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氣漸漸轉暖,三月一過去,到了四月份,滿大街上到處可見都是春衫了。
越國亂賊逼宮的陰霾漸漸的消散,京城又恢複了往日熱鬧的模樣。
這天清早,周桑悄悄來到了薛府。
溫清竹在落英閣裏招待他。
可庭院裏的一片桃林還是粉豔豔的,坐在涼亭裏,桃花酒的桃花糕的香味撲鼻而來。
周桑收回了視線,感慨着道:“前些日子小怡和小活找遍了整個京城,都沒找到還在盛開的桃花林,卻沒想到你的院子裏藏着這麽一片風景。”
“他們要是還在找,直接到我這裏來就成了。”溫清竹提起溫好的酒,給周桑倒了一杯。
淡淡的酒香,還泛着一絲淺淺粉色。
周桑舉起杯子,輕輕的晃了晃:“以前喝的桃花酒都隻能聞到桃花的味道,今天喝到你這裏的桃花酒,杯子裏好像還有桃花,可一晃杯子,裏面卻有什麽都沒有。”
“現在家裏無聊,一些小玩意罷了,周伯伯要是喜歡,我讓芍藥去你府上教會你家的廚娘好了。”
這話從溫清竹的嘴裏漫不經心的冒出來,周桑想到了近來京城的種種事情,不禁爲她惋惜。
“要是你不想在京城呆了,不妨去别的地方轉轉。”周桑拿了一張請帖出來,放到桌上推到了溫清竹的面前。
她這才轉回視線,映入眼簾的就是一個碩大的喬字。
“喬家?”溫清竹伸手打開請帖,發現這喬家是陵城的一個當地富商。
周桑解釋:“喬湖你應該見過了,陵城喬家現在的當家人是他二爺爺,當初京城喬家被傅烈父親的事情所牽連,陵城喬家在事發前出了族譜,這才得以保住喬二老爺一家。”
溫清竹明白了他的意思,收起了請帖。
但她卻有些疑惑:“今年蘇活和周妹妹的婚事不打算提上議程嗎?”
說到這件事,周桑也滿臉愁雲,轉而拿出兩幅八字來。
他指着桌面上的八字說:“我都求皇上給了蘇活的八字,去了趟奉國寺沒有任何問題,但小怡和蘇活都不肯這麽早定下來,所以……”
話未說完,周桑一臉期待的看着她:“能麻煩你幫我勸勸嗎?我能等,但小怡的祖母等不了了,她這兩年的身體越發的不好。”
“可周家姑娘不是有兩個出嫁了的嗎?小怡也侄子也有了,周老夫人?”
“當初她娘早逝,周貴妃那時候剛出事,我得幫着處理周家的事情,小怡是母親一手帶大的。”
溫清竹點了點頭,最終解下了這個請求。
在周桑離開後不久,茉莉回來了,帶來了一堆的東西。
溫清竹走到前廳,看着丫鬟小厮魚貫的進來,一盒盒一箱箱的東西,像是不要錢的一樣的往屋子搬。
有個穿着得體的中年男人,正有條不紊的指揮着東西的拜訪。
這人是傅家太夫人帶回京城的管事,是個孤兒,早些年就被賞賜了傅姓。
她以出現在前廳,傅管事眼尖立刻看到了。
他立刻把這些活交給了旁邊的人,自己彎腰含笑的走過來行禮問好:“小人見過溫小姐。”
“傅管事客氣了,今天這些東西?”溫清竹掃視了屋子一眼。
她的前廳不小,可搬進的東西卻足足占據了一半的地方。
傅管事立刻殷勤的解釋:“是茉莉姑娘,她前些日子拿了兩個藥膳方子出來,太夫人的身體好多了,家主就點了這麽些東西送來,希望溫小姐不要嫌棄。”
很快,傅管事指派了幾個人,拿了最貴重的幾樣的東西上來。
錦盒一個個的打開,不是鴿子蛋大小的東珠,就是晶瑩剔透的瑪瑙,還有一些西洋運回來的新奇玩意。
金閃閃的懷表,小巧精緻的雙筒遠視鏡,還有散發着奇異香味的絲絨折扇。
“太夫人太客氣了,這些東西太貴重了,我實在用不了,茉莉她也喜歡。”溫清竹其實知道傅家太夫人的意思,但憑什麽他們傅家什麽事也不做,事後就像要分好處呢。
傅管事面色爲難的道:“太夫人的意思是感謝茉莉姑娘,要不是您一手調、教出——”
他的話還沒說完,溫清竹眼神一凝,他幾乎是下意識的止住了話頭,低下頭來。
綠陶扶着溫清竹的手,替她說道:“傅管事,前些日子你們送來的東西我們都收了,茉莉畢竟是小姐的丫鬟,一直在傅家帶着也不是一回事。”
“是是是。”傅管事連忙稱是,心裏也不知道該怎麽辦。
第一次來溫清竹還跟他說話,上次和這次,她要說什麽都由綠陶代替了。
這說明溫清竹不耐煩了。
“過幾天我們小姐要離開京城,到時候要帶上茉莉離開這裏,還請傅家準備準備,明天我們就派人去接茉莉回來。”
傅管事立刻擡頭,正要說話的時候,看到了溫清竹那雙幽深似寒潭的眸子。、
到了喉嚨的話頓時又被咽了回去。
半個時辰後,傅家送來的禮物原封不動的送了回去。
溫清竹帶着綠陶和喜兒出門,往大理寺那邊去。
傅家太夫人的院子裏。
滿院子的東西都快要堆成了山。
茉莉推着太夫人的輪椅出來。
站在走廊下的傅宣聽到了聲音,轉頭過來,趕忙從茉莉的手裏接過輪椅。
“母親。”
坐在輪椅上的傅家太夫人,臉上的褶子一層一層的堆疊下來,在颌骨下面垂着,像是揉不開的黑面一樣。
她的眼窩深陷,可目光卻并不渾濁,反而閃爍着晶亮的光。
望着眼前被送回來的禮物,太夫人拍了拍傅宣的手背:“從一開始瑜兒即使對的!!”
傅宣扶着輪椅扶手的手忍不住的緊了緊,但他還是沉穩着聲音道:“一介女兒家,最後做主的還不是溫叔全!”
“那你娘我呢?”傅家太夫人太了解自己兒子了,他驕傲自負,傅家在他的手裏幾乎達到了傅家之前從所未有的高度。
可正因爲如此,傅家也失去了許多。
因此在這種帝王更疊的風浪之中,傅家遠不如衛家牢固。
“孩兒……錯了。”傅宣手背的青筋暴起,他根本不願意承認是自己走錯了路。
可自從上次科舉之後,傅烈直接被皇帝排出權利中心了。
反而是曾經日薄西山的衛家人才濟濟,短短幾年内重新回歸了朝廷中央。
太夫人歎息道:“你也該放權了,瑜兒是經兒和阿容教出來的,接下來你也該去周家拜訪一下了,剛好周老夫人的身體不好,你過去看看你嫂子也好。”
傅宣沒說話,太夫人也沒逼他。
而是吩咐着面前等候的傅管事:“既然那丫頭不收,就留下來給瑜兒吧,他也是時候要成親了。”
茉莉在後面站着,靜靜的聽着他們說話。
很多事情太夫人都沒有避諱茉莉,這一個多月來,她算是徹底的了解了傅家的腐朽和困境。
當初她還不太明白,爲什麽傅瑜執意要找回傅烈,執意要和小姐合作。
傅家也許真的還有機會。
大理寺的檔案室裏,空氣有些潮濕。
綠陶小心翼翼的舉着一盞燈在前面開路,越往裏面濕氣越重,還夾雜着一股紙張腐朽發黴的味道。
溫清竹微微皺眉,這裏到底多久沒人整理了?
找了一圈後,身後的遠處傳來了開門聲,還有人說話的聲音。
其中一個聲音正是蘇活的。
溫清竹立刻提起裙子來,催促綠陶:“你走快點,蘇活要過來了。”
兩個人快步朝前走,綠陶護着燈,溫清竹則是看着架子上雕刻的年份。
幾乎快要走到了盡頭,溫清竹才到了她想要找的年份。
停下裏後,溫清竹讓綠陶的等湊近一些,但綠陶不太敢。
“小姐,不能再近了,萬一火星子飛濺出來,把這裏燒了,咱們十顆腦袋都不夠砍。”
“不行!機會難得!!”溫清竹一把拿過綠陶手裏等,直接貼近了放着一疊疊卷宗的架子。
這一幕看得綠陶心驚肉跳,但她又不敢出聲。
因爲蘇活帶着人找過來了。
她捂着嘴,祈禱了小姐找快一點。
目不轉睛的找了十來層後,溫清竹終于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。
正要伸手去拿的時候,手腕突然被人抓住。
蘇活的聲音從耳邊傳來:“溫姑娘!你太大膽了!”
被主人抓得正着,溫清竹百般無奈的站直身體,轉頭看着蘇活:“蘇大人,要是這一幕被周妹妹看到了,她會怎麽想?”
說這話的時候,她還是用視線指了指他緊抓溫清竹手腕的手。
蘇活面色不變,冷靜的說:“小怡就在你身後!”
話音一落,周怡的聲音從背後傳來:“溫姐姐,你知道你要是真把楊将軍的卷宗拿了出去,蘇大哥會倒黴的,這件事沒你想象的那麽簡單。”
溫清竹詫異的一回頭,發現周怡緊緊的抓着綠陶的手,生怕綠陶會幹什麽。
“蘇活,你怎麽突然變雞賊了?”溫清竹有些無奈。
她想要調查楊守存和傅書的事情,可這件事好像是被人可以抹去了所有痕迹一樣,她查不到任何消息。
這才打到了大理寺這邊的主意,當初楊守存和傅書的案子,是魏峥一手辦理的。
“跟我們出去,今天我可以當你沒有來過來這裏。”
說着,蘇活拉着溫清竹的手腕要玩外面走。
溫清竹卻突然舉起了另一隻手上的燈,靠近架子威脅道:“放開我!!不讓我立刻燒了這裏!!”
“你!”蘇活知道溫清竹是個說到做到的人,氣得臉色發青。
拉着綠陶的周怡臉色大變,慌忙想去拉溫清竹那個舉着燈的手。
可這一次綠陶反過來拉住她:“周小姐,小姐這是在威脅你們,不隻是蘇大人。”
“溫姐姐!”周怡迫于無奈動不了,隻能盡量勸說她,“你要查的那件案子牽涉太廣了,衛風衛将軍你看到了吧!他當初也在查那個案子!”
溫清竹猛然回頭,盯着周怡的眼睛不放:“你說衛風的事情和他們也有關系?”
周怡瞬間捂住了嘴,有些害怕的看向了蘇活。
蘇活松開了她的手,說了一句:“你跟我出來,我把我知道的全都告訴你,但是你要保證,不要不要再打大理寺卷宗的主意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