因爲娘親小産,家裏不許她鬧騰,這才進宮來找德佳表姐玩。
沒想到姜德佳不在鳳陽閣,在乾元宮那邊。
她獨自一個人悄悄從混進去,沿着宮牆開始尋找。
無意中闖入那個小院,看到她這輩子都無法忘記的畫面。
背對着她的男人,手裏拿着一個小碟子。
聽到動靜轉身過來,梁平淑這才看清楚小碟子裏面的東西,那是人的一隻眼球!
血淋淋的放在碟子裏,在男人前面,有個人幫着,他的右眼正在不斷的冒血。
梁平淑瞬間僵住。
男人不是别人,正是後來能夜止小兒啼哭的黑濟仁。
“怎麽?縣主也想來試試?”黑濟仁笑着問道,露出一口白牙來。
梁平淑什麽都聽不到,隻覺得黑濟仁的白牙張得越來越大,仿佛一張巨口,要把她吞噬一樣。
再後來,她病重一個月,迷迷糊糊的忘記了那件事情。
但其實梁平淑從來沒有忘記,知道弟弟落水病死,娘親一再小産。
她才慢慢的明白,表面上疼愛她的皇帝舅舅,根本就是個冷酷的暴君!
梁平淑站在乾元宮門口,擡頭望着赤金揮毫的牌匾,内心不住的問自己:從順德帝到昭武帝,難道什麽都沒變嗎?
隻要是當了皇帝的人,都是這樣的?
門口有内侍忍不住過來問她:“縣主,你是來找王妃還是皇上的??”
“先去見王妃吧。”梁平淑回過神來,擡腳走了進去。
到了前殿,溫清竹正在批閱什麽,看到梁平淑進來,微微有些詫異。
“縣主怎麽來了?”
梁平淑看到她時,忽然想起一件事情,如果有清竹勸勸皇上,肯定會有效果的。
她立刻上前,把東門門口的事情告訴了溫清竹,末了問道:“王妃可一定要勸一勸皇上,他是新帝,怎麽能如此殘忍,犯罪的人的确該死,按照律法來就好,根本不該動用前朝酷刑的。”
溫清竹放下手裏的筆,微微擰眉,斟酌了半天才道:“白笛這麽做是我同意的,皇上并不知道這件事情。”
這話落入耳朵裏,梁平淑整個人一震,腦子有片刻的呆滞。
她霍然睜大眼睛:“你說白笛動刑是你同意的?”
“嗯,對于這些宮裏最底層的宮人來說,酷刑是最快威懾住他們的辦法,一個兩個出了問題不可怕,但若是幾十上百個,那問題就很嚴重,現在皇上必須要有一個絕對安全的環境,所以這些是必須的。”
溫清竹看着她眼神變化,話卻并沒有因此停下:“本來白笛的意思,是威懾住宮裏的人就好,但我覺得放去東門那邊,讓路過的百姓看看也好,還能順帶流傳出去。”
“清竹!你爲什麽要這麽做?你不是有很多辦法,能更好的解決這件事嗎??”梁平淑感覺眼前的人變得極其陌生。
她想到了傅烈,又說:“如果傅烈在這裏,他會同意你這麽做嗎?”
最後這句話倒是讓溫清竹有了一絲猶豫。
如果是傅烈的話,他大概有一半可能不會這麽做。
很快溫清竹冷靜下來:“他同不同意,和我無關,現在形勢很危險,也很複雜,我必須全心全意處理更重要的事情。”
“什麽才是更重要的事情?人命不是嗎!”梁平淑一想到那些畫面,胃裏面忍不住的翻滾起來。
溫清竹問她:“你是來質問這件事情的?”
梁平淑冷冷一笑:“王妃說笑了,我哪敢質問,這就告退。”
她轉身就走,溫清竹皺眉望着她離開的背影,轉頭吩咐綠陶:“派人去告訴大長公主和德佳公主,平淑的情緒有些不穩定。”
夜幕降臨,天上卻沒有一顆星星,黑得讓人有些心慌。
溫清竹終于等到姜遠晗回宮。
她還沒開口,姜遠晗拿了一封信過來:“這是匈奴那邊的來信,說是匈奴王死了,二王子,四王子,還有六王子正在奪權!!匈奴大軍暫時撤退。”
“匈奴王死了??”溫清竹快步走下來,接過姜遠晗手裏的信,打開來看。
匈奴的确撤兵,但傅烈那邊還是沒有什麽好消息傳來。
溫清竹默算了一下時間,辛重這時候該到了定遠。
“姐姐是在擔心攝政王?”姜遠晗看到她的神情,心裏不禁想起溫清竹帶走辛重的事情。
心裏有些酸澀,在姐姐的心裏,果然還是傅烈更重要。
溫清竹察覺到他的語氣有異,擡起頭招呼着他坐下:“擔心肯定是擔心,不過更該擔心的是,裴煜會怎麽反撲,雷大人和你說了什麽?”
想到雷嘯的一些建議,姜遠晗沒敢直接說,而是換了另外一種說法:“雷大人說我處理還不錯,但裴煜肯定不甘心,不過他不會明面上來反對我,可能會找姐姐的麻煩。”
“怎麽又是我?”溫清竹等他說完,再次糾正他。
姜遠晗轉頭坐下,掃了一圈屋内:“現在真的不會有人别人來找我,姐姐就别再這麽糾結!姐姐和别人不一樣!再說了,德佳姐姐都沒說我什麽呢。”
看他不是對自己一個人特殊,溫清竹心裏松了松,便不再這件事情糾結。
“他找我我麻煩就好,就怕他不動手,真的在家裏呆了一個月,那反而讓不知道如何下手。”
溫清竹跟着坐下,白天她就一直思考,如果尋找新的突破點,慢慢的分化裴煜手裏的權力。
“對了。”姜遠晗輕拍小幾,看向溫清竹道,“雷大人說,丞相不在,需要有個人,最好有兩個人分擔一下丞相的職務。”
溫清竹一聽,感覺有些不對:“那雷大人可有什麽建議?”
“他說都聽姐姐的。”姜遠晗立即回答。
溫清竹眉心一擰,雷嘯這是要讓徹底不想擔責,讓她來全權對付裴煜啊。
她先前的确是這麽打算的,禦史台性質特殊,不好參與這種事情。
一旦禦史台表現出明顯的傾向,會讓人有機可趁。
隻是她自己願意是這麽一回事,被人逼着這麽走,溫清竹心裏就有些不樂意。
她看着姜遠晗的眼睛,還是和先前一般,向來怕是雷嘯也沒直接對他說。
“行。”溫清竹還是應下。
看到姜遠晗的面子上,她就算了,反正可以利用這件事情慢慢的積累矛盾。
到時候離開京城,姜遠晗也阻止不得。
溫清竹仔細斟酌了一下:“最好讓兩個人分擔丞相的事務,一個衛子嬰是必須的,他是老臣,現在地位可以媲美當年傅宣,京城的世家貴族不會有太大意見,另外一個必須是新一輩的年輕臣子。”
“姐姐是想提議誰?”姜遠晗想到,雷嘯也推薦了兩個人。
溫清竹慢慢的說着:“傅瑜,萬鴻羽,還有崔秀山。”
“怎麽還有崔秀山?”姜遠晗條件發射的問出來。
溫清竹斜眼看他,微笑道:“雷大人沒提崔秀山也很正常,畢竟他現在地位很是尴尬。”
“姐姐……”姜遠晗頓時心虛起來,咬着唇解釋,“我不是故意瞞着姐姐的,是雷大人說,先聽姐姐的意見,然後我再思考,最後再聽聽他的想法。”
溫清竹擺了擺手:“你别這樣,我又沒怪你,雷大人是真心爲你着想的。”
姜遠晗想要說點什麽,但是溫清竹陷入了沉思。
最後門外有人禀報,說是德佳公主在華清宮等着她。
溫清竹這才起身,讓姜遠晗好好斟酌一下,她這邊先去見姜德佳。
回到華清宮,姜德佳坐在屋裏,不住的往門外看。
看到溫清竹踏進宮門,她連忙站起來迎接。
溫清竹加快速度進去,撫着她嗔怪:“你也是真的,懷着身子不足三個月,先前受了驚,怎麽還親自派來華清宮,派人告訴我一聲,我過去不就成了。”
“我倒是想,但我太擔心你誤會平淑,她,她這麽反對用酷刑,是有原因的。”姜德佳跟着坐下,開始說起梁平淑的往事來。
聽完後,溫清竹也沉默起來。
不過很快她解釋道:“我并沒有誤會平淑的意思,她是個什麽樣的人,我很清楚,畢竟是爍姐姐最好的朋友。說實話她居然那麽小就被黑濟仁吓到過,見識到順德帝的殘忍陰暗的一面,卻還能保持正直和初心,要是是我,怕是做不到……”
“你沒誤會就好,算起來真正的原因還是,她後來慢慢的意識到皇權之下,并無親疏的現實,不然的話,大長公主和成太妃曾經可是幫過父皇的,可父皇最後還是沒放過梁家。”
姜德佳說起這些事情,臉上浮現一絲恨意。
何止沒放過大長公主,連她母妃都深受其害。
事情說清楚,姜德佳就起身離開。
華清宮沒了唯姑姑,再加上東門那一遭,整個皇宮的宮人都戰戰兢兢起來,生怕惹得主子不快。
整個宮裏,竟然看不到一個普通宮人。
綠陶看出她眼裏的孤寂,過來給她換茶:“王妃在想唯姑姑嗎?其實後來我仔細想過,發現唯姑姑一開始就有蹤迹的。”
“怎麽說?”溫清竹馬上回過神來,來了精神。
綠陶把熱茶遞過去:“王妃先潤潤嗓子,在乾元宮那邊的時候,您一直沒怎麽用茶,我聽着你嗓子都有些暗啞。”
溫清竹心裏寬慰了些,擡了手讓綠陶坐下:“還好你一直都在我身邊。”
“我不在你身邊,誰在你身邊。”綠陶掩唇一笑,轉而開始說起唯姑姑的事情。
“先前皇上闖進浴池那一次,本該是唯姑姑守着在的,小宮女膽子小,不清楚内殿的事情,自然說得不清楚,可那次我問過那個說話的小宮女,唯姑姑之所以不在,是因爲别宮送物件過來,唯姑姑親自過去清點。”
“她是華清宮的管事,這等小事不需要她親自過去。”溫清竹點出這裏面的問題。
綠陶點頭:“是啊,但她去了,這就說明有問題。一來唯姑姑是先前清甯宮的老人,我們都相信她,二來那時候各處的事情都很急,我們也沒注意到這一點。現在皇上登基了,這一查就很清楚了。”
溫清竹很贊同的點頭:“要是早點發現,或許唯姑姑還能留住一條性命。”
“王妃。”綠陶知道,主子一直都是心善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