溫清竹伫立遠望,朝陽照耀下來,拉長了她的身影。
在她身後,陸磊神色複雜的望着她:“馬車已經走遠,現在不會有危險,王妃可以放心。”
溫清竹轉頭過來,對上陸磊的視線:“你覺得我這麽做很卑鄙?”
“臣不敢。”陸磊垂眸,遮住自己的眼神。
見他如此恭敬而警惕,溫清竹轉頭往裏走,陸磊緊跟其後。
走了沒一會,一頂八人擡的芙蓉頂輕紗頂的鸾轎停在了他們面前。
領路的人司宮台的新上任的鄭總管。
他露出一副奴顔媚骨的模樣來:“攝政王妃,太子請您去乾元宮一趟。”
溫清竹越過他去,瞧着後面的鸾轎,笑着道:“雖然先皇聖旨已下,可畢竟還未正是冊封,如今這般排場,又是先皇剛駕崩,不合适吧?”
“您是攝政王妃,這鸾轎隻有您有資格坐,怎麽不合适?”鄭總管臉上的笑越發的谄媚。
陸磊目不斜視,但他跟在溫清竹的身後,還是把一切都盡收眼底。
努力忍住心中的情緒,讓自己看起來面無表情。
鄭總管是上次清洗之後提拔起來的,本事沒多大,但阿谀奉承卻是首屈一指。
溫清竹瞧着他聽話,這才提拔的他。
如今看來,似乎有些不太一樣呢。
溫清竹嘴角微微上揚,什麽也不說,就這麽靜靜的瞧着他。
直到鄭總管臉都笑僵硬了,他才意識自己出了問題。
額頭上當即滴下冷汗來,臂彎裏的拂塵一抖,順勢跪下來,使勁的扇自己巴掌:“王妃饒命!奴才不該擅作主張!請王妃饒命!”
“起來吧,國喪期間,正是忙碌的時候,偶爾出錯也屬正常,隻是鄭公公可不要被人利用,還幫着數錢才好。”
溫清竹深深的看他一眼,帶着陸磊等人,繞開了鄭總管的的鸾轎儀仗隊。
等他們一走遠,鄭總管當即站起來,盯着身後的幾個管事,尖着嗓子怒吼:“還不趕快送回去!!”
到了乾元宮前殿,朝中大臣系數都在。
見溫清竹過來,以裴煜和衛子嬰爲首,衆人紛紛給她行禮。
“參見攝政王妃!”
“平身。”溫清竹擡手,不徐不疾的走到了最面前。
在主位龍椅旁,已經放好了一把金椅。
姜遠晗站起身來,很是尊敬的請她坐下:“王妃姐姐請坐。”
溫清竹點頭,轉身坐下,掃視了一眼在場的衆人。
這才問道:“不知各位大人特意請我過來,可是有什麽問題?”
裴煜身後一老臣站出來:“敢問王妃,洛妃如今何在?聽聞是王妃單獨派人把她關押起來的。”
“洛妃悲痛過度,嘔血而亡,已追随陛下而去。”
溫清竹說完這話,轉頭吩咐身邊的白笛:“白管事可以請宗正寺去處理洛妃後事。”
白笛領命下去,溫清竹才轉頭過來,目光落在裴煜身上:“裴相爺,既然你們都在,剛好可以商議一下太子登基之事。”
“昨日陛下才駕崩,太子年幼,攝政王尚未歸來,王妃這是要越俎代庖?”裴煜拱手相望,言辭充滿了敵意。
溫清竹微笑不語,隻轉頭看向禮部尚書。
直看得禮部尚書頭皮發麻,他這才不得不站出來,低着頭代替溫清竹回答:“裴相,國不可一日無君,先皇也是在太上皇駕崩三日内登基。”
溫清竹滿意的笑起來,看着裴煜問:“裴相早先回京,也是從禮部開始做起,如今倒是忘了這國之根本。”
“臣恭請太子登基!!”衛子嬰第一個跪下來。
後面陸續有大臣跟着跪下,到了最後裴煜也不得不跪下請求。
溫清竹站了起來,轉頭對姜遠晗躬身:“臣恭請太子登基!”
姜遠晗望着底下的諸多大臣,心緒起伏不定,這就是君臨天下的感覺嗎?
口徑統一,接下來的事情,便是請欽天監選擇日子,禮部和宗正寺太常寺準備登基大典。
一天下來,事情很快有了章程,隻是在傅烈未歸,攝政王臨朝聽政之事,裴煜和衛子嬰發生了嚴重的分歧。
裴煜覺得傅烈應當以大齊疆土爲重,擊退匈奴再行使臨朝聽政的權力。
衛子嬰卻覺得即刻召回傅烈,穩定朝政才是重中之重。
宣政殿内吵得不可開交,姜遠晗隻面無表情的聽着,心裏沒有起任何一絲波瀾。
剛才登基大典的事情商議完畢,雷嘯立刻上前請示退下。
姜遠晗知道他要幹什麽,自是點頭同意。
此時此刻的乾元宮裏,溫清竹站在正殿門口,望着屋内一大一兩副棺材,心裏一時感慨萬千。
以姜越開始的時代終于結束,這一次是她的時代嗎?
“臣見過王妃。”
雷嘯的聲音在背後響起,溫清竹并未回頭,而是靜靜的問道:“雷大人不留在宣政殿商量要是嗎?”
“登基大典和先皇葬禮都已經商議完畢,如今他們正在争執是否請攝政王回京。”
雷嘯望着她的背影,心裏實在拿捏不定,這一次他到底能不能勸服她呢。
“哦??那雷大人認爲如何??”溫清竹轉過身來,負手而立,臉上盡是高深莫測。
雷嘯拱手:“臣認爲,王妃可代攝政王垂簾聽政。”
溫清竹的眼神瞬間晦暗下來,嘴角漾開一抹意味不明的笑:“雷大人可真敢說,我要是真這麽做,置傅烈與何地?您可别忘了,先皇臨終前說過的話,傅烈一旦臨朝聽政,我是必須離開京城的。”
“可如今攝政王并未在京城,朝局混亂,隻有王妃平定。”雷嘯語氣很堅定。
溫清竹沒回話,轉過身去,擡頭望着大殿之中的棺椁:“自大齊開朝以來,有太後聽政,有攝政王聽政,甚至有長公主和大長公主聽政的,何曾有過攝政王妃聽政的。”
靜默片刻,雷嘯回道:“隻要王妃願意,身份又有何難?”
又是一片死寂的沉默,溫清竹松了手,擡腳走近殿中:“雷大人請回吧,在昨夜皇上駕崩前我已經派人,八百裏加急趕去了定遠,攝政王會如期趕回來的。”
溫清竹已經入内,雷嘯的眸光卻凝重起來。
比起溫清竹,他更擔心傅烈。
名門之後,先後平定幽州和甘州,威名遠揚與鮮卑和柔然。
如今前去定遠,一旦踏平匈奴,那天下怕是隻識傅烈,而不知有天子!
夜色降臨,溫清竹仍舊站在靈堂裏,擡眼望着姜越的牌位。
身後長孫琳琅走過來,低聲禀報:“王妃,奉國寺超度的大師們已等候在院内。”
溫清竹這才回頭,望着院外,齊齊整整的站了九十九名和尚。
其中最前面的九人身着袈裟,最中間的一人更是手執九環禅杖,面色慈悲卻并不顯老。
溫清竹擡步走出去,拿着禅杖的大師就上前來,單手舉在面前,輕聲問候:“阿彌陀佛,老衲——”
“九燭大師!”溫清竹替他回了這話。
九燭微怔,但很快再次點頭:“正是,這次帶領奉國寺衆人,前來給先皇念經超度。”
溫清竹慢慢的走下台階,在他面前走來走去,仔細打量着他。
最後忽然問道:“敢問大師和九燈大師是什麽關系?”
“九燈乃老衲師兄。”九燭還是一派慈悲的模樣,瞧不出任何變化來。
剛才隔着遠,溫清竹沒看清。
現在距離極近,她可看清楚了這人的真實模樣。
溫清竹對上他的視線,嘴角似笑非笑。
不過她還是側身讓路:“大師請。”
九燭隐約感覺不太好,可并未有任何破綻,帶領衆人魚貫進入靈堂。
很快宮人們擺好蒲團和木魚,和尚們依次坐下,開始給先皇念經。
溫清竹站在門口,靜靜的打量着最前面的那個人。
而坐在屋内的九燭如芒在背,竭力忍住回頭的沖動,強迫自己敲擊木魚念經。
若是往常,九燭很快能投入。
可不知道爲何,他的心根本無法靜下來,背後的人如同鬼眼一般盯着他,仿佛随時随地能把吞噬殆盡。
眼看着他的節奏要亂,背後的視線陡然消失。
九燭瞬間放松,手下的動作卻慢了一拍。
“笃——”
混在念經聲中的一聲木魚聲,讓衆人瞬間安靜下來,齊齊關注着九燭。
他倒是反應迅速,立刻擡頭看向棺椁,目光悲切:“先皇已經收到吾等聲音,改換第二奏。”
九燭帶頭敲擊起來,中間雖然有人疑惑,但沒人敢在這裏質疑,靈堂内再次一片祥和。
溫清竹回到了東宮,聽到了靈堂那邊的來報,嘴角一翹:“果真是大師。”
禀報消息的人,聽着這意味不明的話,心裏暗自思襯:王妃這是什麽意思?派人盯着那些大師,是懷疑嗎?
可聽着王妃的這話,怎麽有感覺是誇贊?
綠陶讓他下去,轉頭對溫清竹說:“茉莉過會就到,霖霖還在司宮台那邊,說是白日司宮台有人犯錯,鄭總管請人過去定奪。”
“這會兒他倒是不敢擅作主張了?”溫清竹想起白日的鸾轎,可不是一般人能想到的。
看來宮裏頭還有人不死心呢。
茉莉到來的同時,白笛在門口遇見了她,倆人一起進屋。
給溫清竹行禮問好:“參見王妃。”
“不必客氣,從今日起,溫清竹東宮交給茉莉來掌管,白笛去司宮台任總管。”
溫清竹這話一出,白笛心裏驚疑不定。
這是擡舉她呢?還是忌憚她呢?
要是擡舉,司宮台掌管整個皇宮内務,對内又對外,是個很重要的位置,那真的擡舉她。
可要說忌憚,她現在掌管東宮事務,等太子登基,她自然随去乾元宮。
雖比不上小方子,但能如長孫琳琅一般風光,将來不出意外的話,是可以自己擇婿的。
猶疑之間,溫清竹解釋道:“我看得出來,你是個頗有能力的女子,司宮台總管向來沒女人做過,你要是能穩住,那邊是我朝第一女官,和長孫琳琅不同,你可是和九寺卿并列的地位。”
“王妃!”白笛當即跪下,她很明白溫清竹說這話的意思。
這是打算将司宮台徹底官署化,賦予更大的權力。
白笛剛才懷疑溫清竹忌憚她的想法,已經煙消雲散,現在整個人都是緊張:“奴婢,怕,怕是做不到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