏進來幾絲寒風,提醒着她冬天快要到了。
大約半個時辰後,外面響起敲門聲。
溫清竹回了句:“進來。”
本以爲是北鬥他們回來,不想進來的卻是素履。
她關上門,走到了溫清竹的對面坐下。
又順着她的視線看了過去,能看到接上面的一些行人。
素履收回視線,笑問着道:“大人怎麽有空來這裏?”
溫清竹轉眼過來:“夫人最近應該很忙,怎麽來了我這邊呢?”
看她絲毫不給面子,素履無奈的道:“王爺來找我。”
“他找你就找你,夫人怎麽來找我呢?”溫清竹并不想接話,她和傅烈之間的問題,不是旁人能解決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