溫清竹神色微凝,這種迷藥極其少見。
但并不是沒有見過。
“這糕點是夏飛鸢帶給你的?”溫清竹的神色凝重起來。
杜薇娘點頭,一邊回憶着一邊說道:“早些年,我也走過很多地方,除了吃下去的迷藥,就隻有吸入式的迷藥,像這種接觸式的,隻在書上看到過,好像是,匈奴的某個部落裏才有。”
“是啊,那是兩三百年前,起源于匈奴北部的一種迷藥,因爲耗材成本高,目前隻有匈奴王室才有。”
溫清竹替杜薇娘把剩下的話說完,心裏也已經明白。
原來夏飛鸢能蹦跶這麽久,還經久不衰,背後支持她的人竟然是匈奴人。
“那夏飛鸢現在豈不是在逃往西北的路上?”杜薇娘跟着明白過來,心裏震驚不已。
京城這邊怎麽會有匈奴人插手?而且還能收買夏飛鸢?
屋子裏面,姜遠安走了出來,靜靜的看着溫清竹。
看着他的模樣,溫清竹隻說了一句:“殿下,儀佳也算是死在了你手上。”
這句話如同尖刀,直接插在了甯王的心上。
他吸了吸氣,并未說話,轉頭離開了這裏。
杜薇娘要追上,溫清竹拉住她,叮囑說:“看在皇上的面子上,隻有他不再安安靜靜的去封地,太子不會爲難他的。”
“我知道,我會好好勸勸二哥的。”杜薇娘點頭,這才趕緊追了上去。
離開承明宮,禁軍肉眼可見的多了起來。
到乾元宮門口的時候,溫清竹迎面遇到了匆匆出來的長孫琳琅。
看到她出現,長孫琳琅馬上慢下腳步,躬身行禮:“見過夫人。”
溫清竹跨進門檻,沖着她點點頭,繼續往前走。
剛走過了沒幾步,溫清竹陡然停下來,轉頭喊住剛出宮門的長孫琳琅:“站住!”
長孫琳琅慢慢的轉過頭來,低聲問道:“夫人可有什麽吩咐?”
溫清竹眯了眯眼:“你去哪??這個時候你不是應該在照顧皇上嗎?”
“太醫院那邊的湯藥出了點小問題,奴婢過去看看。”長孫琳琅不徐不疾的回答。
溫清竹想了下,也沒什麽問題,便讓她走了。
轉頭繼續往寝殿那邊走,她低聲吩咐綠陶:“你去找一下茉莉,讓她調查一下長孫琳琅最近的行蹤。”
“是。”綠陶領命,趁着個拐角朝另外一個方向去了。
到了姜越的寝殿,周圍都看守得十分嚴密。
門口站着撫琴和白萩,看來洛蟬和衛貴妃都在裏面。
溫清竹把喜兒留在外面,自己進去了。
轉到裏間,讓溫清竹意外的是,莫非子竟然也在這裏。
而此時衛貴妃還穿着朝服,頭上帶着八尾鳳钗,和莫非子并肩而立。
“娘娘!”
溫清竹一步上前,洛蟬馬上退了出去,守在了簾子之外。
衛貴妃轉頭過來,眼神帶着些疲憊:“你來了。”
“嗯,莫先生怎麽來這裏了?”溫清竹看了看莫非子,他神色如常,眼神深處卻暗藏着喜悅。
看向姜越的時候,他的眼睛死死的瞪着莫非子,眼底滿是恨意。
衛貴妃走了上前,坐在了床邊,伸手拔下了頭上的八尾鳳钗,放到了姜越的手邊。
“陛下,這麽多年來,我也試圖忘記過去,想要愛上你。可後來周姐姐死得那麽可惜,鄭姐姐也含冤而死,我就死心了,想着等德佳出嫁,找到了合适的機會,就出宮養老,卻沒想到,師兄還在等我。”
她說得很慢,似乎還在回憶,聲音溫柔卻沒有太多的遺憾。
“本來一切都計劃好了,可是計劃總是趕不上變化,我隻能默默籌謀,希望的不過是讓德佳嫁一個她喜歡的人,如今總算是都好了,德佳嫁了人,遠晗的位子也穩固了下來,所以我決定離開陛下了。”
衛貴妃慢慢的站起來,脫下了華麗的朝服,放到了塌前。
轉頭牽住了莫非子的手,眼神變得溫柔而動人。
“對不起,讓你久等了。”
莫非子搖頭:“無事,隻是你的身體,真的不讓薛谷主給你再好好調養一下嗎?”
他擔心的始終隻有衛慧而已,什麽榮華富貴,他從不在意。
突然間,姜越猛烈的咳嗽了一聲。
溫清竹看過去,發現他的眼神猩紅,整個臉都呈現青紫色。
看樣子,姜越有些憤怒。
想到了承明宮的事情,溫清竹問了一句衛貴妃:“儀佳的事情告訴陛下了嗎??”
“還沒。”衛貴妃轉頭過來解釋道,“我本來想多留一段時間的,可是我擔心的我的身體惡化,到時候走不了就不好了。”
溫清竹趕緊走上去,扣住了衛貴妃的手腕。
一探之下,心裏震驚:“娘娘的身體怎麽突然——”
衛貴妃按住她的手:“不是突然,自從那次受傷,我的身體一直不好,當時宮裏情況複雜,我不敢顯露出半分,生怕會讓李貴妃和婉嫔鑽了空子,連累到德佳和遠晗就不好了,如今事情都定了下來,我也就放心了。”
“那德佳知道嗎?”溫清竹突然想起一件事情。
在甯修和姜德佳成婚後,姜遠晗立刻把他們調離京城。
雖說派自己的心腹過去最好,可不一定非要甯修夫婦過去。
難道是——
衛貴妃此刻開口:“就是你想的那樣,德佳他們是我讓遠晗調走的,并不是說驸馬插手朝政不好,而是我怕德佳擔心我,所以一直瞞着她,這些日子來,德佳常常寫信回來,她過得很好,我很放心。”
“那娘娘打算什麽時候走?”
“後天。”
溫清竹又是一驚:“不等德佳回來送你嗎?”
“不等了,我怕到時候我走不了,一開始就瞞着她,幹脆就瞞到底吧,說起來,德佳并不是很喜歡師兄,我自己走的話,她也能猜到,所以幹脆直接走了好。”
溫清竹沉默半晌才說:“現在情況還沒徹底穩定下來,娘娘可以多留些時日,而且現在小外公還在,可以幫你調理身體的。”
“清竹。”衛貴妃歎了一氣,幽幽的望着她,“你是真的不懂嗎?”
溫清竹避開了她的眼神,沒說話。
見她這樣,衛貴妃隻好把事情攤開了說:“我這次走得這麽急,是給你們騰位置的,沒了我在上面坐着,有些事情你們盡管的放開手去做。”
她又看向外面的洛蟬:“鳳印暫時交給了她,等遠晗娶了妻子,鳳印就交還回去,我知道她是你的人。”
最後的借口也被堵住,溫清竹隻能點頭。
衛貴妃又叮囑了幾句,就帶着莫非子從暗門離開了。
等他們一走,洛蟬就進來了。
她跪在溫清竹的面前,很誠懇的道謝:“多謝夫人的提點,薛谷主給我看了看,說是還有辦法,目前我正在喝藥調理。”
“有辦法就好,你起來吧。”溫清竹轉頭看向姜越,他已經閉上了眼睛。
現在的姜越渾身都不能動彈,全靠珍奇藥材吊着命。
她坐在了床邊的椅子上,看到姜越的眼皮還在微微顫抖,很明顯,他還沒睡着。
身後的洛蟬也識趣的退了出去。
溫清竹這才慢慢的說道:“陛下,你看看你得到了一切,又失去了一切,你真的一點也不後悔嗎??”
突然間,姜越睜開了眼睛,憤怒的盯着她。
看了片刻,溫清竹明白了他的意思,失聲笑道:“怪不得姜遠成如此忍辱負重,原來是得了陛下的真傳,不到黃河不死心,隻可惜,他終究會死在我手裏。”
姜越的眼珠不住的上下移動,眼眶裏面血絲爆裂,仿佛下一刻就能坐起來一樣。
“陛下錯了,不是我執意要殺他,隻要他不回京城,不阻撓遠晗,我定然放過他,可陛下覺得,他會放棄嗎??”
溫清竹一字一句的反問回去,姜越突然安靜下來。
“哎,我也知道,陛下也是做父親的,可說實話,你這父親實在當得不行,甚至連我父親都不如。”
姜越的再次睜大了眼睛,稀稀拉拉的睫毛不住的顫動。
看他這樣,溫清竹臉上浮現一抹嘲弄起來:“陛下真要我說實話?”
姜越上下移動了兩下眼珠。
溫清竹嗤笑一聲,開始一一數起來:“就從姜遠盛說起,他本就是太子,雖然資質一般,可有鄭皇後的教導,終究還是沒出什麽大錯,可鄭皇後一去,後宮就亂起來,陛下也不管,任由他去折騰,到如今成爲庶人,這難道不是陛下的錯嗎?”
姜越顯出不忿來,可溫清竹又一一指出姜遠安手握重兵的隐患,姜遠成籠絡朝臣的弊端,還任由姜遠晗步步壯大,最後甚至都沒能保住姜遠懷的性命。
末了,溫清竹的語氣徹底冷下來:“靜王可是鄭皇後拼死生下來的,可你卻這麽對他,說起來你這皇位是不過是篡來的,你也就一普通人,沒什麽能耐。
學了桓王的鐵血狠厲,卻學不來他的果斷機敏,學了明德太子的仁慈兼聽,卻學不來他的端正大義。哪怕你做了前桓王和明德太子的做的事情,可你終究隻是照葫蘆畫瓢而已,根本不得精髓。”
姜越的越來越激動,甚至于面皮都開始顫抖起來。
可溫清竹并不理會,仍舊自顧自的道:“我和你一樣,但又和你不一樣,我重活一世隻想保護我身邊的人,可你卻是爲了權力,生性多疑又自私自利,殺了那麽多忠臣,可這治國,隻靠殺人就可以嗎?”
“不可以!”溫清竹不再看姜越,心情越來越激動,“要是我沒猜錯,桓王之所以會死,也隻是因爲他信錯了你,明德太子會死,是你親手把那個女人送到他身邊,等太子一死,你又把那個禍亂太子的女人直接殺了,連證據都不能留下來。”
她擡眼看向姜越,他的眼睛全是驚恐。
溫清竹扯了扯嘴角:“你以爲沒人能知道,可事情做了就能留下證據,聰明人多少能從蛛絲馬迹中推測出真相來,不然紀尚老師爲什麽不肯俯首稱臣,崔老甯願研究機關術也不願意起複,他們隻是厭惡你這樣說着滿嘴仁義道德,實際心狠手辣的君王而已!”
姜越的恐懼慢慢加深,終于再也控制不住,暈厥過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