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次她送來兩套衣裳,居然是天蠶絲制造的外套,裏頭夾了一層極其輕薄保暖的羊絨織面。
溫清竹本來沒怎麽在意,但在依熱木解釋一番後,又這兩套衣裳來了興趣。
試穿了一下,她驚訝的發現,真的很保暖。
她不禁問依熱木:“天鷹城的有這麽巧手的繡娘嗎?”
“齊國女人手巧,她們織出來的,就是現在人少了些,等以後再抓來了,第一時間給大人做便是。”
溫清竹的笑容有些僵硬,但爲了避免暴露,她還是保持笑容的問道:“這個也是,齊國的織法和我們這裏的确不一樣,不過我們這裏的女人不學嗎?”
依熱木奇怪的看着她:“這衣裳的用料都很稀有,她們就是學會了,也沒有用武之地。”
“這可不對,現在匈奴和齊國在開戰,齊國女人不是那麽好抓的,我們自己人學了不是更好嗎?”
“何必要學!讓低賤的齊人學便是,這手藝傷手傷眼,不适合我們。打仗又如何,隻要給錢足夠,齊國女子阿桑部落就能送來!”
依熱木完全不在意,說起齊國女人的時候,仿佛在說牲口一樣。
溫清竹聽得心裏越發冷下來。
阿桑部落還真是好樣的!
旁白的賀賴站着,他一直在關注溫清竹,總覺得剛才大人好像不太高興。
很快,溫清竹進去把衣裳換了下來。
出來便不住的誇贊這兩天衣裳,依熱木看她開心,便告辭離開。
等她一走,溫清竹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。
賀賴走上來不禁問道:“大人不高興嗎??”
溫清竹心裏一緊,她怎麽望了,旁邊還有個賀賴在呢!
思考了一會,她快速轉身,臉色依然不好看:“我的确不高興。”
“爲什麽?是因爲抓了齊人嗎?”
賀賴這話,簡直一擊必中。
不過溫清竹可不會承認,搖頭道:“不是,是因爲我認爲這裏大家的态度不對。”
賀賴不解,溫清竹便繼續解釋:“你看看,齊國強大,養活了那麽多人,昌盛繁榮,各種條件都是我們匈奴不能比的,真的隻是齊人女子手巧嗎?或許是他們織法技藝比我們更厲害呢??”
“這個的确是。”賀賴點頭。
溫清竹看他似乎聽了進去,放松下來:“我去過齊國,這個你是知道的,他們有文字,有傳承,最重要的是,他們謙虛,懂得學以緻用。”
“學以緻用?”賀賴有點不太明白這詞,聽起來很是生疏。
溫清竹接着道:“就是他們不會什麽,便去學習,自己會了才是最重要的。你想想看,齊國女子能織出這麽精妙輕薄的衣裳來,雖然我們的材料不夠,但技法是相同的,我們可以用這個技法編織出更保暖的羊毛衣來,可能不那麽輕薄,但比我們傳統的衣裳肯定更輕薄。
你想想看,家家戶戶都有羊,要是每家都會織羊毛衣,即使真正遇到了寒冬,沒有足夠炭火的時候,他們也是可以抵禦寒冬的!減少凍死的機會,人口不久慢慢的多起來了嗎?”
賀賴認真思考了一下,最後說了句:“大人想的很對,我們不僅不夠謙虛,而且不夠勤勞。”
溫清竹沒想到他一點就通,心裏很是欣慰。
不是她要幫匈奴,而是匈奴人吃飽穿暖,按照他們的性子,就會減少攻打齊國的次數。
可以他們的性子,隻要有口吃的,便不想勞作的性子,溫清竹又覺得很難。
第日一早,溫清竹拿了衣裳出來,找上了賀賴。
“跟我去王宮一趟,我的衣裳壞了,需要他們修補一下。”
賀賴看了眼她手裏的包袱問道:“我直接送去不就好了嗎?大人何必這麽跑一趟??”
“這可是一次機會,你見二王子的機會,我可是聽說了的,二王子本來想提拔你進宮,但不湊巧,你被屍逐送給了我。”
賀賴怔了怔,他不知道這件事。
溫清竹不再看他,轉頭出去,上了馬車,招呼他一起上車。
不多時,他們便到了王宮門口。
沒等兩刻鍾,丘林親自過來迎接。
溫清竹說明來意,丘林也是同樣的問題:“大人直接把衣裳送來便是,何必親自跑一趟??”
“我想看看那些手法精巧的女人不行嗎?”溫清竹仗着身份,直接把問題抛回去。
丘林啞口無言,隻能領着她進去。
不過到了門口,丘林還是攔住了她:“我建議大人還是不要進去的好。”
溫清竹笑了起來:“有什麽不能見人的嗎?”
丘林看了眼賀賴還吊着的胳膊,想想也是,在小水大人這樣的人眼裏,什麽事情沒見過。
殺人也不吩咐一聲的事情。
她今天執意要見,也不過是她一時興趣罷了。
丘林想通,便帶着她進去。
院子倒是敞亮,走廊下坐了接近十來個女人。
屋子裏面也有機杼的聲音,聽起來像是在織布。
不過她看到的第一眼,就被眼前的場景震驚了。
女人們都面色蠟黃,枯瘦如柴,雙腳幫着鐵鏈,手裏按着繡布和繃子,眼睛都熬幹了,但手裏的活還沒停下。
每個人的呼吸都都沉重,隻是看她們的面相,聽她們的呼吸聲,溫清竹就能辨認出來,好幾個命不久矣。
凝神看着這些人,溫清竹久久的沒說話。
半天她才問道:“誰負責來替我修補?”
丘林連忙道:“你等等,我幫你把衣裳拿進去就是。”
溫清竹擡手制止:“不必!我要見人,這些人我不喜歡,需要一個正常人給我修補。”
丘林張了張嘴,但終究還是沒說什麽,隻是點點頭。
不多會,丘林領了個拖着鐵鏈的中年女人出來。
她的臉上可算還有點肉,但還是很瘦,看着就有病。
“她有很嚴重的肺病,縫補的時候,可能會咳嗽,口水會噴到衣裳上面去。”
溫清竹滿臉的嫌棄的拒絕,丘林滿心無語。
他隻能耐着性子解釋:“她們都是最好的繡娘,沒有别人了,現在齊人奴隸少,女奴就更少,就算有新的來,手法也不熟悉啊。”
“那邊算了,這衣裳就扔了吧。”溫清竹給賀賴是個眼色,賀賴就把包袱遞給了丘林。
被迫接下包袱的丘林,簡直像是拿着個燙手的山芋。
這可是二王子送給小水大人的禮物,一時半會也趕制不出來新的。
要是把衣裳留在了這裏,二王子指不定要怪罪下來。
溫清竹轉頭要走,丘林忽然想起一件事情來,連忙喊住她:“大人!你之前是不是要找齊人女奴照顧小大人?”
溫清竹沒想到丘林居然主動提起這一茬,便停下來,慢慢的轉身過來:“是,隻是這兩天發生的事情多,一時半會沒想起來。”
丘林把衣裳交給那幾個看起來最好的女奴,連忙吩咐她進去。
他這才趕上來說道:“我帶大人去看看其餘的齊人女奴吧。”
現在的主要問題便是要讨好溫清竹。
走了兩步,溫清竹停下轉頭,對丘林道:“去把這裏所有的女奴叫出來,挑兩個看起來長得最好的給我修補。”
“是是是!”丘林連忙答應,招呼人去把所有人喊了出來。
很快,所有人都出現在她面前。
溫清竹快速的掃了一眼,沒有土蛋的娘親。
昨晚的時候,她就根據土蛋的描述,畫了土蛋娘親的話,記住了他娘的模樣,所以這才決定單獨行動。
确認沒有,溫清竹便點了頭:“走吧。”
七轉八轉,他們來到了一個像是牢房一樣的院子裏面。
丘林帶了所有的奴隸上來,一一給溫清竹過目。
最後還是沒有。
這裏大約有三十來人,有人面如死灰,有的戰戰兢兢,還有的很安靜,但眼睛始終帶着某種希望。
這都是大齊的子民,而且都是新抓來的。
如果定遠的陸家軍沒有被分權,不知道這些人是不是就不會被抓來。
溫清竹深吸一口氣,直接否決:“都不行!”
丘林無奈的道:“大人,這還不行,就沒有了。”
溫清竹本來想說軍營那邊還有,可是一想到丘林的性格,肯定會把好的留下。
于是便沒有多說。
她來得快,去得也快。
丘林好不容易送走溫清竹,依熱木便過來請他去見二王子。
到了内殿,二王子正在布防圖面前,看他來了,随口一問:“她來了?”
“是。”丘林心領神會把剛才的事情告訴了二王子。
聽完他的話,二王子一頓:“還有個小大人?五六歲的樣子?”
“是!”丘林沒敢說話。
雖然小水大人說,那是她弟弟,但他總覺得,可能是大人的兒子。
下午時分,溫清竹便帶着土蛋出門騎馬。
最寬闊的位置莫過于軍營附近。
現在是王宮之外,天鷹城内,屬于屍逐的管轄範圍。
早上的事情他也打聽到了,下午溫清竹一出門,他立刻追了上來。
“大人要騎馬嗎?其實城外最好了。”
溫清竹似笑非笑的看着他:“現在?明天四王子和六王子就要到了,外面可不安全。”
屍逐一驚,連連點頭稱是。
才到軍營附近,便有個隊長模樣的人過來問好。
“屍逐大人好。”
這個人屍逐也是認識的,想到了他今日的吩咐,便多問了一句:“蓋樓呢?他不是在軍中替沮渠将軍辦事嗎?讓他來見我。”
“蓋樓他……”這人支支吾吾的,半天沒說出話來。
屍逐的臉陰沉下來:“他到底去哪了!”
這人連忙彎腰道:“蓋樓大哥替将軍辦完事,途中新看上了個女人,請假回家去了。”
“哼!去把他給我找回來!”屍逐現在是徹底生氣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