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甯宮的後殿走廊上,衛卿霖坐在欄杆上,搖晃着雙腿,滿心歡喜的看着天上的繁星。
她指着北邊的幾顆星問:“明軒哥哥,那邊的星星好像一個勺子啊!”
溫明軒坐在她身邊,側眼看着她,溫柔的眼睛裏帶着一絲擔憂。
見他遲遲不回話,衛卿霖轉過身來:“明軒哥哥?你怎麽不開心?”
“沒,剛才阿姐和我說了一件事。”溫明軒伸手想要摸摸她的頭,但想到溫清竹的話,還是把手收了回來。
衛卿霖掙紮澄澈的眼睛問:“什麽事情呀?”
溫明軒張着嘴,斟酌了好久,愣是沒說出來。
在宮裏呆了這麽久,衛卿霖也慢慢的懂得察言觀色。
她的笑容慢慢消失,伸出手挽着溫明軒的胳膊,小心的問:“是不是王妃不喜歡我了?”
“不是!”溫明軒看着衛卿霖這樣的反應,心裏實在不忍心。
但阿姐的事情卻又隻能從他這裏入手。
他望着衛卿霖的眼睛說:“我可能要離開京城一段日子,你先留在宮裏好不好??”
“爲,爲什麽?”衛卿霖直接怔住。
溫明軒狠下心來,快速說道:“因爲隻有你能幫助阿姐!你要留在宮裏,制衡皇上!”
……
水聲潺潺,溫清竹靠在浴池裏閉目養神。
身後有人推門而入,跪坐在她身後,附耳說了一句話。
溫清竹陡然睜開眼冷然問:“霖霖真的答應了?”
“嗯,這是溫大人這麽說的。王妃要不要去确認一下??”綠陶有些擔心,畢竟衛卿霖年紀更小。
“不必!”
嘩啦一聲,溫清竹從水裏面站起來,綠陶身後拿了浴巾披上。
次日天明,衛卿霖端了早膳去乾元宮寝殿外候着。
長孫琳琅有些拿不準主意,不住的往裏面看。
見衛卿霖等久了,忍不住的勸道:“皇上說了,不想見姑娘,姑娘還是回去吧。”
“今天皇上總是要上朝的,他總是會出來的。”衛卿霖并不擔心,固執的站在門口。
沒過會,小方子打開門走出來。
看見衛卿霖還站在這裏,足足已經半個時辰。
她這樣嬌弱的小姐,手裏還端着早膳,能撐到這個時候,已經非比尋常。
他忍不住開口:“衛小姐,皇上今天很累,現在還在床上休息,您要不先回去?”
“多謝小方公公提醒,但是我覺得我還是等等,真要等不下去再說。”衛卿霖笑着回答,但她的手已經在隐隐顫抖。
小方子想再次勸說,長孫琳琅卻悄悄的扯了扯他的袖子。
他這才關了門告辭離開。
大約又過了兩刻鍾,衛卿霖終于堅持不住,手腕一斜,托盤落下,碟子瓷碗打碎在地上,盡是清脆的碎裂聲。
衛卿霖當即就流出眼淚來,蹲下來要揀地上的東西。
正在這時候,屋子門再次被打開,一個不高的身影出現在面前。
她擡頭一看,是姜遠晗穿着睡衣站在她面前。
“進來吧。”姜遠晗彎腰伸手,把她牽了起來,領進了屋子。
消息傳到華清宮那邊,已經是半個時辰後。
書房裏頭,除了溫清竹,還有衛子嬰和傅瑜在。
綠陶進來走到她身邊,把這個消息告訴了她。
溫清竹點點頭,擡手讓綠陶下去,同時笑看着面前的兩人:“皇上身體不适,這幾天可能不上朝,你們有什麽事情直接到我這邊來,我安排好會給皇上送過去。”
傅瑜倒沒什麽反應,因爲他私底下一直在聽皇上的命令。
可衛子嬰就面露不悅:“王妃,你現在是攝政,可是皇上已經能單獨處理政務,偶然讓你代替處理還好,一直這麽下去,怕是不妥。”
“衛相言重,今天皇上的确是身體不舒服,衛卿霖已經帶了早膳過去看望,皇上留了她在乾元宮,看陛下的情況并不是很嚴重,我也隻是偶爾代替一下,并不會有别的心思。”
溫清竹雖然提到了衛卿霖,但實際上還是解釋自己。
不過這句話在衛子嬰聽來,意義大有不同。
“皇上留了霖霖在乾元宮?”
溫清竹含笑回道:“是啊,先前我還以爲他們的關系不好,現在看來的确還行,不過明軒一向喜歡霖霖,我想她也隻是暫時住在清甯宮,等傅珏身體徹底好,我會讓霖霖把後宮事務交還給她。”
衛子嬰沒說話,屋内便陷入了安靜。
傅瑜瞧着氣氛不對,提到了他們這次過來的目的:“康城火災來得蹊跷,這件事情皇上已經處理過一部分,不過我們還是不能掉以輕心,現在重建又是一個問題,康城的人手不能再多,會承受不住的。”
“這件事情不是有衛林在處理嗎?他是康城知府,先前還處理過運河等等事務,現在又得皇上看重,他怎麽會處理不好??”
溫清竹雖然是笑着說的,但話裏面不滿已經顯露出來。
衛子嬰是聰明人,自然一聽就懂。
他解釋道:“康城那邊的新型商業是王妃和大長公主那邊,共同推進的,涉及的各方各面都極其複雜,前兩天一場大火,燒掉了大商戶的倉庫和住宅,這會會讓百姓失去信心的,衛林先前沒遇到這樣的事情,力所不及也屬正常。”
“可他力所不及,不代表别人力所不及,本宮覺得甯平就不錯!!”溫清竹收斂笑意,神色微微嚴肅。
沒等衛子嬰回話,傅瑜搶先道:“甯平的确不錯,但他在康城的時間也不多,現在他還是康城的同知,如果真的能解決康城的問題,衛林也不至于求到京城這邊來。”
“哦?你是質疑本宮看人的能力?”溫清竹微微後仰,視線在二人之間掃來掃去。
爲了避免氣氛僵持,衛子嬰主動讓步,說起了裴煜的事情。
溫清竹的态度立刻好轉,并開始提出分化相權的具體方案。
這一讨論持續到晌午,溫清竹客氣的留他們吃飯,兩人自然明白這是客套話,請辭離去。
離開皇宮的路上,衛子嬰一路沉默。
傅瑜則是若有所思,偶爾會回頭看看乾元宮和華清宮的方向。
快要出宮的時候,衛子嬰忽然問傅瑜:“先前皇上離宮去康城,王妃真的一點都不知道?”
“不知道。”傅瑜搖頭。
他是皇帝的人,但他也是被皇帝瞞着的人。
衛子嬰仔細回想了一下,在皇帝不在的那幾天,溫清竹表現的确和以前有所差異。
最重要的是,在皇上回宮後,她立刻交還政務,說出出京遊玩。
不過遇到了刺客這才返京。
皇上親自派了人去迎接,他知道其中還有無面,說明皇上很擔心溫清竹。
從昨夜到今天,衛子嬰隐約感覺皇上和王妃出了問題。
而他們出問題的時候,衛林意外的都在。
現在溫清竹明顯的不滿衛林,甚至還想在衛卿霖身上做文章。
看來他擔心的事情,終于還是要發生。
衛子嬰看着傅瑜,語重心長的道:“極度的信任分崩離析之後,就不再有回頭路。”
傅瑜知道他說的是皇上和溫清竹,但他不明白,衛子嬰爲什麽要對他說這個?
衛子嬰看他似懂非懂,終究還是搖搖頭,轉身上了馬車。
這天下午,溫清竹直接找到了萬鴻羽,下了一道聖旨。
冊封溫明軒爲欽差前往康城,負責善後工作。
聖旨直接在宣政殿頒布的,除了溫明軒和萬鴻羽,便隻有工部尚書何骓。
溫明軒領旨後轉身離開。
何骓隐約感覺不對,等他走後,不禁問溫清竹:“這件事情皇上知道嗎?”
“這件事情需要皇上知道?嗯?”溫清竹微微揚起下巴。
她一步一步走到何骓的身邊,看着宣政殿門外的廣場,低聲威脅:“何大人是聰明人,本宮既然攝政,自然有權力這麽做,皇上年幼,有些人分不清楚好壞,本宮就代替他做決定。”
側眼看去,正好對上何骓的微凝的目光,淺笑道:“何大人是聰明人,從一開始你就是本宮手裏的劍,已經沒有選擇的機會。要是劍不鋒利了,本宮大可以換一把。”
說完這話,溫清竹端正的看着前面,不急不緩的離開這裏。
何骓慢慢的轉過身來,逆着光望着她的背影,總覺得今天的她,格外的刺眼。
等溫明軒出發,乾元宮這邊才接到消息。
衛卿霖正在給姜遠晗送湯藥,聽聞小方子的來報,她的手一抖,湯碗摔落在上,藥汁飛濺。
她的眼淚頓時出來,望着姜遠晗質問:“你爲什麽要在這個時候派明軒哥哥去康城?你不是答應我——”
“答應什麽?”溫清竹從門口走進來,截斷了她的話。
衛卿霖猛地一回頭,快速跑到了溫清竹的面前,望着她問:“明軒哥哥爲什麽要走?他都說還在京城留下陪我的,我都答應他好好照顧皇上了。”
“可皇上是君,他是臣,你也是臣,身爲臣子本就該侍奉皇上,無論什麽時候,隻要皇上一聲令下,即使是明軒也沒有辦法反對。”
溫清竹牽着她的手,認真的對她解釋。
衛卿霖回頭看了姜遠晗一眼,咬着唇終究還是轉回來,低着頭沒說話。
屋内陡然安靜,溫清竹擡眼看去,正好對上姜遠晗看不清喜怒的目光。
“皇上,臣已經替您辦好了事情,明軒完不成,他不會回來。”溫清竹臉上的笑容變深,心裏卻愈發的冷漠。
遠晗果然不再是曾經那個膽小的皇子。
帶着衛卿霖離開皇宮,乾元宮陷入一片安靜。
無面悄無聲息的出現,低聲回禀:“溫大人接受了聖旨,他什麽都沒說。衛相離宮後去見了雷大人,現在還沒回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