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貴妃吓得捂住了心口,不停的看向另一邊的姜儀佳。
“儀佳,難道你也背叛我?”姜遠安的神情很陰沉,仿佛冬日深夜的地窖,憑空生出一股幽風來。
姜儀佳面色嚴肅,很冷靜的回說:“皇兄,現在你根本沒有任何機會!你隻能放棄!”
“呵呵!”姜遠安一臉嘲諷之意,“難道你是害怕牽連到你?本王得勢的時候,傅家趕着巴上來,如今本王失勢,他們倒想推了?”
姜儀佳知道這是事實,也瞞不過他,隻繼續說:“傅家是這麽想的,可傅瑜不一樣!!他說想讓我們盡快完婚,這裏頭是因爲什麽,難道皇兄不明白?”
這話讓姜遠安的臉色更加難看,可他心裏不甘,面上繼續說:“我現在還沒到窮途末路的時候,若是成事,天下都是我的!我既然生在了姜家,爲何要放棄?”
見他執迷不悟,姜儀佳再也不顧姜遠安的面子,直接揭開他的底子:“好!皇兄既然要分辨,那儀佳給你好好分辨一下!!”
她一路從姜遠安掌兵不如傅烈,到後來識人不清,被姚班利用的事情,說到現在又被群臣挑撥,卻全然毫無對策,還要來找她這個妹妹提建議的兩難處境。
言語犀利而簡潔,直指姜遠安的痛處。
途中兩次姜遠安盛怒要動手,還是李貴妃起身攔着,可姜儀佳還是一字不落的全說了出來。
面前的姜遠安被李貴妃狠狠拉着,眼睛裏面幾乎噴出火來,姜儀佳爲了将來着想,還是繼續刺激他:“皇兄要是真有本事,當年何至于被一個小小的姜遠成壓着!”
這一下姜遠安再也忍不了,一把推開李貴妃,一巴掌把姜儀佳打到在地上。
打得姜儀佳眼前黑了一瞬,半張臉都發麻起來。
不過她很清楚,姜遠安越是這樣表現,就越是知道自己已經沒有可能。
姜儀佳慢慢的爬起來,捂着發麻的臉說了最後一句話:“哥哥,命裏有時終須有,舅舅家就是最好的參照!”
她說完這句話,不再留戀的離開。
在姜儀佳的背影消失瞬間,姜遠安頹然的坐下,仔細想了一下,卻想越不甘心,抓着椅子扶手的手背,青筋暴起,仿佛要炸裂一樣。
他陡然看向面前流淚的李貴妃問道:“母妃也是和妹妹一樣的想法嗎?”
“當然不——”說到一半,李貴妃有捂住了嘴。
這幾天來,姜儀佳和她說了很多,分清利弊。
特别是李家的傾覆讓她的野心冷靜下來,可這麽多年來,兒子所做的一切,特也都看在眼裏。
若是在這個節骨眼上放棄,李貴妃自己都又不甘心。
姜遠安走過去,把她扶起來坐下,低聲說:“看來母妃的想法是和我一樣的了,反正是個你死我活,不如放手一搏!儀佳籠絡的袁昌手下,是不是還有隻屬于她自己的人手??”
李貴妃身體發抖,有些不安的說:“你怎麽知道??”
姜遠安臉上露出肯定的笑容來:“既然要放手一搏,自然要竭盡全力,母妃放心,出了事有儀佳護着你,成了事,你就是大齊最尊貴的太後!”
這幾句話激蕩在李貴妃心頭,讓她很是猶豫,最後還是點了點頭:“好,我幫你。”
與此同時,裴煜的書房裏,除了裴煜自己,裴芷萱也在。
裴煜不安的在屋内走來走去,裴芷萱則是站在下首,颔首聽候吩咐。
終于,裴煜停了下來,望着眼前的孫女說:“你覺得崔秀山如何?”
“堪當大任。”
簡短的四個人讓裴煜臉上不禁悲戚,裴芷萱很識趣的上前,扶着他坐下,勸慰道:“祖父,裴家現在還是深得信任的,不會一朝傾覆的。”
裴煜搖搖頭:“芷萱,有這就是你身爲女兒的不便之處,要是你哥哥的話,這時候怕是已經明白我的擔憂,給我提建議了。”
聽到他提起裴煜,裴芷萱眼神一暗。
不過很快打起精神起來:“那不如祖父先給孫女說說看。”
望着如此乖巧懂事的裴芷萱,裴煜心頭憤恨,不禁攥緊手心,若是她是個男兒身多好!
隻可惜,并不是。
裴煜當了這麽多年的丞相,随時姜越一手提拔起來的。
可他自己也相當的有本事,很快冷靜下來說:“除了那冊封太子的聖旨,皇上還留了傅烈一會兒,當時的負責草拟聖旨的幾個翰林,可都還沒退下去呢!”
“難道皇上還留了一道聖旨?”裴芷萱的思想迅速的活泛起來,想到了很多種可能。
不過裴煜又接着說:“不止如此,剛入夜的時候,衛貴妃還去了趟乾元宮,根據可靠消息,和溫清竹有關。”
“難道皇上還是不放心溫清竹?”裴芷萱覺得這不太可能。
可她陡然間想到了溫清竹膝下無子,而且還有那個她也不太确定的傳言。
裴芷萱看向裴煜,很驚異的問:“難道傅烈會反?”
“這個……不好說。”裴煜的眸子幽深起來。
姜遠晗的性子,他算是徹底摸清楚。
即使姜遠晗表面不顯,可他知道姜遠晗是爲了溫清竹,願意把皇位拱手相讓的人。
這件事情皇帝必然也能想到,唯一的辦法那就是拿捏住溫清竹。
隻是什麽辦法能拿捏住溫清竹呢?
這就是他們目前所不知道的。
過了幾日,天氣越發的好起來,但同時西北的信件不斷的送往京城。
沒有到明面上,隻是一些大臣拿到了。
姜越知道自己的身體快要撐不住,召見姜遠晗的同時,也接着衛貴妃的名頭,也把溫清竹喊了過來。
他望着面前的倆人,語重心長的說:“晗兒,現在西北有異動,聽範榮說,和以前的情況都不太一樣,到時候還需要辛苦傅烈才是。”
這句話包含的意味太深了,如果真要說這話,應該要把傅烈喊過來才是。
姜遠晗側眼看着溫清竹,心裏隐隐有擔憂。
溫清竹倒是面帶微笑的回答:“皇上多心了,傅烈乃陛下親賜的平國侯,爲國效力是應該的。”
“這件事情朕已經和傅愛卿說過,單獨讓你過來,隻是想和你們說一句,陸家現在處境朕有責任,可是天下帝王,哪一位不是把軍權握在自己手裏的?陸家明面上從不出問題,朕也不好動手,可不得不動手,你可明白這一點?”
說這話的時候,姜越看着的人是溫清竹。
她笑了笑,并未回話。
曆來帝王的确如此,可要麽果斷要麽懷柔,像是姜越這樣分明不信任陰着來,又想博一個好名聲的帝王,溫清竹還真是第一次遇到。
不過她也算是了解姜越的爲人,能力不足,哪怕有了先機謀朝篡位,大權在握,卻隻會越來越疑神疑鬼。
枉死的那些人,還真是無辜。
“朕現在時日無多。”
姜越才開了個口,姜遠晗馬上跪着攔截:“父皇胡說!有姐姐在,你一定能撐住的!”
可姜越搖了搖頭,他現在的身體他明白。
若非用銀針鎮着,珍奇藥材吊着,他可能都看不到姜德佳出嫁。
最重要的是,姜遠晗也逐漸長大,能擔大任,他也放心了,可以去了。
兩個人這麽你勸我,我囑托你的,好一番深情義重。
溫清竹瞧着,竟也沒能瞧出他們是不是虛情假意。
等他們抱頭痛哭一番,已經過了半個時辰。
姜越這才擦擦眼淚,望着溫清竹說:“按照送過來的密信,匈奴怕是要動手了,你和傅烈盡早有個孩子的好。”
這一刹那,溫清竹猛地擡起頭來,望着姜越的眼睛,想要努力分辨他是真是假。
可惜溫清竹發現,她竟然瞧不出來。
不過她還是謝了恩,外頭的衛貴妃适當的進來,邀請溫清竹一道出去走走。
屋内沒了溫清竹,姜越的臉色變平靜下來。
他望着低着頭的姜遠晗問:“你是不是覺得朕别有目的?”
姜遠晗擡頭看了他一眼,對上一雙看透一切的眸子。
隻見姜越扯了扯嘴角:“朕的确别有目的,目的就是爲了替你消滅傅烈,西北這一仗隻有傅烈能拿下,但他也并非能活着回來,至于讓她溫清竹懷孕,無非是打消她的戒備,另一方面你真是要放不下她,等傅烈一死,你大權在握,你想要誰都行!”
姜遠晗低下頭去,這不是他聽到第一個人這麽說了。
先前的婉嫔也說過類似的話,隻不過他知道婉嫔的目的,是爲了離間他和傅烈。
但父皇的目的很直接,那就是利用完傅烈,殺了他。
姜遠晗心裏掙紮不已,一方面是姐姐的模樣出現在眼前,一方面是自己内心日益增長的谷欠望。
他不是沒動搖過,可現在不斷的有外力助推他的谷欠望。
姜遠晗的心裏是從所未有的激烈。
隻要傅烈死了就好嗎?
那姐姐就是他的嗎?
想到先前的黑牢裏,他故意握住姐姐的手,姐姐卻隻擔心他的身體狀況。
姜遠晗瞬間清醒下來,低頭跪下去,讓自己的聲音展現出足夠的猶疑和掙紮來:“請,請父皇容許兒臣……兒臣仔細想想。”
見他這樣,姜越總算是很放心,滿意的點點頭。
離開屋子的溫清竹,跟着衛貴妃在宮裏逛着。
周圍沒有旁人,隻留了三兩個親近的丫鬟宮女伺候。
溫清竹也沒隐瞞,把姜越說的話,複述了一遍給她。
聽完後,衛貴妃沉思了很久。
半天她才望着溫清竹的側臉說:“陛下要對傅烈動手。”
溫清竹面色平靜:“我知道,他殺完了京城重臣,還想除掉京外的重臣,甘州那頭他放任甯王一步步收攏兵權,甯王沒讓他失望,做得很好。
至于滄州那邊,婉嫔和前汝南王勾結的事情,他一直都知道,說不定還有他推波助瀾呢。至于西北,陸家沒有任何問題,從太祖開始便鎮守西北,一直以來兢兢業業。
他對我說,這是每個帝王都會擔憂的事情,可是他卻從沒想過自己的問題,如果他能力足夠,大可以學太宗杯酒釋兵權,可他不敢,因爲能力不足而性子多疑。”
“那現在打算怎麽辦?陛下怕是熬不過這個月了。”衛貴妃面色凝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