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話是老夫人劉氏說的。
現在出府去買，隻怕也來不及了吧？
這話是溫清竹說的。
那真是……多謝小十一了。
這話是大夫人萬氏說的。
萬氏說這話的時候，低着頭。
但溫清竹看得分明，萬氏指節白了幾分。
溫伯貴出仕，萬氏管家，面子上風光無限。
但溫家把絕大部分家産都給了溫季華和楊氏管着，他們看似沒有得到什麽，其實過得比誰都好。
至少像雲錦這樣十兩銀子一匹的布料，溫清芯随口一說，就能拿出兩匹來。
萬氏怎能不恨。
明明她才是當家主母，連兩匹好一點的布料都拿不了主意。
公賬的銀子一直都有定例。
萬氏不是沒有說過家裏的消耗太大，但是劉氏卻覺得是萬氏沒有把家管好。
溫清竹哪裏看不出來，溫家的矛盾在日積月累的增多。
很快，福園那邊把布料送了過來。
跟着一起過來的，還有四夫人楊氏。
還沒進屋，她的聲音就傳了進來。
“母親！芯兒要去雷家，怎麽着也得好好打扮一下。”
楊氏進屋後，她讓身後的丫鬟把兩匹布拿了上來。
不是雲錦，卻是更貴重的雲霧绡。
劉氏一看，立刻搖頭：“不過是去雷家一趟，用雲霧绡不合适。”
楊氏才不管這麽多，她家芯兒難得去一趟世家，不能失了身份才是。
“母親，這雲霧绡也算不上多貴重，雷家是清貴世家，芯兒她們去，不能丢了溫家的臉才是，更何況，雷家什麽料子沒見過，說必定這雲霧绡她們都是做日常衣物穿呢。”
“好像也是，那天雷三夫人來，身上的衣裳就不太一般。”劉氏恍然的點頭，有些被說服了。
“那可不，裁縫我也找好了，是慣常給芯兒做衣服的，這料子啊，我就是送過來給母親過過眼，沒問題就讓裁縫馬上去做。”
劉氏看了眼旁邊的萬氏，有些遲疑道：“可裁縫這邊，你大嫂已經找好了。”
“大嫂找好了嗎？”楊氏過左驚訝。
萬氏站在旁邊，臉上依然是溫和的笑：“既然四弟妹也找好了裁縫，那就用四弟妹的吧，畢竟小十一的衣服都是他們做的。”
“那……真是不好意思了，讓大嫂白跑一趟。”楊氏嘴上說着抱歉，臉上的笑容卻卻越發的燦爛。
“既然無事，那媳婦先退下了。”萬氏實在呆不下去，和劉氏請辭。
劉氏點點頭：“那你去忙吧。”
等到萬氏退下，楊氏更加肆無忌憚的和劉氏讨論新衣裳的事情。
坐在旁邊的溫清竹，已經被三個人徹底忽視。
不過她并不在意，她望着門口。
回想着剛才萬氏轉身時，眼底一閃而過的嫉恨。
接下來的日子，隻怕她的這個四嬸娘要有苦頭吃了。
比起聰明和手段，楊氏遜色萬氏太多。
這些年，若非有老夫人和溫家的銀子做依仗，楊氏隻怕連骨頭都不剩了。
華園主屋内。
萬氏坐在小榻上，忍着心底的怒氣，一針一針的刺繡。
溫清芳聽說溫清竹不跟她去奉國寺了，急忙趕了過來。
見到萬氏在繡花，她驚了驚，急忙走上前去：“娘，小心你的手！”
萬氏是嫡女，自小在女紅方面不算熟練，更精通管家理财。
隻是嫁到溫家後，老夫人劉氏以她女紅不佳，磨撮過她。
後來隻要她一生氣，便開始刺繡，平複心情。
“芳兒來了。”萬氏看見女兒，心情稍微好了些，放下了手裏的針。
溫清芳走過去，把針線籮筐拿開。
“娘，你不是去和祖母商量做衣裳的事情嗎？祖母她又爲難你了？”
萬氏很欣慰溫清芳的懂事：“不是你祖母，是你四嬸娘，聽說溫十一要去雷家，拿了兩匹雲霧绡出來做衣裳呢。”
聽到這話，溫清芳當即皺眉：“不過是去趟雷家，用得上雲霧绡嗎？！”
雲霧绡是蘇州特産，每年送到京城的都有定數。
溫家公中是不備這種六十兩一匹的衣料。
一來價格太貴，二來想買還要找關系才能買到。
萬氏想到楊氏剛才那副趾高氣揚的嘴臉，鄙夷的道：“楊家比溫家還要差上兩分，認識的人家不過爾爾，溫十一哪去雷家這樣的簪纓世家，不好好準備一番，怎麽顯得她們闊氣。”
溫清芳倒不在意溫清芯穿的衣料多麽貴重，她疑惑的是溫清竹怎麽認識雷三夫人的？
以前可一點消息也沒有。
“娘，那雷三夫人聽說是盧氏的閨中好友，以前是哪一家？”溫清芳突然想到溫清竹昨天的那個笑。
入夜不久，福園那邊把做好的衣裳送了過來。
來的人是楊氏的貼身丫鬟丹心。
溫清竹望着托盤裏的衣裳，吩咐綠陶道：“收下吧。”
綠陶走上前去，摸出了一個荷包遞給丹心：“辛苦丹心姐姐了。”
“不用客氣。”丹心把衣裳給她，熟練的收好荷包。
掂了掂重量，分量還不錯。
丹心這才心滿意足的告辭了。
綠陶把衣裳放到桌面上，翻了翻，有些奇怪道：“不是說用雲霧绡做的嗎？怎麽是雲錦做的？”
溫清竹嘴角一勾。
楊氏當然舍不得給她也用雲霧绡，四房雖然有錢，可四叔并沒有權啊。
這雲霧绡還是有點貴重的。
次日一早，溫清竹早早去門口等着。
溫明宇和溫清芳也要出門去萬家，所以他們不出意外的遇到了。
萬氏來送他們，見到溫清竹身上的衣服時，扯了扯嘴角。
溫清芳自然也看到了，不禁走了上去。
“七妹妹，你這衣裳不是雲霧绡做的吧？”
溫清竹神色自然道：“是雲錦做的，還要多謝四嬸娘呢，這是她派人幫我做的。”
溫清芳望着溫清竹背後，楊氏母女走近了。
她裝作沒看見，故意不知情的問道：“可昨天我聽說，四嬸娘要用雲霧绡給你們做衣裳呀？”
正好，楊氏和溫清芯走了過來。
這句話正巧被她們聽到了，楊氏連忙走上來，解釋道：“裁縫師傅給芯兒做衣裳時，超了預算，剩下的料子不夠做一套了，這才給小七換了雲錦。”
接着，楊氏轉頭看着溫清竹：“小七不會怪嬸娘吧？實在是雲霧绡不夠了。”
溫清竹清淺一笑：“怎麽會，四嬸娘給我做衣裳，我已經很開心了。”
“真的嗎？”楊氏其實是故意不想給溫清竹做的。
仔細望着溫清竹的眼睛看了好一會兒，确定她真的不在意後，這才放心。
“芳兒，準備走了。”那邊，萬氏喊勒溫清芳一句。
楊氏聞聲擡頭，正好和萬氏四目相對。
兩人目光交戰，誰也不肯退讓。
不過萬氏畢竟老道，她輕飄飄的望了溫清竹身上的衣裳一眼，接着給了楊氏個意味不明的笑。
楊氏當即急了眼，想要開口解釋。
不過萬氏根本不理會她，送溫明宇和溫清芯上車後，毫不留戀的轉身離去了。
楊氏咬了咬牙，昨天隻顧着氣萬氏了，沒把溫清竹考慮進來。
這一次是她考慮不周了。
“娘，你來幫幫我，這衣裳後面纏住了。”溫清芯的聲音從背後傳來。
楊氏急忙轉身過去幫她。
溫清竹跟着回頭，發現溫清芯的衣裳，竟然是一套輕薄款的拖尾長裙。
特别是溫清芯的鎖骨都漏了出來。
溫清竹實在驚異，摸了摸自己白狐圍脖，實在忍不住的問道：“十一妹妹，你不冷嗎？”
聽到這話，溫清芯心頭來氣，下意識就要開口。
楊氏急忙攔住她：“芯兒！你怎麽會冷！馬車裏有暖爐，到了雷家有炭火，你不冷！”
“我不冷！”溫清芯咬着打顫的牙齒，惡狠狠的說道。
看到這一幕，溫清竹縮了縮脖子，擡手把圍脖掖了掖。
這樣的美麗凍人她可要不起。
雲霧绡輕薄盈透，最适合做夏天的衣裳。
楊氏非要做冬天的衣裳，裏面穿太厚，肯定不好看。
那就隻能少穿一點，才能顯出雲霧绡的價值。
剛站了一會兒，小厮領了一位嬷嬷過來。
“溫七小姐。”那嬷嬷見到她的正臉時，熱情的喊了一聲。
溫清竹有些奇怪，她好像并不認識眼前的嬷嬷。
這位嬷嬷快步走上來給她行禮道：“奴婢是三夫人身邊的趙嬷嬷，過來接您的。”
“趙嬷嬷好。”溫清竹立刻福身。
“七小姐客氣了。”趙嬷嬷立刻把她扶起來。
身後的楊氏和溫清芯剛剛弄好，聽說雷家有人來接，急忙趕了過來。
“趙嬷嬷。”楊氏深怕趙嬷嬷直接領着溫清竹走了。
趙嬷嬷望着她們，微笑着行李問好道：“溫四夫人，溫十一小姐”
楊氏愣了愣，這趙嬷嬷怎麽認識她們？
不過她來不及好奇，連忙拉着溫清芯說道：“這是我家芯兒，小七第一次出門會客，多有不懂，讓芯兒帶她去。”
趙嬷嬷聽到這話，不禁打量着楊氏和溫清芯，心裏微微不悅。
雷家都派她過來接人了，就算第一次出門，還有什麽不懂的！
更何況，她瞧着溫七小姐有禮有節，怎麽需要妹妹帶着。
楊氏其實很少接觸這種世家的家仆，她更多接觸是商賈之家的人家。
明明她才是主子，趙嬷嬷是下人。
被趙嬷嬷這麽審視着，她楊氏心裏竟然生出了幾分害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