衛林是衛家的旁支親戚,姜遠晗馬上換了一個稱呼:“表哥。”
“親王還是稱微臣衛林吧。”衛林颔首表示恭敬,迅速的垂下眉眼,遮去眼底的疑惑。
剩下的事情,就是交接運送過來的赈災物資。
在這方面,衛林和傅十一都有接觸,親自帶着姜遠晗去清點。
醫館這邊,每個房間裏都住滿了人。
廚房裏面正在熬藥,都沒用藥罐子來熬,而是直接上了大口的鐵鍋。
柴火燒得旺盛,屋子裏不僅不冷,反而還有些熱。
旁邊有個小隔間,溫清竹坐在裏頭,面前的桌子上擺上了上十種藥方。
她正思考着,薛青從外頭推門進來。
“夫人,薛姑娘那邊都整理得差不多了,這是她讓我給你的。”薛青從袖子裏拿出一本冊子,遞到了溫清竹的面前。
溫清竹伸手打開,上面記錄着十幾種安神藥的療效。
看完後,她仔細斟酌了下,從桌上的藥方裏面挑出了三張方子,轉手遞給薛青:“你去聯系瑞王那邊,讓他們按照這三個藥方的藥材,按照一比三比六的比例送過來,明天開始我們會派人過來幫你們熬藥。”
薛青點頭,忽然想到了剛才門口有人過來送消息。
趕緊對溫清竹說:“聖旨到了,瑞王現在晉升爲瑞親王了,衛大人帶了衛林大人和傅十一大人過來,現在正在清點物資。”
“冊封爲瑞親王了?”溫清竹微愣。
怎麽這麽快?
甯王那邊怎麽一點動作沒有?
白天她得到消息傅瑜重傷别送走,想必還是着了姚班的道。
根據隐娘送來的信說,姜儀佳還留在洛城。
那聖旨就不該怎麽快過來的!
溫清竹馬上起身,跟薛青囑咐了幾句,匆匆去病房那邊。
門一開,迎面撲來一種難以言喻的古怪味道,很是沖鼻。
溫清竹馬上屏住呼吸,關上門去了裏頭的桌邊,拿了一條濕潤的布巾,上面噴灑了藥水。
蒙住口鼻後,她的呼吸馬上就順暢起來。
薛苗苗從裏間走出來,眼睛很是幹澀,甕聲甕氣的問她:“你怎麽來了?我不是讓薛青把記錄給你送過去了嗎?”
“我是來幫你的,京城那邊派了人過來,我們得早點回去。”溫清竹快速的洗了手,拿出銀針就開始幫忙。
……
将近子時,兩個人才忙完。
房間裏頭的大部分病人都安靜下來,每個人都顯得疲憊不堪。
溫清竹看了眼屋内的病人,有些無奈的望着正在調藥的背影:“苗苗,這裏不是藥神谷,病人源源不斷的送過來,你忙不完的。”
薛苗苗的背脊一僵,終究還是放下了手裏的東西。
她慢慢的轉過身來,眼睛裏面不滿了血絲:“原來爺爺說的都是真的,天下的百姓太苦了。”
溫清竹走過去,握住她的手:“等明天人員調配過來,事情就能解決了,你一個人能救一百個人就是極限,但一百個人救一千個人卻是沒問題的。”
聽着她的話,薛苗苗好像明白過來,放下了手裏的東西,跟着溫清竹離開了這裏。
到了前堂那邊,薛苗苗把詳細的處理辦法,仔細的告訴薛白,讓他好好照顧這些病人。
确定再無遺漏,兩個人才往門口那邊去。
風雪越來越大,醫館的剛一開,雪粒子就進來了,打在臉上,微微刺痛。
薛苗苗趕緊撐開傘,擋住風雪護着她上了馬車。
馬車門一關上,周身都覺得暖和起來。
坐穩後,溫清竹從車裏拿了暖爐遞過去,薛苗苗推辭不要:“你用吧,我是習武之人,身體底子本來就比你好。”
馬車動了起來,溫清竹就暖爐放到了肚子前,靠着車壁閉目養神。
薛苗苗回想着剛才的醫館的情況,聲音有些暗啞的問:“表姐,我聽裴公子說,這次來康城的災民有上十萬人,你們真的就救得過來嗎??”
“盡人事知天命。”
“可是在我們藥神谷,隻要是病人,爺爺都能起死回生,不會看着任何一個人死去的。”
薛苗苗見過生離死别,也見過江湖險惡,更明白朝廷複雜詭谲,但她從未見過這麽多的百姓,在饑餓和寒冷中,被動的染上病痛。
她擡起眼看着溫清竹的臉,又問:“百姓向來如此嗎?”
溫清竹慢慢的睜開眼,握住她的手說:“向來如此,我們能做的就是盡量幫助他們,一個人的力量有限,但大家一起行動起來,再大的困難也會被慢慢化解的。”
異常的沉默過後,薛苗苗忽然自嘲的笑起來:“我原以爲我見過的就是整個世界,沒想到世界比我想象的更大。以前我以爲我做不到的事情隻有一個,那就是得不到飛沉哥哥的愛。”
“可現我才知道,我做不到的事情有很多,比起執着于飛沉哥哥,或許我也可以幫助他人。”
薛苗苗反過來,把手搭在溫清竹的手背上:“我沒有表姐這般厲害,但我可以幫表姐救這些受難的百姓。”
“苗苗……”溫清竹沒想到她竟然有了這樣的改變。
一時之間,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麽好。
眼前的少女還是初見時候的模樣,可是性格卻在這不到兩年的時間,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。
溫清竹還記得,第一次見到薛苗苗的時候,她就敢拿劍指着自己。
對外面的世界根本不感興趣,一心都撲在了謝飛沉的身上。
“表姐不要這幅表情啊!”薛苗苗眉眼一彎,臉上露出燦爛的笑來:“反正我也沒什麽事情做,我的醫術又能幫到表姐,不是正好嗎!”
溫清竹點了點頭:“你喜歡就好。”
回到了府衙這邊,馬車一停下來,外面就傳來喜兒的聲音。
“小姐!”
掀了簾子一看,喜兒已經伸手過來了。
但先出來的卻是薛苗苗,她笑看着來人:“表姐還在裏頭呢!!讓我先下來!”
薛苗苗下去後,溫清竹緊跟着出來,招呼着大家:“先進屋去。”
半刻鍾後,幾人到了屋子裏坐下。
喜兒連忙到了幾杯熱茶,一一給他們遞過去:“趕緊喝點熱的。”
茶水下肚,身體也跟着暖和起來。
溫清竹感覺有點奇怪,這才發現北鬥并沒跟上來。
“小姐,你再找什麽?”喜兒跟着她的視線在周圍一掃,卻什麽都沒有看到。
反倒是薛苗苗突然站了起來,連忙問道:“北鬥怎麽沒進來?是不是還在醫館那邊?”
這話讓喜兒一怔,溫清竹看了眼門口,起身吩咐道:“喜兒,你先送苗苗去休息,京城那邊的消息你明天再和我說。”
“哦,好。”喜兒忙收了視線,領着薛苗苗先去休息。
屋内沒了旁人,北鬥才悄然從房梁上落了下來。
他望着喜兒離開的方向,眼神和平常不太一樣,心裏也不知道在想什麽。
溫清竹什麽沒說,隻是兀自坐了下來。
用了一盞茶,外頭有人在敲門:“夫人,我是楊五。”
“進來吧。”
屋子門打開,楊五帶着少年出現在眼前。
溫清竹站了起來,少年此時完全煥然一新,眉眼也變得格外的清秀,目光還是一如既往的淩厲。
“進來坐吧。”溫清竹一回頭,北鬥已經不見了。
楊五走了進來,對溫清竹行了禮:“夫人,這孩子的名字我取好了,他說他跟着跟着收養他的奶奶姓王,單字名爲赤。”
“哪個字??”溫清竹陡然停下來,這個名字難打是——
“赤子之心的赤。”
溫清竹慢慢的看向少年,忍不住的眨了眨眼,忽然問道:“你是不是雲州人??”
“嗯。”王赤發現了溫清竹的神情有些不太一樣。
“這個名字你怎麽取的?”溫清竹站了起來,眼裏帶着激動,又帶着複雜。
楊五看了眼王赤回答:“白天夫人把他交給我之後,算了三個時辰,根據他的命格來取的。”
溫清竹慢慢的坐下來,視線再次停在王赤的身上。
如果他真的是那個王赤,跟前世畫像上面模樣完全不一樣。
望了他好久,溫清竹終于問了句:“你有自己想做的事情嗎?”
王赤凝目細想,表情有些猶豫,但很快回答:“我想先留下來幫助康城災民,奶奶是大人救的,我得報答你。”
“也行。”溫清竹點了頭,又對楊五說,“這孩子暫時跟着你,如果他想學什麽,你就教他,如果遇到楊六,可以讓他跟着楊六學一下武藝。”
“跟着楊六學武藝?别人不行嗎?”楊五感覺溫清竹似乎有什麽目的。
溫清竹隻是笑了笑,并沒有再說什麽。
楊五明白了她的意思,帶着王赤離開了這裏。
等他們走後,溫清竹走到窗戶邊,打開了半扇窗,寒風立刻灌進來。
吹得溫清竹全身都在微微戰栗。
她望着庭院裏的皚皚白雪,心思飄到了遠方。
如果王赤出現了話,那麽另外一個人也該在康城。
沉默了會,溫清竹轉頭去了戶房那邊。
現在登記了這麽久,他也該登記上了吧。
這天夜裏,溫清竹并沒有睡覺,而是讓人幫他查找一個十四歲的少年,姓王,雲州人。
東林客棧的後院巷子口。
有個少年蹲在狗窩裏,身上披着不合時宜的衣裳,雖然破亂不堪,但依然能幫他低于大部分寒冷。
他睜着眼睛,眨也不眨的盯着客棧二樓,那間亮着燈的房間。
風聲更大了,客棧後門被打開,有個拎着夜香桶的小二,一步一步的朝着狗窩這邊走。
小二剛走狗窩旁邊,少年陡然跳了起來,趴在了小二的背上,手裏拿着一個潮濕的布包,直接捂住了他的嘴。
狗窩旁邊有很多雜草和垃圾,小二倒在了地上,拼命的掙紮着。
但少年猩紅了眼,按着小二的口鼻越來越緊。
瞬間窒息的小二拼命的掙紮起來,一腳踢翻了狗窩。
隻可惜風聲太大,這邊的小動靜根本沒能驚擾到客棧裏頭的人。
夜香桶倒在地上,散發着令人作惡的臭味。
少年渾然不覺,直到身下的人一動不動。
他頭上全是冷汗,呼出來氣的形成了一團白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