姜遠晗一時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。
正在這手,溫清竹輕笑出來,走到姜遠晗身邊說道:“殿下,陸家自然是逃脫不了責任的,隻是我們現在重心,不是應該放在匈奴那邊嗎?”
經過她這麽一提醒,姜遠晗也明白過來,趕緊說道:“範大人,的确是這個道理,我們暫且先看看匈奴的反應,萬一這裏頭……”
他沒說直接說明,但大家都明白他的意思。
姜遠晗的神情嚴肅起來:“事情尚且未有定論,若匈奴真要舉兵來犯,我們大齊也會禮尚往來,陸家當仁不讓,但也會給大齊其他兒郎機會,聽說年中時候,範大人的長子任滿要回來了,這個機會正好!”
範榮心裏一沉,趕緊解釋:“殿下,微臣不是——”
姜遠晗卻截斷他的話看,笑容滿面的道:“範大人放心,令郎這些年的政績本宮都看過,是個青年才俊,而且大人的次子範宇,也是不可多得人才,本宮會好好培養的。”
一筐好話砸下去,範榮縱是有千般種理由,可姜遠晗的話都到了這份上,他要是還要針對陸家,那就是顯得他貪心不足了。
更何況,範榮并不想讓自己兒子去定遠打仗。
匈奴可不是那麽好對付的。
陸家看着風光,那都是陸家的兒郎用性命填出來的。
事情商讨到這裏,姜遠晗又分别問了一些其他的政務。
旁人還好,裴煜卻提到了康城。
“殿下,三月春暖,大齊以農立本,康城上十萬流民也基本上得到了保障,開春播種,是不是該遣散他們回鄉了?”
這個問題先前戶部的人就提過,但姜遠晗問過溫清竹的意見,這些人暫時不要立即遷回去。
一來康城改造還未完成,二來康城肉眼可見的吸引了衆多的商人,大批的銀子和各種分店都流入進來,正是欣欣向榮的時候,陡然截斷,先前的一切都會付諸東流。
于是姜遠晗駁回了戶部尚書的提議,當然他也親自解釋了一番。
士農工商,農是立國根本沒錯,商人卻有着重要的作用。
與其讓他們天南地北的跑,不如把他們全部集中到康城來管理,農稅雖然是重頭,但商稅也有很大前景。
不過商稅到底有多大前景,姜遠晗并沒告訴他們。
因爲溫清竹還另外有打算,和沈家有關,事關姜遠成,溫清竹隻是提點了一下,姜遠晗明白這件事情還有深意,就不和大臣們多說。
可今天,借着陸家出事的機會,裴煜又提了出來,目的不言而喻。
溫清竹心裏微沉,這是等着她開了口,才替康城之事的。
姜遠晗回到了龍椅上,沉吟的望着裴煜,半天才說:“這個我另有考慮。”
“敢問太子還有什麽考慮?”裴煜緊追不舍,同時還留意了旁邊的溫清竹,隻要她開口,那她插手朝政的事情,就是鐵闆釘釘了。
陸家的事情尚且和她有些關聯,畢竟傅烈和她夫妻,将來西北出事,是需要傅烈前往的,借此分化陸家的兵權。
這個裴煜抓不到過硬的把柄,可日常的政務上,他可是足有發言權的人。
溫清竹側眼看了看裴煜,沒想到他也沒側眼看過來。
兩個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彙,你來我往已經厮殺了幾回。
康城是對付姜遠成的一個暗招,若是用得好了,能徐徐圖之,不僅能解決姜遠成進攻,還能分化江南東南一帶的商人,避免财富過度集中。
一個沈家都已經讓溫清竹足夠驚訝,可沈家同地,竟然還能養出來一個賈家,這實在讓溫清竹無法不在意。
很多事情姜遠晗還小,想不到,可溫清竹兩世爲人,經曆過太多,有些事情是能提前規避,那就提前規避。
兵不血刃是溫清竹最想交給姜遠晗的。
姜越一聲追求仁君的名聲,可實際上依然是個冷酷的暴君。
溫清竹希望姜遠晗能做到真正的仁愛百姓,成爲一個真正的帝王。
想到這裏,溫清竹便不再退縮,微笑着開口:“裴相爺。”
剛喊了裴煜一句,他眼底微微浮現一絲興奮,果然來了。
裴煜故作冷靜:“傅夫人有何指教?”
這謙虛的态度,讓其餘的朝臣看了,心思各異。
衛子嬰更是皺眉,裴煜等的就是她開口,難道清竹不知道?
誰知道溫清竹臉上露出驚訝來,頗有些不安的道:“裴相,我,我可不敢指教,您可是一國的丞相,是替皇上太子分憂的肱骨大臣,我隻是想說,陸家的事情既然暫時有了定論,那我這邊就退下好了。”
裴煜當即驚怒交加,但他畢竟涵養極高,很快恢複鎮定:“這個的确是,傅夫人好走。”
溫清竹轉頭給姜遠晗施禮告退,暗中給打了個手勢:頂不住就找他!
她所指的方向,正是已經舒展眉眼的衛子嬰。
撤退之後,梁平淑趕緊走過來,悄悄回頭看了眼大殿裏面。
等下了台階,她才很是敬佩的道:“你真厲害!居然能堵住範大人和裴丞相的嘴,我祖父都做不到呢!”
“沒什麽厲害的,我不過是仗着太子和衛大人支持我而已,雖然範尚書和裴相是故意在這個時候提出這麽刁鑽的問題,可他們說的,也是很有道理的。”
溫清竹望着碧藍的天空,雪災的陰影已經徹底消散,大地又春暖複蘇,一年一度的農耕又要開始了。
陰謀陽謀分兵奪權,溫清竹手到擒來。
可治理國家上面,她也不得不承認,姜遠成的确很有天賦。
隻是他的性格注定了他無法成爲皇帝。
慧心說過,前世她死後,姜遠成守不住大齊國土,任由匈奴鐵蹄踏遍九州,天下生靈塗炭。
溫清竹心裏愈發的堅定,絕對要殺了姜遠成!
不然姜遠晗的這個天下坐不穩!
梁平淑跟在她身邊,是親眼看着她神情變化的。
隐約間,她好像看到了多年前祖父,他的臉上也是這種神情。
梁平淑記得母親說過,祖父是在替天下百姓擔憂。
想到這一點,梁平淑再次回頭看了眼,宣政殿的大門縮成了一個小口。
清竹能站在那個地方立于不敗之地,是因爲她是在替天下百姓着想嗎?
到了宮門口,傅烈正準備進宮。
看到溫清竹從裏面出來,當即改了主意,決定不去了,朝着溫清竹這邊走來。
梁平淑也很有眼色的說:“那我們在這裏分開吧,等我把宮裏的事情告訴了祖父,他再有什麽決定,我再來找你。”
“嗯,你也放心,陸策的事情沒那麽簡單。”溫清竹給她一個安定的神情。
梁平淑點點頭,轉頭做了梁家的馬車離開。
溫清竹一回頭,傅烈已經站在她身邊。
“你怎麽來了?舊王府那邊還是沒動靜嗎?”
傅烈低眼看下來:“嗯,我是來找太子的。”
“那你趕緊進去,現在範榮和裴煜正在爲難遠晗,隻有衛大人幫着他,你去了衛大人就輕松了。”
傅烈搖頭,牽起了她的手。
在兩個人指尖觸碰的那一刻,一陣異常的電流傳遍全身。
溫清竹心裏再次浮現小慌亂。
不過很快傅烈的大手完全握住她的小手,溫清竹的心反而安定下來。
兩個人也不騎馬,也不坐馬車,靠着路邊慢慢往前走。
“有衛大人在那裏,我就放心了,現在得了空,還是先好好陪陪你。”
傅烈說得稀疏平常,可溫清竹聽到耳朵裏,心裏還是微微有些感動。
這個世間的男子,哪一個不是以建功立業爲重,而後才是家庭妻兒。
溫清竹的手動了動,主動貼合了他的手。
感覺到她這個變化,傅烈臉上動容,嘴角漾開一抹若有若無的笑來。
沉默終究不是溫清竹喜歡的。
走了沒一會,她就主動開口:“今天裴煜想拿康城的事情來堵我,不過我沒上當,隻是怕太子那邊頂不住。”
“沒事,有我在,康城的事情會順利推進的。”傅烈最近也在思考康城的事情。
溫清竹有些驚訝的擡頭看去:“你知道我想要做什麽嗎?”
傅烈點頭:“當然知道,從你決定兜住所有流民開始,我就知道你想要做什麽,晉州前仟佳商行的模式,在一定程度上很有借鑒意義,能最優化解決百姓的衣食住行。”
“所以爲了幫忙留住災民,這才大興土木來建造楊府?”
溫清竹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,補充道:“還有德佳的公主府也是你建議的?”
傅烈坦誠道:“嗯,先前在滄州,我看你很欣賞景一諾,便着手調查了一下他,沈家的财富,嗯,有點出乎意料。”
溫清竹心想,當然出乎意料,畢竟富可敵國,甚至能以一家之力對抗朝廷,這可是大問題。
更何況現在姜遠成還脅迫了景一諾,沈家已經站到了他們的對立面。
傅烈又接着說:“從這裏開始,我就注意到了商人,他們地位低賤,可是他們手裏有銀子,而且大多數的官員貪腐,後面都有一串的商人,所以我在想,商人肯定也有一部分問題。”
“這個是肯定是,我見過賈家的本家賬本,他們利潤簡直驚人,按照大齊的稅率,商人的上繳的稅銀比實際的少很多,所以這裏頭有貓膩。”
因爲甯王一直按兵不動,所以京城的警戒始終沒有放松下來。
他們走在路上,并沒有什麽人。
溫清竹沒想到傅烈居然能和她想到一塊去,當即來了興緻:“可是天下的大富商都在江南沿海一帶,雖然每年都派了人過去監管,可是各種規避交稅,各種隐瞞不上賬目還是比比皆是,越是大商戶這種情況越嚴重,直接一刀切肯定不成,說不定适得其反,這個時候沈家那邊是個大問題。”
“姜遠成的确是個人才。”傅烈想到最近的一系列事情,破天荒的誇了他一句。
溫清竹有些驚訝,不過想到傅烈都能清楚民生政務,她也就見怪不怪,畢竟姜遠成在政務上的确很有一手。
當年運河工程,他可是完成到了極緻,讓人根本挑不出錯來。
後來康城的這一系列工程,雖然是衛林等人督導的,可不難看出,他們身上都有着姜遠成的處事痕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