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裏,姜越思來想去,他秘密留的那道密旨,正是在姜堰進京前的兩天。
到底是誰洩露了密旨的消息呢?
方恩?範榮?崔老?或者是他刻意加進來萬鴻羽?
姜越現在覺得,這四個人誰也不能相信了。
多疑的種子一旦埋下,便開始生根發芽。
三月初一,姜堰進宮的前兩天。
溫清竹坐在主院裏,一直在用心照顧着念福。
萬家那邊,溫清梅每個五六天會寫一封信過來。
信裏大部分都是關心念福的話,少部分會說一下萬家的事情,已經萬鴻羽目前的處境。
這天,溫清梅的信本該是早晨就該到的,可這次拖到了晌午過了才送來。
念福吃完午睡,大概有兩個時辰的空閑時間。
溫清竹拿了信照例看一遍,到了結尾的時候,信裏面提及了幾句:
本來昨天就打算寫信的,但鴻羽悄悄來了萬家,似乎遇到了什麽很大難題,愁眉不展而且看起來還有膽戰心驚。
我陪着他做了一夜,他什麽話也沒說,我也就什麽也沒問。
到了快天亮,他似乎想通了什麽,鄭重的給我道謝,說起了之前我暗中幫他的那些事情,還說以後他回少來萬家,不會打擾我的生活。
我感覺他應該是遇到了什麽大問題,可從夫君那邊打聽的消息看來,他在翰林院很受器重,仕途一片光明。
我不知道該找誰,隻能求七姐姐若是有空的話,可以幫忙看看他到底遇到了什麽問題嗎?若是念福身體一直沒有好轉,還是以念福的身體爲重。
看完了信,溫清竹心裏當時就很奇怪。
萬鴻羽新科狀元,正如溫清梅所說,在翰林院極受器重,未來一片坦途,他會遇到什麽問題呢??
這兩天,念福是身體好轉了點,溫清竹就分心派人去調查了一番。
一查之下,這才發現昨晚萬鴻羽并不在家裏。
多方暗察明訪,沒有誰知道萬鴻羽去了那裏。
溫清竹并沒有隻盯着萬鴻羽一個人,轉而排查了京城其餘大臣的動向。
很快,她發現範榮回家後沒多久又出門了,也沒人知道他去哪裏了。
而以前雷秀山一直待在崔家,昨天卻回去了雷家,那說明崔老不在。
這三個一聯系起來,溫清竹心裏隐約明白了什麽。
這個時間點,不容她不多想。
動用了傅烈的關系,确定這三個人悄悄的進宮了。
事情到了這裏,溫清竹也不需要繼續往下調查,她已經知道了,姜越做了一種預防性的安排。
同時,溫清竹給姜堰寄了一封匿名信,他這才匆匆進宮。
本以爲姜堰是個能人,至少能對甯王産生一些威脅。
可惜她卻沒想到姜堰本身也是個棄子,而不久後念福的過世,更讓她萬念俱灰。
在傅烈的隐瞞和慧心的預言中,溫清竹被母性遮蓋的黑暗開始蔓延到内心深處。
那個時候,姜遠成依然在步步緊逼。
溫清竹幡然醒悟,也許從一開始她就錯了。
錯得離譜!
隻要除掉所有的敵人,她才能有平靜的生活。
快速冷靜下來後,溫清竹決定要把一切握在自己手裏。
後面接連試探姜堰繼而和他合作,殚精竭慮的挖出黑濟仁隐藏多年的秘密,以及後面追查楊五身世的同時,算計裴煜,徹底收服傅十一,前去康城威脅胡英豪屈服,利用老院長的死讓崔老出面。
而後更是從秘密從姜遠成手裏救下長孫宏,反過來威脅長孫琳琅叛變,到後面姜堰以性命爲籌碼,讓婉嫔失去皇帝的信任。
精心織造出來的大網,溫清竹步步爲營,用心謀劃,隻爲了在這一刻把姜遠成逼離京城,同時動搖姜越對姜遠安的信任。
門外,綠陶送了熱茶和點心進來。
放下後問着溫清竹:“現在五皇子離京,甯王的信任被動搖,我們隻需要等着瑞王那邊的事情辦妥,跟着去晉州就可以嗎?”
溫清竹拿起一塊糕點,靜靜的看着這造型精美的食物:“遠遠不夠,他和甯王隻見本就是相互制衡的局勢,甯王的信任被動搖,他自然會得到皇上的信任,更何況,老院長的死本來就和他有關系。”
楚王被奪封号,貶爲皇子,這讓很多原本支持他的臣子開始擔憂起來。
不過皇上又派他去了滄州協助辦事,雖然貶谪,但卻是給了他一個機會。
人心雖然有所動搖,但隻是區區一個封号而已,等姜遠成立功了,封号也會回來的。
正如溫清竹所料,觀察了一天後,原本支持姜遠成的人并無大動靜。
反而是甯王這邊,有人開始不滿他對杜薇娘太傷心。
“殿下,您有這份心思,不如多去後院看看甯王妃,王妃雖不是嫡枝一脈,去也是雷家嫡女,您作爲雷家的女婿,去雷家走動是很正常的事情!還請殿下以大局爲重!”
“雷家近來頗受盛寵,姚大人說得對,殿下理應去雷家多多走動,和禦史台打好關系也很有必要,您喜歡杜姑娘,但冷落了甯王妃是萬萬不能的!!”
“殿下,臣也是這麽認爲的。既然殿下如此擔心杜姑娘,不如納了她——”
碰的一聲,姜遠安狠狠的拍了一下桌子。
站在他面前的親信們全都低頭不敢再多說。
唯獨最先開口的那位姚大人依然筆挺的站着,一絲不苟的勸誡甯王:“殿下,您在杜姑娘身上花費的時間和心思已經夠多了,臣覺得這次皇上雖然奪了五皇子的王爺封号,但并沒有什麽實質性的懲罰,這件事情臣覺得,皇上可能懷疑是殿下所爲!”
姜遠安望着姚大人:“本王的确推波助瀾了。”
姚大人卻搖了搖頭:“這次的事情中,若非汝南王世子出事,長孫尚宮露出馬腳,殷流绾指認,五皇子的封号不可能被奪!敢問這三件事情,有哪一件是殿下親力親爲促成的?”
姜遠安沉默了,思來想去,他隻能想到一個人:“是瑞王?”
姚大人點了點頭:“更準備的說,是支持瑞王的人!!”
“衛家!!”姜遠安一想起這個,心頭就隐隐作痛。
本來靖遠侯家是他最大的助力,結果有點能力的李渡死了,愚蠢惡毒的李晴也死了,他和靖遠侯家的關系慢慢的疏遠起來。
或許舅舅還一直支持他,但舅母卻再也不肯見他。
姚大人并不贊同:“甯王殿下,衛老大人剛去世,衛家一直謹慎小心,做出這麽一番布置,可不符合他們的作風。”
“那姚大人的意思是?”
“臣覺得,是平國侯夫人——溫清竹。”
乾元宮裏,瑞王跪在姜越的面前,嚴肅的跪拜下去。
“請父皇成全!”
聽着這話,姜越的額頭青筋直跳,他忍不住的揉了揉額角。
轉頭看去:“晗兒爲何執意要去滄州?”
姜遠晗直起腰闆:“兒臣也不是什麽都不知道,滄州巫族一直都是大齊朝的隐患,雖然通過聯姻暫時穩住了他們,可顯然巫族并不把汝南王世子放在眼裏,說明他們有更大的圖謀,兒臣也是大人了,滄州的問題比越國遺族更加頑固嚴重。
平國侯雖然沒有明說,但是兒臣知道,您把無面大人召見回來了,這件事情已經很嚴重了。兒臣作爲父皇的兒子,理應向五皇兄一樣,爲父皇分憂!皇兄哪怕去了滄州,他在京城還有事情需要他來處理。
兒臣身上沒什麽擔子,過去滄州,可以全心全意的協助張大人和平國侯處理滄州事務,這也是兒臣的一個鍛煉的機會,希望父皇成全!”
這一番話,說得情真意切,也沒有一點點想要争權奪利的意思。
這個時候,姜遠成被貶,若是他是個有野心的,理當抓住這個機會開始籠絡自己的勢力。
可姜遠晗毅然選擇離京,決定幹實務。
這份決心,哪怕是他是裝出來的,也讓姜越心裏動容了三分。
“滄州很危險,你雖然在宮中也學習了武藝,但你沒有任何的辦事經驗,朕不放心!”
姜遠晗立刻急了:“父皇!兒臣知道我什麽都不懂,但兒臣可以學的!”
姜越還是搖頭,姜遠晗突然哭了起來:“父皇是不是覺得兒臣一點用都沒有!什麽事情也幫不到父皇!”
面對這突如其來的哭聲,姜越怔了怔。
但望着這樣的姜遠晗,他才真正的感覺到了姜遠晗的一片赤誠之心。
片刻後,姜越緩緩的說道:“你也可以給朕分憂,隻是滄州實在過于危險,前不久,晉州知府遞了折子上來,要不朕派你暗訪晉州,處理晉州的匪徒禍患,若是處理得好了,你再去滄州幫忙也不遲。”
“多謝父皇!多謝父皇!兒臣這就去準備!”姜遠晗喜極而泣,笑容是發自内心的歡喜。
不得不說,姜越這次真的被感染了。
等姜遠晗走後,他又開始擔心,瑞王固然想要幫他分憂,但他的的确确沒有任何經驗。
姜遠晗是衛貴妃收養的,讓出也是他有意形成制衡的局勢。
如今他心裏本來已經定下了甯王,前面幾件事情一出,讓他又有了懷疑。
若是甯王真的等不及了,意圖——
姜越擡起頭來,喊着外面的人:“方恩!你去把平國侯夫人請來!”
大半個時辰後,溫清竹出現在姜越的面前。
“臣婦參見陛下。”
“免禮。”姜越望着眼前的溫清竹,發現他越來越看不透她了。
靜默片刻後,他先問了問她和傅烈之間怎麽樣了?
畢竟孩子剛去,他就派傅烈離京。
溫清竹恭敬的回答:“臣婦和侯爺很好,多謝陛下關心。”
這樣的回答,在姜越看來很完美,滴水不漏。
又閑聊了一些家常,溫清竹一一回答,甚至于家裏養了多少條錦鯉都回答了出來。
哪怕困在後宅,溫清竹依然是個完美的妻子。
隻是以她這樣的能力,一直留在後宅未免有些屈才。
“滄州的情況,并不如傅烈給你信中所說,不太樂觀。”
溫清竹還是之前的表情:“一切都有陛下在,臣婦相信,侯爺定然凱旋。”
“遇到問題可能會有波折,但凱旋自然是一定的,不過你真的一點也不擔心他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