惶恐跪下的下屬雖然不敢回話,但這個案子是裴煜一手督辦的。
目的嘛,他作爲裴煜的親信,自然也是能猜出三兩分的。
裴煜開始忌憚張轲了。
“大,大人,咱們還是先想想怎麽辦吧,那張轲,實在狡詐,這麽一來,他不僅無罪,反而立功了。”
裴煜畢竟上位多年,姜越的心思,他還是能揣摩兩分的。
冷靜下來,他仔細的斟酌了一下。
立功固然是立功,但這樣一來,張轲個人的功績可就是遠遠的超過了楚王,沒有楚王撐腰,甯王有本大人在,也不可能招攬他,這麽下去,張轲還是陷入了一個困境。
“無事,你麽繼續調查,不是還有三萬兩銀子的去向沒有明确嗎?若真是查不到蛛絲馬迹,那給他們一點由頭就是了。”
裴煜很快調整了思緒,下了命令下去。
“是。”屬下這才放心退下,相爺終究還是相爺,不是那年紀輕輕的張轲能比的。
乾元宮,龍床前。
張轲跪在地上,一一把在運河工程的款項用動詳細說來。
“運河工程還在規劃之初,微臣就花費了五萬兩銀子買斷了幾個碼頭方圓五裏地的土地,在動工前半個月招工的同時,開始出售周邊的土地,一轉一換從中間賺取了三十萬兩銀子,後來招工有不少是外地過來工人,他們隻要錢,微臣便以最低的價格,外加包食宿的條件讓他們安心做工。”
“等等!包食宿?這可也是另外一筆不小費用!”姜越打斷了他,心有疑惑。
張轲恭敬的解釋道:“陛下!碼頭位置最好的地段微臣并未直接賣掉,而是收攏在官府名下,讓商人提供食宿來換取地皮的租用權,等運河工程結束,地皮是買是賣都優先考慮他們,商人們很樂意這個條件,甚至不斷的提高了對工人們的食宿條件以求競标選中。”
聽完張轲的話,姜越若有所思的道:“之前朕看過報告,說是運河工程是分段同時開工,所以兩年多就能完工,這個主意也是你想出來的?”
“回禀陛下,這是在楚王殿下的領導下,微臣和諸位大臣共同商讨的結果。期間也少不了洛城和康城一帶官員和商戶百姓們的配合,自然最重要的,還是陛下英明神武,支持了楚王定下運河工程!”
張轲可不敢獨攬功勞,從上到下全部都帶上了。
望着謙卑恭敬的張轲,姜越打心底的欣賞他,隻是暫時不能表現出來。
畢竟裴煜之所以這麽針對楚王,其實最想拿下的還是張轲。
給的撥款不夠,張轲就自己想辦法,反過來先掙三十萬兩銀子。
多個河段能同時動工,也是依靠了這筆錢。
“聽說你出生江南,江南富庶,才子多,商人也多,看來你是二者都兼顧了。”姜越說得平淡,但是語氣透露出來的喜愛之意還是溢于言表。
張轲低着頭沒敢回話,看來自己這次實在皇帝心裏留了印象。
久久的平靜後,姜越靠着下去,擺了擺手:“你跟傅烈下去吧,不用去天牢了。”
“微臣謝主隆恩。”張轲再次行了一個大禮。
五月底的京城,熱得有些讓人不敢出門。
南城一處并不熱鬧的巷子裏,溫清竹坐在露天的茶棚裏,面前擺着一碗楊枝甘露。
和侯府裏不同的是,這碗甜點都是溫熱的。
綠陶站在她身後,替她打着扇子,同時瞧着斜對面的那個幹貨店說:“小姐,今天他們家真的會開門嗎?”
“會的,茉莉打聽過了,最多三天,他們肯定會開門的。”
溫清竹拿着勺子挑了挑這碗楊枝甘露,不是味道不好,而是她接連吃了三天,實在有點吃不下去。
“開了開了!”綠陶手勁突然大起來,興奮的指着那邊說。
溫清竹轉眼看去,隻見閉着門的幹貨店,終于開了門。
開門的是個老大爺,瞧着上了歲數,但精神還不錯。
“走吧。”溫清竹站了起來,往那邊走去。
到了店裏,一股發黴的味道撲面而來。
溫清竹忍不住的掩鼻,眼睛仔細的打量着店内的情況。
“夫人,您這是要買幹貨?”
先前老大爺掀開遮擋視線的半截簾子,從裏間走了出來。
溫清竹一邊看着店裏的貨物,一邊問道:“嗯,聽說老闆這裏能滄州的香菇木耳,所以特意找過來的。”
老大爺怔了怔:“去年年底的時候,滄州那邊就斷貨了,我這裏沒有了。”
“是嗎?”溫清竹面露遺憾,情緒低落的說着,“夫君近來身體不好,特意找人賣了老母雞,聽說滄州的香菇和别處的不一樣,我這才過來的。”
老大爺望着溫清竹轉身要走,連忙喊住她:“夫人等等!既然是給你家夫人補身子,我這裏有之前送貨商人的聯系方式,夫人要不然試着聯系一下?”
溫清竹感激的走過去,再三道謝:“多謝老闆!實在是太感謝你了,這是我打算買香菇的一錠銀子,不也也就五兩,希望老闆不要嫌棄。”
一邊說着,溫清竹把銀子塞到了老大爺手裏。
老大爺本想拒絕,但是看她這麽熱情,最終還是收下了。
拿到了想要的聯系方式後,溫清竹帶着綠陶離開。
在她走後不久,有個年輕人登門拜訪,也要買滄州的幹貨。
老大爺心裏感覺有些不對了,滿含歉意的解釋了兩句,目送年輕人離開後,沉思半晌,最後選擇關了店門。
回到侯府不久,溫清竹就得到了蘇活随後也去了幹貨店的消息。
她忍不住笑道:“蘇大人是個大忙人,居然還能親自前去,還好咱們蹲點提前去了,不然這聯系方式還真要不到。”
低頭望着桌面上老大爺給的聯系方式,居然還是用巫族文字來進行識别的。
不多時,綠陶回來,帶回了調查的消息。
“夫人,已經查出來了,運河工程吞掉的那三萬兩銀子,借用幹貨商人的手帶去了滄州。”
溫清竹微笑起來,指了指桌面的紙說:“把這個給傅十一吧,待調了這麽久,應該出現在衆人的視線裏了。”
綠陶拿起那張揉皺了的紙,仔細收好後,轉頭退了下去。
過了兩天,裴煜秘密派人前往滄州,親自去京兆府核對商人的交易情況。
經過多番調查确認後,裴煜終于徹底掌握了楚王和汝南王暗中勾結的證據。
三萬兩銀子雖隻是小事,但和汝南王勾結,卻是結黨營私的大事。
何況汝南王多年不插手京城事務,這次居然和楚王有了來往。
現在他需要等着滄州那邊的人帶回人證就是了。
或許是心情好,裴煜休沐的時候,去了趟傅十一家裏。
看到一貧如洗的傅十一,裴煜心裏動了恻隐之心。
當初傅十一之所以被貶谪,正是因爲處理甘州虧空的事情不當。
這件事情任由誰來做都是的一樣的,傅十一隻是個替罪羊。
直到張瑤親自端茶上來的時候,裴煜有些驚訝:“家裏隻有你們兩個人了嗎?”
傅十一點頭:“是,之前辦事不妥,連累了不少同僚,都是上有老母下有妻兒的,便略進綿薄之力。”
裴煜心裏突然有些欣賞傅十一了:“你也是狀元出身,不該如此埋沒,如今這情況,張姑娘沒有離開,也是有情有義,你接下來有何打算?”
聽到最後這句話,傅十一怔了怔。
在之前他收到溫清竹的證據時,還附帶了一封信。
信上說,讓他帶着證據去找裴煜,到時候他自然會上門來。
看見他和張瑤的情況,勢必會先誇贊一番,然後再問他的打算。
如今聽裴煜這話,傅十一震驚大于驚喜。
驚喜的是裴煜透露出提攜的意思,震驚的是,溫清竹居然把裴煜的想法摸得一清二楚。
甚至他接下來的打算都猜到了。
“暫時沒有。”傅十一選擇如實說來。
信上還說,如果他如實相告,裴煜會提出兩個建議。
一個是讓他去找傅瑜,和傅家重歸于好。
一個是放心過去,再次追随甯王。
裴煜聽到傅十一這麽說,也在意料之中。
畢竟當初他妹妹慘死,傅家有一定責任,楚王更是推脫不了。
而甯王上次又推出他當替罪羊,傅十一沒有選擇。
“雖然老夫你知道你的情況,但是能解除你目前困境的,隻有兩個辦法,一個是放下仇恨,和傅瑜聯手,另外一個是放下芥蒂,轉頭回去 甯王身邊。”
到了這裏,傅十一心裏更複雜了。
望着裴煜的眼神也多了兩分同情,要是讓裴煜知道,他的行動話語都在别人的預料之中,向來自負的裴煜肯定很難接受。
“你是覺得老夫的建議不好?”裴煜發現,自己有點看不懂傅十一了。
傅十一站起身來,認真向裴煜作揖道謝:“多謝相爺的建議,請讓我想想吧。”
“那好,你慢慢想,老夫等你。”
親自把裴煜送出門,傅十一看到裴煜的轎子不見了,這才關上門。
他想到了溫清竹的那封信裏面,還有最後一個建議。
你不必選擇,因爲你一旦選擇就等于向現實屈服。
裴煜讨厭的,正是這樣的人。
所以你隻有一個選擇,在至少三天後,不能超過五天去找裴煜,表名自己的态度,願意追随與他。
“十一哥哥,你怎麽了?”張瑤的聲音從背後傳來。
傅十一合上門栓,一轉身卻看到了張瑤臉上沾染了土竈的黑煙。
看到這裏,傅十一本來并不打算聽從溫清竹的建議,但是他覺得,自己受苦也就罷了,讓瑤瑤一個從小嬌生慣養的姑娘跟着他一起受苦……
不知道爲何,傅十一想到了死去的妹妹。
也是跟着他受了多年的苦,本以爲投靠傅家,會苦盡甘來。
卻不想一招進宮卻送了命。
傅十一走過去,認真的擦着張瑤臉上的黑煙:“沒事,裴丞相過來問問我的情況,過不了多久,你就不用這辛苦了。”
張瑤從未和傅十一這麽親近過,臉頰頓時飛上紅霞,喃喃的道:“不苦的,有十一哥哥在一起就好。”
聽到張瑤這麽懂事的話,傅十一心裏更自責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