到了宮裏,天色剛剛擦黑。
領路的公公帶着她到了乾元宮門口就停了下來。
“溫小姐,您自己一個人進去吧,這丫頭得暫時留在外面。”
“多謝公公了。”溫清竹點頭,示意綠陶給了賞銀,這才提步走了進去。
剛過了宮門,方公公跟前的小内侍迎了過來:“奴才方紅,溫小姐這邊請。”
到了一處偏殿,溫清竹遠遠的看見了姜越已經坐下了。
她走過去, 行了禮問好。
坐下後,見到桌上上了八碟涼菜,八碟熱菜,八種湯。
姜越面上帶着笑意,但是溫清竹知道,他心情不算好。
“這些菜,你瞧着可喜歡,聽說你之前在老溫家的時候,喜歡去百味樓,這裏有幾道招牌菜,方公公特意去了百味樓請了廚子過來做的。”
“多謝陛下恩典。”溫清竹感覺不大好。
她前一世的時候就知道,姜越有個習慣,請人吃飯,菜品越多,問題越是複雜。
不好有一點好的就是,姜越用飯的時候不喜說話。
那就是可以等到晚點再說,溫清竹一邊吃着,一邊想着,姜越想要說的事情到底是什麽?
如此這般,皇帝單獨宴請溫清竹的消息,瞬間傳遍了皇宮。
緊接着,皇宮不斷有人借故出宮,許多高門世家也知道這個消息。
衆人都在揣測着,皇帝這是想幹嘛。
唯獨衛家家主的院子裏,躺在病床的衛老大人氣急敗壞的扔出了一個藥碗。
裏面還有半碗湯藥還沒喝完,直接淋到了不能動的衛風身上。
“老子才少交代了這麽一句,你轉手就把衛家賣了!一個禁軍統領,哪怕還有一個刑部尚書,哪比得上衛家的百年清譽!”
衛老大人氣得臉色漲紅,一口氣罵出來,精神反倒好了許多。
衛風自知理虧,低着頭不敢說話。
巧玉站在他身後,很是心疼的看着衛風,卻也不敢上前去清理。
好在留在門外的瑤兒感覺事情不對,悄悄去請了衛老夫人過來。
衛老大人還在痛罵,衛老夫人在大兒媳的攙扶下,拄着拐杖顫顫巍巍的走了進來。
見到坐在椅子上一動也不能動的衛風,身上頭上滿是半幹未幹的藥汁,瞬間氣得揚起拐杖要去打床上的衛老大人。
“你這老婆子!”衛老大人吓得趕緊往裏面滾,氣得臉色又紅了起來,“是誰叫來的!”
衛老夫人氣得要沖上去再打,結果自個兒眼睛一翻暈了過去。
“母親!”衛大夫人吓得趕緊揚手,“來人啊!老夫人暈過去了!”
這時候躲在床上的衛老大人見狀,吓得趕緊爬下來,剛伸手抓住衛老夫人。
結果自己的手被反手一抓,衛老夫人一臉褶子,笑得如同個老小孩:“老東西!被老婆子我抓住了吧!”
屋裏一陣兵荒馬亂,但終究衛風的事情暫時這麽揭過去了。
到了半夜,衛風守在衛老夫人的床前,讓巧玉伺候着衛老夫人喝藥。
他低頭道:“謝謝祖母,又讓您來折騰了。”
衛老夫人不喜歡喝藥,擺擺手讓巧玉退下。
但巧玉心思靈巧,背着衛風拿出一顆蜜餞,悄悄的擺在衛老夫人面前:“老夫人還是趕緊喝了藥才好。”
衛老夫人一向喜歡甜食,但年紀大了之後,得了消渴症,便被家裏人禁了甜食。
巧玉來這麽一招,頓時讓衛老夫人乖乖喝了藥。
見衛老夫人如此爽快,衛風起了疑心,正想開口問話的時候,門口傳來了瑤兒的聲音。
“少爺,溫小姐連夜拜訪來了。”
“怎麽這麽快?”衛風心裏擔心事情有變化,正準備出去的時候,卻見衛老夫人擺了擺手。
“讓那丫頭進來看看,讓老婆子也看看,她的能耐到底值不值衛家給她賣命。”
衛老夫人今年七十的高齡,曆經三朝皇帝,曾經是英國公的獨女。
嫁進衛家幾十年,看遍了風風雨雨,有些事情她看得比絕大多數人要清楚。
衛家如今,的确到了窮途末路了。
不到一刻鍾,溫清竹到了衛老夫人的房間裏。
問着一股子藥味,頓時猜到了衛老夫人的身體狀況。
“見過衛老夫人,衛将軍。”溫清竹在老一輩的面前,還是很守規矩的。
衛老夫人打量了她好半天,最後淡淡的點頭:“嗯,不錯,沒有辱沒了小盧的名聲。”
溫清竹先是不懂,後來才明白衛老夫人說的是自己的外祖父。
她這才想起來,衛老夫人在京城的年紀最大,輩分也是最高的。
誰知道衛老夫人話鋒一轉:“有禮貌倒是有禮貌,但這小子已經不是将軍了,你也别成天恭維他,讓他腦子都不靈光了,叫叔叔伯伯随你。”
“是。”溫清竹小聲的點頭,她隻看了衛老夫人幾眼。
哪怕她滿頭白發,躺在床上,但渾身自成的一股威嚴氣勢,溫清竹還是極少見到的。
最重要的是,溫清竹對這老夫人有一種莫名的喜歡。
這頭衛老夫人折了孫子的面子,衛風可不敢了,黑着臉道:“祖母,雖然我在京郊大營任職了,但還是挂着一個将軍的虛職,叫我将軍有錯嗎?”
“嗯?”衛老夫人的下巴已經翹起,往裏凹陷,一瞪眼睛,顯得莫名的讓人害怕。
衛風識時務的選擇了閉嘴。
衛老夫人給她派了椅子,讓她坐下說話。
聊着聊着,一不小心就把溫清竹的家庭情況摸清楚了。
等溫清竹反應過來,卻是心裏暗自後悔。
她好歹也是多活了十幾二十年的人,怎麽宰割老太太——
呃,好吧,這個老太太活了七十多年了。
溫清竹歎服了,自己還真比不上。
“你是說你現在單獨帶着弟弟住在别院?”衛老夫人壓根沒想到,溫家分家就算了,怎麽她還和父親也分開住了。
“是,弟弟要讀書,父親那邊人多,我擔心他靜不下來,他還小,趁着現在能改性子就趁早改了。”溫清竹這般解釋着。
可衛老夫人是人精,哪裏不清楚這是她的托詞。
不過也罷了,衛家的事情她都操心不過來,别人家的事情也輪不到她。
“那你這半夜來可是有什麽事?”
衛老夫人終于問到了最重要的話題上,不過溫清竹先看了眼衛風。
卻聽見衛風和尊敬的說道:“在家裏,除了祖父,就是祖母的最有權威了,有的時候……”
“咳咳!”衛老夫人不會在外人面前給自己丈夫下面子,自然打斷了衛風的話。
溫清竹明白過來,想到衛老夫人的身份,心裏也是了然。
接着她說起了先前在皇宮和姜越的對話。
一個時辰前。
用了晚膳之後,姜越帶着她到了偏殿的窗前。
跟随着姜越的目光看去,她這才發現,這個地方竟然能把後宮一覽無餘。
溫清竹隐約猜到了姜越的意思,不過她沒說話。
姜越慢慢的開口道:“那天在靈堂,聽了你的一番話,朕很有感觸,快十年了,每次殿試,眼前的人都是京城裏或多或少見過的面孔,外地的來的士子,或者寒門子弟,每年倒是有一些,但……”
溫清竹還是沒說話,默默的聽着。
這些話,姜越敢說給她聽,打定主意就是她并不理解這些層面上的東西。
不過說完科舉事情,姜越說起了她和衛家的事情。
“聽說你最近和衛家來往很近?”
溫清竹小心的回答:“是,前些日子雲母草不是漲價得特别厲害嗎?臣女手裏也有幾家藥鋪,之前在圍場那邊無意中發現了衛将軍,難得衛将軍不嫌棄,臣女就和他來往了幾次,聽說了京城缺少雲母草的事情,就幫了臣女一把,從外地運了大批的雲母草進來,這才解了燃眉之急。”
“雲母草?”姜越沉思了一下,最後看向她,“居然是你們在背後解決了這件事,本來朕還擔心瘟疫會爆發,沒想到你比朕更關心京城的百姓。”
“醫者仁心,當時臣女上街的時候,那些看病的百姓都站在了醫館外面排隊,稍微一打聽就知道是怎麽回事,再加上臣女在宮裏也幫過忙,所以略盡心思罷了,其實還是衛家幫了大忙,要不是他們,雲母草這麽快運不進來。”
最後一句話,溫清竹含有深意。
她相信,姜越想要查的話,定然會查到了雲家那邊。
“衛家也是忠誠世家,朕本來還很看好衛風的,隻可惜……”
他成了人彘,隻能閑在家裏。
想到裴家和傅家近來的舉動,姜越心有不悅。
他忽然問道:“衛家也是百年世家,子弟之中應該有出色的少年晚輩吧?”
“呃,臣女暫時隻和衛将軍接觸了幾次,其他的,臣女并不知道。”溫清竹拿不準姜越的意思,隻能暫時表明自己并不很清楚衛家。
姜越眼底帶了一份笑意:“衛家子弟都是好的,你以後可以和衛家多多來往,要是有了可造之材,盡管告訴朕。”
“是,是,陛下。”溫清竹沒想到姜越竟然直接說到了這個層面上。
躊躇了片刻,溫清竹決定還是問出來:“陛下,臣女有一事不解。”
“說。”姜越的心情很好,眼角的餘光一直打量着溫清竹。
見她面上帶着惶恐,心裏很是滿意。
聽到姜越的語氣,溫清竹心裏稍稍放松,看來姜越是暫時相信她了。
“朝堂之内文武百官人數衆多,還有翰林院國子監等等機構部門,應該有不少人都可以給陛下推薦人才才是,臣女隻不過一介平民,實在不敢随便推薦。”
聽到她提起這些人和部門,姜越眉頭擰得更緊,上次他還看到溫伯貴子承父職了。
更遑論其他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