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多時,外面突然有人大喊‘戒備’。
緊接着,有厮殺聲傳來,随着一聲慘叫,一切動靜歸于無形。
門口傳來腳步聲,秦狩一邊掀開簾子,一邊收起帶着血的刀,罵罵咧咧的進來:“真是不知好歹!夫人都放過了他們,竟然還敢送上門來!”
溫清竹笑着說:“這就是巫族人,永遠不會有貪生怕死的人,但他們的愚蠢卻送他們進了地獄。”
外頭有個士兵送了個凳子進來。
“将軍,您的凳子。”士兵放下後,看了眼對面的溫清竹。
察覺到了這道視線,溫清竹馬上擡頭看去。
士兵卻是已經轉頭準備離開。
“站住!”溫清竹站了起來。
那士兵的動作越發的快起來,瞬間消失在營帳内。
秦狩立刻拔出刀來,正要追出去,又被溫清竹喊住:“不用了,他是自己人。”
“啊?”秦狩一怔,但還是很快收起了刀。
重新坐下後,溫清竹望着秦狩,忽然問到了一個問題:“之前你在客棧調、戲綠陶,甚至還想——”
“夫人!”秦狩吓得馬上再次跪下,根本不敢看她,“小人那時候根本是豬油蒙了心,色膽包天,就是個王八犢子!還請夫人不要放在心上。”
溫清竹捏了捏眉心:“你起來,我并不是要怪罪你的意思,而是想問問你,娶了池家的姑娘後,你感覺怎麽樣??”
“啊?”秦狩愣了愣,擡起頭露出迷茫的神情。
天色微涼,三巡夜按照約定過來。
秦狩的人已經整裝待發,靜候他的到來。
望着眼前這氣勢洶洶的一群人,三巡夜隻覺得事情要遭。
不過三巡夜還算肯定的是,溫清竹是個恩怨分明的人。
“谷主說,他不想見你,但是可以讓我把夫人的問題帶回去。”
溫清竹并不意外,點了頭:“這個也好,我待會告訴你,另外有個楊家人是不是你們谷主那?十一也在對吧?”
三巡夜沒有回話,但溫清竹已經知道。
看來巫族還有個她并未涉足的地方。
根據秦狩所說的位置,溫清竹想到了蒼雲山脈的地圖,上面那一處也是個易守難攻的地方。
之所以巫族人不敢去,是因爲哪裏終年迷障缭繞,進去的人活着出來的,都不記得曾經發生了什麽。
但是她知道這件事情後,立刻聯想到了巫族的忘憂蠱。
“好吧,谷主說如果你都猜到了,讓我帶你去一趟。”三巡夜轉了個身。
溫清竹什麽話也沒說,跟着三巡夜的後面就走。
秦狩也連忙指揮着衆人跟上。
直到天色大亮,他們才來到了迷障前。
三巡夜停了下來,轉頭對溫清竹他們說:“你們可要跟緊了。”
“放心,他們不會走丢的。”溫清竹對秦狩的人還是很有信心的。
畢竟是池餘培養出來的人。
一路走在迷障裏面,溫清竹并不擔心,偶爾也會停下來,等一等秦狩他們。
鑒于過來的人實在太多,他們一行人走得很是緩慢。
約莫走了一個時辰,他們才陸續穿出了迷障。
出現在溫清竹面前的,是個巨大的山谷,他們站在山上,鳥瞰過去,隻見谷中阡陌交通,房舍俨然,有不少人在各自勞作。
仿佛書裏面所記載的那個桃花源一樣。
“夫人,我建議你們的人還是不要跟下去,這裏居住的人已經有上百年沒出來過。”
三巡夜望着秦狩身後的大批人馬,不禁有些擔心。
溫清竹點了頭:“可以,我隻帶幾個人下去。”
三巡夜松了口氣:“那就好,夫人安排,我先去前面等着。”
他一走,溫清竹立刻點了幾個人,帶着他們跟上去。
一路到了山谷裏,有個田間播種的鶴發老人沖着三巡夜招手:“小三!你帶客人來人??”
“嗯,是谷主要見的客人。”三巡夜的語氣很是輕松,和之前的狀态截然不同。
慢慢的深入,他們遇到了很多人,都很熱情的和三巡夜打招呼。
其中有個大膽的小男孩還指着溫清竹和秦狩問:“這個漂亮的大姐姐是誰?這醜醜的大哥哥又是誰?”
聽到這話,秦狩馬上揚起了眉毛,若非溫清竹在這裏,他非得把這小孩揍一頓。
終于,他們到了一座三層樓的屋子前。
有個臉上帶着紫色瘢痕的女子走了出來,看到三巡夜的時候,她熱情的挽着他的胳膊:“哥哥回來了!”
“嗯,你先去忙,我先招待客人。”三巡夜摸了摸她的頭,讓她先走。
溫清竹望着那個女子離開的背影,問着三巡夜:“她是之前的十巡夜?”
“嗯。”三巡夜不欲多說,帶着他們直接進去。
在三樓的樓梯口,三巡夜停下來,指着裏面說:“谷主想來喜靜,夫人一個人進去吧。”
“那怎麽行!!我要跟着!!”秦狩很不放心。
萬一溫清竹出了什麽事情,他可是要提頭回去的。
溫清竹擡了擡手,這裏并沒有什麽危險的感覺,反而有種讓她向往的甯靜。
上去之後,她走到了門口,轉頭一看,一道紗簾隔着,裏面坐着一個披散着白發的老人。
他的氣息很平穩,很有節奏的碾藥。
溫清竹站着沒動,知道老人的動作停下來,她才問道:“谷主,我想問問忘憂蠱到底是用什麽做的?”
老人歎息一聲:“沒想到我留在巫族的忘憂蠱,竟然用了你的身上,或許這真的是命運吧。”
“準确來說,用在我身上的,并不是忘憂蠱,是從忘憂蠱裏面提煉出來的忘憂散。”溫清竹馬上糾正他的說法。
哪知道老人慢慢的搖頭:“小丫頭,這都是巫族那群人弄不懂才這麽說的,在你一出現的時候,我就知道你身上的是忘憂蠱。”
“那忘憂蠱到底是用什麽做的?”溫清竹握緊了手心,她迫切的想要知道答案。
爲什麽她會夢見前世的傅烈。
老人又是一聲長歎,他仰起頭來,似乎在回憶着什麽。
溫清竹耐心的等着,直到老人再次說了話。
“小丫頭,百年前我離開巫族的時候,已經預見了巫族的滅亡,我知道天命不可違,所以毅然帶着一部人淳樸的人離開巫族。”
“您也是祭司?”溫清竹不斷想要從他的氣息,來分辨他的年齡。
但溫清竹發現,這個老人和别人不一樣。
“你也不用猜,我今年一百一十八歲,是巫族是三十七任祭司,現在怕是已經到了四十任了吧。”
“您竟然——”溫清竹有些說不出話來。
老人卻并未理會她的震驚,繼續說:“命運太過玄妙,忘憂蠱是巫族很多年前最厲害的巫蠱,也是唯一一個不用毒蟲的巫蠱,因爲它被制造出來,是爲了帶人走出困頓,通明心境。”
“可是之前我中了毒,失去了一個孩子,還差點沒了命。”溫清竹想到以前的那些事情,無數的情緒瞬間湧出來。
老人搖頭道:“你會中毒,那是後人加進去的,忘憂蠱從來都不是毒,更不是蠱,要麽失憶要麽看透,隻有這兩種可能。”
“所以我是看透的那一個?”溫清竹心裏仍然有疑惑。
“是,一般人都是失憶,看透的人萬裏挑一,說明夫人走出自己的困境了。”
“是嗎?那個竟然是我的困境嗎?”
溫清竹失聲笑了笑,她現在活着的動力,就是爲了報仇。
“每個人都會遇到困境,一如你我,我看透了,所以帶着一部分族人離開,爲了和巫族區别開,我沿襲了大齊的風俗,這麽一百多年來,終于讓這裏不再留下巫族的印記。”
“是這樣嗎。”溫清竹回想着剛才的情況,她一路走來,的确看着不想是巫族人聚居的地方。
更像是大齊某個樸實的山村一樣。
“我做了一個夢,夢到了救了我的那個人,告訴我他死了。”
“這是你的執念,不過看起來,你已經通透了。”
“那爲什麽他還告訴我不曾知道的事情!?”溫清竹陡然拔高了聲音,讓老人渾身一震。
他慢慢的站起來,身體有些發顫。
等他轉過身來的時候,溫清竹發現老人的輪廓有着熟悉的模樣。
雖然隔着一層薄薄的紗簾,但是兩個人都看到了彼此的模樣。
溫清竹忍不住的後退一步,不敢置信的望着眼前的人。
這不是當年姜遠成帶回京城的那個人頭嗎!
老人僵硬的嘴唇動了動,聲音變得起伏不定:“原,原來是你,傅夫人,咱們又見面了。”
溫清竹不敢置信的望着他:“你說的是……”
“前世,我給你托過夢不是,告訴你傅烈會死在姜遠成的手裏,本來他可以逃出去,但是他爲了你,還是選擇回來。”
老人的聲音仿佛帶着遺憾,沉沉的如同烏雲壓境。
溫清竹渾身都控制不住的顫抖起來,望着眼前的老人:“那你知道,我重生是怎麽回事嗎?”
“這個,夢裏的傅烈不是已經告訴你了嗎?該做的我都做了,我也沒想到我竟然會回到七年前,再次經曆一次滅族。”
老人慢慢的笑起來,扯動臉上的褶子,眼神變得溫和:“還好,你改變了這一切,巫族的血脈也終于得以保留下來,看來我的時日也到了。”
在溫清竹的注視下,老人慢慢的坐下,緩緩的閉上眼睛,漸漸的停止了呼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