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光出現在東邊,映照在蔓延在雍和山邊界的長城之上。
溫清竹站在城樓上,看着黑壓壓的一片軍馬。
足足十萬大軍,半數騎兵,半數步兵。
匈奴那邊昨夜就得到了消息,因此他們也清點了兵馬,卻并沒有正面迎戰,而是後撤三百餘裏。
溫清竹遠遠的看着,目光淡然,對着身邊的楊九問:“王爺那邊可已經準備好了?”
“大人放心,都準備好了。等到二王子的人撤退,王爺就會立刻動手。”楊九順着她的視線看去。
心裏很是感慨,主子厲害,主母更是不遑多讓。
得虧他們楊家這麽些年來,咬牙堅持了過來。
朝陽升起,金色的光輝灑遍了草原,鋪到雍和關這邊來,将士們的铠甲和武器在陽光下熠熠生輝。
随着号角聲想起,先鋒輕騎一萬餘人即刻出發。
擂鼓聲動,步兵将士組成一個三角沖鋒陣,緊随在輕騎身後。
大地震顫連連,匈奴人第一見到大齊主動進攻,不免有些心慌。
匈奴士兵這邊,二王子看着如同黑色潮水一般的大齊士兵襲湧而來,往日的驕傲自負終于在這一刻有了動搖。
他的得力下屬看見勢如破竹的齊軍,終于忍不住的建議道:“二王子,咱們要不去問問四王子和六王子吧,他們得到了消息,可一直沒動靜呢,總不能讓咱們的人最先抗上去吧!”
“廢物!”二王子神色暴戾,反手一巴掌打在下屬的臉上。
其餘想要跟着勸誡的下屬,連忙噤聲,誰也不敢多話,等着二王子的命令。
眼看着齊軍越來越近,已經靠近了百餘裏,二王子終于發出了第一道命令。
“來人!清點三千勇士!給我沖開齊軍的先鋒部隊!”
話音剛落,立刻有人主動請纓,帶領三千士兵迎難而上。
大約小半個時辰,雙方兵馬才相遇在一起。
匈奴人震驚的發現,齊軍的人數竟然是他們的三倍之多。
按照正常情況,他們該惶恐,該害怕,該想要撤退。
可是他們匈奴草原上,經過無數次戰鬥才成爲二王子先鋒的勇士,他們無所畏懼,反而越發的熱血沸騰起來。
爲了穩妥起見,齊軍這邊帶軍的是陸川,其中有一千人馬是傅家軍,一千人馬是陸家軍。
已經有好些年沒遇到了這樣的正面戰場,陸川渾身的血都開始燃燒,号角聲,雷鼓聲,震動了所有人的耳膜。
陸川舉起手裏的長槍,在和敵軍相遇的那一刻,他後仰躲過敵軍的迎面一擊,手裏的長槍輪轉一轉,挽了一個花。
在他起身的那一刻,陸川看準機會,殺了一個回馬槍,正中敵軍的脖子。
第一個匈奴人,還是對方的一個小隊長,就這麽死在了陸川的手下。
齊軍率先拿下第一條命,極大的鼓舞了士氣。
他們大齊人雖不如匈奴人悍勇,但他們更加主動團隊協作,更加主動力量的運用,而不是單純的使用蠻力!!
“殺!”
“殺!”
“殺!”
接連三聲大喊,齊軍勢如破竹,在短短一刻鍾之内,便把三千匈奴騎兵打得落花流水,徹底的失敗。
按照事先的計劃,陸川再次舉起長槍,讓所有人都停了下來。
遠處三十裏外,本來陸續跟進的匈奴軍已經有了撤退的趨勢。
在看到齊軍居然沒有乘勝追擊之後,二王子又讓所有人都停了下來。
兩軍對陣,除了迎面硬抗的實力之外,更重要其實是時機。
二王子智慧上不如四王子和六王子,可是他的實戰經驗是最多的,有種對戰機先天直覺。
齊軍這次突然停下很不多。
二王子當即揮了揮手,派了探子前去刺探情報。
約莫片刻的時間,後面的步兵終于趕來。
原本爲了預防匈奴軍直接進攻的陣法,在他們趕來騎兵身後,迅速改變陣法,形成了一個防禦型的半圓形的陣法。
這是二王子爲數不多的看到的齊軍步兵。
他實在有些難以理解,在這空曠的草原,齊軍到底有什麽底氣派不上前線來。
正在他遲疑不決的時候,騎兵忽然後撤,步兵身前則是擺上了三層防禦兵。
碩大的盾牌是用推車推上來的,放在地上瞬間震了震。
看到這些玄鐵鑄造的盾牌,圍成了一個向外的半圓圈,把齊軍保護在内。
讓二王子越發不解的是,之前沖鋒的騎兵,居然在急速後撤。
速度之快讓人忍不住的懷疑,是不是有人在追他們。
二王子身邊有人再次興奮起來:“齊人如此狂妄自大,居然單獨留下了步兵,看來我們的機會來了!二王子——”
話音未落,在黑洞洞的炮台出現時,二王子渾身一顫,立刻調轉馬頭,大聲呼喊出來:“撤退!!”
隻可惜他們始終慢了一步,畢竟不是所有人都和二王子一樣,很清楚的知道大炮的厲害。
更不是所有人能在大軍還未前進的時候,迅速而不慌亂的調轉馬頭。
碰的一聲巨響,大炮飛射出來,落在匈奴軍中炸開,頓時血肉橫飛,慘叫連連。
砰砰砰砰砰的五下,無可炮彈再次飛射出去。
落在匈奴軍中,簡直如同絞肉機一般,除了逃命沒有任何的辦法可行。
這次戰役,以絕對性的碾壓優勢,直接讓匈奴軍傷亡慘重。
陸磊立刻下令,讓所有人撤退。
這時候趙家軍中的一個千戶眼神透出貪婪來,拒絕撤退:“小陸大人,這是乘勝追擊的絕好時機,咱們不能這麽放過他們,剛才領頭的那個人是匈奴二王子,是目前匈奴手握重兵的王子,殺了他,咱們就能重創匈奴!”
陸磊冷冷的看着他:“這是溫大人的安排,我給你十瞬的時間考慮,你不走,可别怪我不客氣!”
千戶臉色陡變,往日在趙家軍中嚣張慣了,現在看到陸磊,他還是京城過來的,還不是陸川,神情愈發的輕蔑起來:“小陸大人,您是京城公子,自然不清楚出兵一處多麽不容易,現在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——”
話還沒說完,陸磊直接拉弓放箭,正對着的是這個千戶的命門。
在箭出弦的那一刻,千戶真切的感覺到了陸磊的殺意。
看看躲過,他渾身便是冷汗。
陸磊凝目看着他:“大人是大齊棟梁,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,大人可不要覺得我不敢動手。”
他帶着的人是陸家軍的人,氣勢本就比趙家軍的跟強大。
如今首領都根本不在意和趙家軍鬧翻,屬下們的憋屈終于釋放出來,誰也沒有對趙家軍再低聲下氣。
好漢不吃眼前虧,千戶選擇了暫時讓一步。
大約一個時辰後,他們回到了雍和關。
溫清竹正在幫忙治療先鋒騎兵,雖然無人死亡,但是仍舊有幾十人重傷,幾百人輕傷。
戰場上的重傷和輕傷,和溫清竹平日在京城的判斷不同。
重傷的人活下來的幾率一半看命,一半看醫療條件,基本上是缺胳膊斷腿大出血。
一圈下來,溫清竹有些手忙腳亂。
但每個人都盡量救治,等到陸磊他們回來的時候,已經出現了第一個人死亡。
正因爲如此,溫清竹心情站在傷員的帳篷前,心情很不好。
陸磊過來,禀告了先前戰場的意外,她立刻轉頭去找趙慶。
到了他那邊,恰好那個千戶正在和趙慶禀明剛才的事情,語氣全是充滿了怨言。
“……我們分明已經有了極大的優勢,匈奴二王子已經落荒而逃,結果陸磊卻說——”
溫清竹掀了簾子進來,接過他的話,聲音無比冰寒的道:“卻說撤退?”
她的出現,不止把千戶吓了一跳,還讓趙慶都驚了驚。
他在外面留了人,居然沒有一個好人通報!
不過現在不是考慮這些問題的時候,趙慶連忙走下來,躬身問好:“大人怎麽來了??”
“這不是聽說趙将軍的屬下會告狀嗎??”溫清竹斜眼瞧着地上跪着的千戶,心裏已經判定他的死亡。
趙慶現在很清楚溫清竹的脾性,隻要是她全權接下來的,就決不允許别人的質疑和插手。
“大人誤會了,臣正準備帶他過去請罪。”趙慶試圖保住這個下屬,畢竟也是他培養了許久的心腹。
跪着的千戶一愣,随即喊道:“趙将軍!我怎麽會——”
趙慶轉身就是一巴掌,用足力氣,把這人打翻在地上。
“溫大人是奉皇命而來!她的話便是聖旨,你竟然敢質疑她!來人把!把他拖下去打一百軍棍!”
不等那千戶說話,溫清竹擡手:“不必!皇上有令,凡事違抗軍令者,一律革職,立刻押送去京城!”
“大人!”趙将軍沒想到,溫清竹居然是要把人送去京城!
這樣的話,豈不是在他趙家的臉!
趙慶很明顯是不同意的,溫清竹也沒強求,而是提出了另外一個建議:“那不如趙将軍親自回京去和皇上解釋?”
這一次,趙慶才算是徹底領教到溫清竹的手段。
真正的厲害從來都是殺人不見血的。
趙慶看了千戶一眼,雖然這人是他的心腹,但遠遠達不到讓自己爲他涉險的地步。
猶豫了一下,趙慶選擇了退讓,彎腰拱手道:“一切全聽大人的安排。”
陸磊立刻揮手,陸家軍進來直接把千戶押送離開。
他甚至都沒有來得及辯解一句,就直接被堵住了嘴。
沒了外人,溫清竹這才露出笑容來,雙手斂在身後,淡淡的對趙慶說道:“我雖然用了你趙家軍的人,可真正傷敵的可不是趙家軍的人,趙家軍可要分清楚了,我的安排,自然有我的目的,如果趙家軍願意爲國效力,我也是很歡迎的。”
這話讓趙慶嗓子發幹,咽口水的時候仿佛有在吞釘子一樣難受。
趙慶隻感覺自己被逼到了一個絕境,溫清竹對他,從來就沒有過信任。
該說的話說完,溫清竹帶着陸磊離開。
趙慶頹然的坐了下來,腦海中不斷的回想着溫清竹的那幾句話。
溫清竹今天處置了這個千戶,真的隻是想給他一個下馬威嗎?
還有她最後的兩句話,到底是什麽意思呢?
匈奴慘敗的消息,迅速傳遍定遠,百姓們歡欣鼓舞,官府則是直接送了捷報回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