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向來是個理智的人,在自己脫口而出的一瞬間,皇上知道了他的心事,他也明白了。
他蘇活,對溫清竹動心了。
接下來的日子,溫清竹一直待在城南。
皇宮那邊姜越也派了太醫院的人過來,溫清竹這邊緩解了不少壓力。
目前出現的幾種病變,除了最後一個渾身皮膚潰爛沒有有效的藥物治療外,其他的情況的症狀都有了合理的治療。
三月中旬,本應該是草長莺飛的陽春三月。
可因爲瘟疫的出現,京城的這個春天蒙上了一層暗沉的灰白色。
下了一個多月的雨,終于停了下來,但是沒有晴天。
洛城和康城那邊,傳來了最壞的消息。
瘟疫終究是蔓延過去了。
這日清晨,溫清竹正在家裏整理的看診記錄。
門外停了一輛低調的馬車,梁平淑從車上下來進來了。
綠陶領着她一路到前廳。
溫清竹聞聲擡頭,一眼看到了滿臉淚痕的梁平淑。
“縣主?出什麽事了?”溫清竹趕緊走過去。
梁平淑就要跪下來,溫清竹伸手攔住她:“你先說出了什麽事?”
“外祖母快,快要不行了!”梁平淑想來是個沉得住氣的人,但她終究還是個孩子,這一瞬間眼淚決堤,如同斷了線的珠子,不斷地落在了地上。
溫清竹立刻感覺有異常:“之前成太妃不是完全康複了嗎?”
“是,但是洛城那邊,有外祖母的親戚過來避難,帶來了新的瘟疫,一時不查,一天就惡化了,高院判已經趕過去,他讓我過來找你。”
梁平淑從未像現在這樣脆弱過,邊哭邊說,整個人倉皇到了極點。
“綠陶,讓衛雨備車,芍藥準備好藥箱和備用的藥材,我們就趕去行宮那邊。”之前成太妃和長公主幫助了她許多,溫清竹必須要親自去一趟。
不到一刻鍾,溫清竹就跟着梁平淑離開了京城。
等他們走後,城牆上面有個人深深的望了他們好久,最後對身後的人吩咐:“洛城那邊瘟疫橫行,爲了保證京城的安全,不再放任何人進來。”
“是,大人!”說話的人正是從康城貶谪回京的雲峰。
他轉身離開後,立刻有人悄悄去給雷家送了信。
到了京城外的行宮裏,溫清竹看過成太妃的情況後,臉色就變了。
成太妃之前染上瘟疫,身體底子已經被消耗了大半,現在又染上了目前沒有有用藥效的病變瘟疫。
思考再三後,溫清竹轉過身來,看了眼長公主。
姜舞陽形容憔悴的站起身來,跟着溫清竹到了屋外。
“你說吧,本宮能承受住。”姜舞陽其實已經聽過了高院判的診斷結果,但是她不願意放棄。
本來她母妃不應該染上這個的。
這些天來,溫清竹見慣了生死,很平靜的對姜舞陽道:“最好的情況是能自己慢慢治愈,但是接連兩場疫症,已經折損了太妃的身體,哪怕休養好了,可能也活不過三年。”
姜舞陽的雙膝一軟,伺候她的丫鬟連忙伸手扶住她。
她卻擺了擺手,強行自己站穩,張開嘴好半天,最後磕磕絆絆的問了出來:“那……那最壞的情況呢??”
“撐不過四月份。”溫清竹的語氣已經沒有人和起伏。
姜舞陽終于支撐不住,身體一軟,倒在了丫鬟的懷裏。
“快!送殿下去休息!”抱着姜舞陽的丫鬟趕忙喊了一聲。
等在屋子外面的幾個丫鬟匆匆進來,扶着姜舞陽出去了。
本來應該在外面打探消息的衛雨,忽然趕了回來。
“溫姐姐不好了!”衛雨的神情難得出現了一絲崩裂。
溫清竹心頭一跳,趕緊迎上去問他:“出什麽事二樓?”
衛雨穩住身體後,有條不紊的道:“我剛才去官道那邊看了一下,發現從洛城過來的方向,一批一批的百姓結伴往京城去,我問了一位老伯,說是有人說京城有名醫,一定能治好這場瘟疫,他們就過來了。”
聽完這話,溫清竹的臉色異常嚴肅。
不過大批的染了病的百姓湧向京城,以皇帝的性子,必然不會再讓任何人進去。
這樣一來,可是在挑撥京城和百姓的關系。
“你去京城城門口看一下,另外試一試衛家和長公主的手令,能進去最好,不能進去你就趕緊回來告訴我。”
衛雨點了頭轉身離開這邊。
溫清竹也沒閑着,立刻把這件事告訴了梁平淑,讓她準備好行宮這邊的安防。
望着屋子外面陰沉的天色,溫清竹總覺得這件事隻是一個開端。
過了會,有管事嬷嬷過來禀報。
“縣主,行宮外面求藥的百姓越來越多了,有些拿不到藥的百姓想要強行沖進來,還好被侍衛們攔下了,不過百姓們的情緒很是激動,有些人都開始叫罵起來了。”
“怎麽會這樣??”梁平淑一下子還沒想到點子上。
她看了眼屋内躺着的成太妃,轉身就要出去:“我出去看看,不能讓外祖母受驚!”
溫清竹心裏隐約的猜到了這件事,很可能是沖着自己來的,她就悄悄的跟着梁平淑出去了。
快要到門口的時候,正好遇到了高院判要出門。
他身後的當歸拎着包袱,看樣子是要回京了。
“高大人換個門走吧,現在前門那邊聚集了不少人。”梁平淑說了一句,指了指另外一頭的側門,然後分派了一個宮女帶他們過去。
高院判直覺出了事,多問了一句:“前門那邊發生了什麽事?”
想到京城不能沒有人鎮守,溫清竹搶先說道:“沒事,高大人先走吧,盡快回宮,保證陛下的身體才是。”
聽到這話,高院判立刻知道她話裏有話,不再多問,掉頭跟着梁平淑指派的宮女走了。
到了門口,溫清竹沒有武功,梁平淑倒是一下子跳到了院牆上面去。
她隻看了一會,眉頭就皺了起來。
站在下面的溫清竹歎了一聲,看來真的是沖着自己來的。
她前腳離開京城,後腳就有大批的百姓湧向京城求醫。
現在行宮這邊,也開始聚集了人選。
等到梁平淑下來,溫清竹問着外面的情況。
“這次來領藥的百姓裏面,有好幾個我覺得很奇怪,他們看起來像是生病了,但是說話的聲音中氣很足,看起來——”
“不像是生病了,反而更像是過來挑撥離間的。”
梁平淑這才清醒過來:“有人要對付外祖母!”
溫清竹轉過身來往屋裏走去,一邊說道:“不僅僅隻是對付太妃娘娘,還想對付我。”
等了半個時辰,衛雨終于回來了。
溫清竹趕忙起身,卻見他身上帶着有幾處髒污,平時一絲不苟的頭發,也有了兩分淩亂。
“出什麽事了?”溫清竹仔細的看着衛雨,确定他沒受傷才松了口氣。
衛雨的臉色有些不好:“溫姐姐,京城的大門已經封死了,我看近幾天我們怕是回不去了。”
梁平淑也跟了過來,不明白衛雨的意思,溫清竹就解釋了一遍。
這下梁平淑的神情徹底陰郁起來,惡狠狠的盯着外面:“到底是誰想要置我們于死地!”
天色漸漸暗下來,前門那邊不斷有人過來禀報消息。
聚集在門口的人根本沒走,有幾個年輕點的人甚至直接過來讨要食物。
溫清竹嘴角一勾,吩咐道:“告訴他們我們沒有現成的飯,派人搭建一個粥棚,當場熬粥給他們喝。”
禀報消息的人退了下去,衛雨倒是回來了。
溫清竹立刻站起來:“确定了是哪些人嗎??”
停下來的衛雨有些猶豫:“肯定不是病人的有三個,其餘還有十來個可疑的人暫時不能完全确定。”
溫清竹拍着他的肩膀誇贊:“不錯不錯,今晚就解決掉這三個人,剛好他們不是鬧事要吃的嗎??你過去找個機會,拿下他們。”
話音剛落,外頭有個侍衛匆忙趕進來:“溫小姐不好了,那些百姓說,說他們不要吃粥,要吃肉!還推翻了粥棚!”
“嗯?”溫清竹的神情凝重起來,“他們這是想直接鬧事啊!”
溫清竹不再猶豫,帶着衛雨跟着那侍衛走到了前門口。
本來巡視行宮的梁平淑也聽到了動靜,現在正拿着鞭子守在門口。
兩排侍衛拿着長槍和盾牌死死地把守着前門,不讓那些人闖進來。
剛跨過了大門的門檻,溫清竹就聽見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,正激動澎湃的大喊:“鄉親們!你們瞧瞧!我們這些無辜的老百姓都要病死了,他們卻住在這個豪宅大院裏好吃好喝的伺候着!憑什麽啊!更何況,我們染上的這瘟疫還是從京城傳過來的!我們何等無辜!何等無辜啊!”
火把的亮光映照着那個情緒高昂的年輕人。
哪怕他身穿破布,但看得出來,是個練家子。
溫清竹笑了起來就要走出去,梁平淑一把攔住她:“你要幹什麽!外面的那些人明顯的來者不善!”
“沒事,大部分都是手無寸鐵的平頭百姓,衛雨在暗中保護我,不會出事的。”溫清竹安撫了梁平淑兩句,還是讓侍衛讓了路出來。
她一身白衣勝雪,在漆黑的夜色之中顯得格外的亮眼。
爲首的那個年輕人愣了愣,認出溫清竹後,立刻指着她高寒:“她就是溫大夫!”
本來還有氣無力的百姓們,看向溫清竹的眼神突然火熱起來。
溫清竹見那個年輕人還要喊話,她揚聲說了一句:“沒錯!我就是溫大夫!治好了京城無數病人的溫清竹!”
“溫大夫!溫大夫!救命!”
聽到她親口承認,許多人眼裏流露出了希望之色,他們情不自禁圍攏過來。
溫清竹見那個年輕人又要說話,趕忙又說了一句:“可否聽我一言。”
“好好好好!”
此起披伏的聲音響起,蓄意挑撥的年輕人立刻察覺不對。
幾步上前來卻又控制着距離,高聲喊道:“溫大夫在這裏!她肯定會讓我們進去!是不是啊!?”
溫清竹剛要說話,又被那個年輕人搶先了,聲音遠遠蓋過了所有人:“溫大夫!您的大名盛傳已久,我們都知道,溫大夫一定會帶我們進去休息吃飯治病的,我們全都有救了全都有救了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