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怎麽回事?你們沒事吧?”
溫清竹搖頭:“沒事,先回去再說。”
雷炎看她神色平靜,心裏松了口氣,轉頭看雷爍的時候,發現她神色很不對。
騎馬過去和她并排着走,無論他怎麽問話,雷爍就是不說。
走了沒多時,谷括騎着馬到了溫清竹的身邊,請辭道:“既然雷大人過來了,屬下這邊還有事,暫時先告辭。”
溫清竹側眼看着他:“你先跟我回去陸家,有些事情我需要詳細了解一下,定遠……比我想象的更糟糕。”
谷括想說點什麽,但最後還是沒說,吩咐了一個下屬去軍營那邊回話,他這邊跟着溫清竹一路回到了陸家。
在陸家門口,他們剛好碰到了陸承恩和一位方臉三角眼的男人。
這男人穿着玄鐵铠甲,從他帽子上的翎毛看來,隻比陸承恩的品級低一級。
略一思索,溫清竹明白了這個人是誰。
沖着他們點點頭,她轉頭往屋裏去。
陸承恩見狀,趕緊上前一步喊住她:“大人請留步。”
溫清竹回頭看着他們:“我現在有事,如果隻是介紹人給我認識,那一個時辰後再來。”
陸承恩隻能回答:“那大人先忙。”
溫清竹帶着衆人進府,不多時就沒了蹤影。
門口,陸承恩身後的男人上前一步,雙手斂在身後,望着溫清竹離開的方向道:“這位大人到底是誰?竟然讓大将軍都這般退讓。”
陸承恩心裏斟酌了一下,轉頭對他說:“趙将軍以後還是不要擅自行動,這位大人姓溫,是皇上派過來的人。”
“溫?”趙将軍一時疑惑,根本沒想起是誰。
忽然間,他想起了那個權勢滔天的女人!
隻是剛才進去的人分明是個男人,不是女人!
難道是她的弟弟或者堂弟??
根據他這邊得到的消息,先前溫清竹的确把她的一個堂弟親自送走,無論他們如何打聽,竟然一點消息都打聽不到。
溫清竹這邊到了自己的小院裏,讓人茉莉帶土蛋下去休息,綠陶帶雷炎去處理大爺的屍體,同時調查那個被屠村子的具體情況。
事情安排好,屋内剩下的人除了楊六,便隻有雷爍和谷括。
溫清竹親自倒了茶,請他們所有人都坐下。
雷爍和楊六依言照做,谷括卻是下意識的請辭:“大人,屬下——”
話還沒說完,就發現屋内的其餘三人直直的盯着他,說到一半的話愣是咽了回去。
溫清竹指了指剩下的一個空位:“坐吧,我這裏不僅講究這些虛禮。”
谷括這才不安的坐下。
約莫等了片刻,她才慢慢的開口:“昨日楊六這邊消息大概都告訴了我,爍姐姐卻隐瞞了些事情,就從爍姐姐這邊開始吧。”
“我……我不該給大爺金子的,都是我的錯,我的錯……”雷爍左手抓着右手,顯然情緒還沒恢複過來。
谷括看着于心不忍,剛才在村子那邊,他大概能知道緣由,知道雷爍也是想報答大爺的,不是有心的。
所以他忍不住幫忙解釋:“雷小姐剛過來定遠這邊,很多事情都不了解,她也不知道這麽做會害了大爺,何況匈奴兵屠村,我們也預計不到。”
“我明白你的意思,隻是爍姐姐自己也有錯誤,如果不能正視,直接面對,内疚和自責會伴随他的一生。”
溫清竹耐性極好,看着眼前的雷爍,仿佛看到了前世的自己。
姜遠成露出真面目後,她曾經也如雷爍這般,甚至更甚。
腦海中劃過當年的那些事情,現在的溫清竹已經能夠十分平靜的面對。
她示意谷括暫時别插話,這才對雷爍道:“我知道你心裏現在不好受,但你想想,如果匈奴沒有潛入大齊,村民們就安穩的生活,你就算幫了大爺,頂多給大爺和他女婿家造成一些矛盾,但僅此而已。”
“我知道,可是如果我沒有擅作主張,大爺也根本不會死的這麽慘。”雷爍一想起先前的畫面,整個人控制不住的抱住雙臂顫抖起來。
溫清竹伸手過去,握住她的手,用溫柔而充滿力量的聲音說:“雷爍,你隻是這件事情裏面最小的一環,根本決定不了大爺被殺的事實。”
“所以一切都是匈奴的錯嗎?”雷爍知道清竹比自己聰明,比自己看得更遠更清楚,心裏慢慢的穩定下來。
溫清竹堅定的搖頭:“并不是。”
雷爍眼裏出現疑惑,張了張嘴,但最後又沒說什麽。
“這件事情,要分兩個方面,一個官府的責任,另一個才是你或者谷括的責任。”
見溫清竹提到了自己,谷括心裏緊了緊,但他很明顯的感覺到,溫清竹隻是在客觀的分析事實。
溫清竹繼續道:“你有錯,但你的錯不是主要原因,兇手是匈奴兵,但爲什麽大齊國土之上,卻能讓匈奴兵如無人之境?”
“是他們沒保護和百姓。”雷爍臉上的淚痕幹了,她跟着溫清竹的思緒在慢慢的往回推測。
溫清竹欣慰的點頭:“沒錯,如果官府和大齊的軍隊保護好了邊境,這種事情根本不可能發生!”
“所以是官府出了問題,而且不止一處問題!”雷爍握緊了拳頭。
“問題很大。”溫清竹淡淡的說着,昨日她從綠陶茉莉那邊得到的消息看來,陸家的權力已經被徹底剝奪!!
如果不是陸家上百年的影響力還在,隻怕現在的定遠已經易主。
溫清竹對陸承恩的第一印象算不上好,但絕算不上差。
至少比剛才陸承恩身邊那個趙慶好上不是一點兩點。
想到和死在京城的趙克,溫清竹幾乎可以肯定,趙家和匈奴絕對有勾結!
她擡起茶杯抿了一口茶,潤了潤嗓子才道:“早二十年的時間,大齊幾乎不可能見到匈奴人,但如今卻已經大變樣,無論是定遠知府,還是左大人,包括陸家趙家都存在問題,這件事情或許需要皇上出手才行。”
“你打算怎麽辦?”雷爍心裏激動起來,“能立刻去報仇嗎?既然匈奴打過來,我們幹脆打回去不就好了嗎!”
溫清竹無奈的解釋:“打仗不是這麽簡單的事情,皇上那邊的壓力也大,雲州更是——”
想到她經過雲州時看到的情況,溫清竹的心裏越發的沉重。
她轉眼看着谷括:“你一直在基層巡邏,看到的定遠更加真實,你來說說看,定遠存在什麽問題??盡管說,這是一個很好的機會!!”
“真的能說嗎?”谷括心裏有些慌張,他實在不知道溫清竹到底是什麽身份。
先前以爲是秘密派過來的欽差,可她是個女人,不可能是欽差啊。
溫清竹點頭,谷括心裏還是很掙紮。
但這麽些年下來,他吃了十多年的苦頭,是眼睜睜看着定遠一步步走到今天這個地步的。
咬着牙掙紮了半晌,谷括最後還是說了出來:“那屬下就說了!首先就是知府衙門不斷的消減巡邏兵的饷錢和人數,後來甚至出現一個人需要全天十二個時辰值班,前三五年更是拖欠了我們數月的饷錢,後來陸家出手,接受了我們巡邏兵,日子才逐漸好過,但饷錢比以前還是更少了,活卻更多了!”
說到這裏,谷括很是氣憤:“要不是看在老百姓的面子上,我們根本撐不下來!”
溫清竹之前沒來過西北,對這邊的事情并不了解:“以前的巡邏軍是歸知府衙門管轄的嗎?”
“可不是!不過這也怪不得知府大人,實在是國庫那邊撥下來的饷銀太少,支撐不下來,和平年代,日常的巡邏軍慢慢的變成了替百姓解決各種小事的存在,這可能也是原因吧。”
氣憤過後,谷括慢慢的冷靜下來,語氣也好了許多。
溫清竹大概明白了他們巡邏軍的處境,仔細分析一下,他們的存在屬于能快速的傳送消息,發現敵情,但付出的成本卻還是很大的。
“那你們巡邏軍的饷銀賬目還衙門嗎?”溫清竹想要親自去看看,這到底是怎麽回事。
谷括一怔:“衙門有是有,但饷銀一直都是京城派人押送過來的,真正的賬目在趙家二将軍手裏。”
“我記得趙将軍是二十多年前才來的,之前的饷銀呢?”溫清竹又問。
谷括有些不太确定:“應該是,是陸家負責交接的吧。”
溫清竹點頭,又問他:“還有什麽其他的問題嗎?”
“有!”谷括的神情很嚴肅,“這幾年匈奴人越來越多的潛入大齊,定遠有大軍鎮守,他們不敢妄動,可距離這邊最近的雲州,卻遭了不少禍事。現在雲州的問題就——”
說到一半,似乎想到溫清竹是從京城來的,他有些顧忌的停下來。
見溫清竹示意他繼續說,這才斟酌着說道:“先前定遠的糧食有很多都是雲州富商捐贈的,現在别說富商,百姓都沒幾個,國庫那邊一直都在減少軍饷,不隻是陸家,趙家和官府這邊的日子都不好過,他們不好過,百姓的日子,自然是更苦。”
這些話他說得隐晦,但溫清竹都聽得清清楚楚,十分明白。
溫清竹點了頭,旁的話沒說,隻問:“你還有問題嗎?”
“這都是大事,我自己琢磨出來的,小事就不用給大人說了。”谷括不敢再說,多了那就是指責上頭的不好。
谷括沒了話,溫清竹心裏大概有數,起身把他送了出去。
到了門口,谷括連忙躬身行禮:“大人請勿相送!這是這折煞屬下!以後大人有什麽需要了解的事情,盡管來找我就是。”
“那好!”溫清竹答應,經過這兩天的接觸,她對谷括的印象極好。
等他一走,溫清竹才轉回屋内。
重新坐下後,她問楊六:“你也是剛來西北,對這邊的事情了解不多,但你之前去過甘州和幽州,對谷括的話,你怎麽看?”
思考了半天,楊六仔細的組織語言:“我認爲他的話基本上沒問題,陸家軍在整個大齊,乃至周圍各個小國,都威名遠揚,巡邏軍制度最開始就是從陸家軍裏面分出來的一支隊伍!”
“從陸家軍裏面分出來的?谷括剛才怎麽沒說?”溫清竹很是疑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