從今日清晨開始,明軍的萬餘門火炮便開始了轟鳴,沈陽城各處坍塌的城牆再次成爲“衆矢之的”,被密集的大大小小的炮彈轟擊着,在數十萬明軍将士的注視下,不斷有磚石,甚至是夯土塊從城牆上脫落,沈陽城的城牆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瓦解着。
而且随着明軍炮火的持續,以及沈陽城牆在十幾天以來連續被炮擊,城牆坍塌的速度正在以越來越快,範圍也越來越大的趨勢發展着,這讓劉衍的心中踏實了不少,随後也開始計劃入城作戰的事宜了,有些事情必須要提前做好安排。
明軍有十六支國防軍、數十萬将士,一旦沈陽城被攻破,這數十萬将士不可能全部湧進城中,這樣兵力施展不開,也會因爲雜亂而徒增傷亡。
于是劉衍便拟定了“兵力逐次進城、四面同步推進”的方略,隻要沈陽城的城牆被突破,明軍四面的兵馬便一個軍一個軍的入城,四面大軍同時投入兵力,向沈陽城的内部逐步展開。
當然,具體的方略細則還需要細化,劉衍也将陳勳、張義、王越、汪博幾人找來,一起參詳了一番。
與此同時,就在劉衍已經開始拟定入城作戰方略的時候,沈陽城中的清軍各部則陷入了惶恐之中。
沈陽城牆每坍塌一些,城中的清軍就慌亂一分,就意味着破城的時刻又近了一些。
此時城中的滿州兩黃旗、滿州兩白旗數萬殘兵已經沒有了往日的精氣神,如今城中的清軍已經是一群名副其實的“乞丐兵”,不但铠甲、軍服殘破、肮髒,大部分兵丁都是渾渾噩噩的,眼神中看不到一絲希望和光亮,完全是靠着求生的本能在守城作戰。
即便是清軍各級的将領也是如此,甚至城中已經出現臨陣不聽指揮的兵丁,每天都有人被當衆斬首,豫親王多铎更是下令,派出滿州兩白旗巴牙喇兵巡視城中各處,隻要消極作戰,就立即當衆斬首。
在多铎等将領的高壓之下,城中清軍暫時還能維持作戰,隻是在這樣的局面下,清軍各部還能維持多久,誰也不知道。
轉眼到了正午時分,此時城外的明軍炮火終于停歇了下來,但是城中的清軍已經摸出了規律,這并不是明軍準備收手,而是明軍的火炮在散熱,并且已經到了吃飯的時間。
等到城外的那些明軍炮手吃飽喝足,火炮也都散熱完畢,讓清軍上下膽戰心驚的猛烈炮火,又将再次轟鳴起來。
在沈陽城北城牆上,滿州鑲黃旗固山額真穆爾察饑腸辘辘的在城牆上巡視着,此時城外遠處的明軍炮陣上,已經升騰起袅袅炊煙,明軍大批的辎重兵和随軍民夫正在遠處埋鍋造飯,将大批的糧食和各種菜幹、肉幹做成熱菜熱飯。
而清軍這邊則沒有什麽炊煙升起,城中已經斷糧了!
穆爾察上一次吃飽喝足,還是昨天早上的時候,而周圍的清軍士兵更慘,上一次吃飽飯至少也是兩天之前的事情了。
明軍連番的炮擊,不但讓沈陽城牆殘破不堪,也将城牆上的不少守城器械給摧毀了,其中就有不少的油鍋、金汁等,這些東西被炮彈砸翻,直接就讓器皿下面的火堆四散燃燒了起來。
有幾次被打翻的油鍋都引發了火災,城中部署在城牆附近的糧庫被燒掉了幾個,讓沈陽城内本就不多的糧食儲存更加窘迫,到了今日,城中更是直接斷糧了!
此時穆爾察望着城外的幾道防線痕迹,不禁心疼的暗道:“早知道有今日,之前就不應該給城外守軍發下那麽多的糧食,平白便宜了明軍不說,還讓城中的糧食庫存少了許多!”
正想着,穆爾察的肚子便開始咕噜咕噜的響着,喉嚨裏也泛起了陣陣酸水,餓啊!
而周圍已經兩天沒怎麽吃東西,隻分到了孩童都吃不飽份額幹糧的清軍士兵,更是已經餓得眼睛發直,幾乎所有人都或靠或躺,每人願意多動一下,隻爲了節省體力,讓自己不至于餓昏過去。
但是即便如此,當城外十幾萬明軍埋鍋造飯的香味飄散過來,城牆上的清軍士兵也忍不住“扭動”了起來,紛紛眼巴巴的望向城外,雖然看不清什麽,不過衆人也能自行腦補明軍士兵大快朵頤的場景,忍不住紛紛咽了咽口水。
穆爾察見狀想要怒斥一番,卻發現自己一句話也說不出來,仗打到這個時候,饒是自己這個固山額真,也不敢太過苛責這些兵丁,否則誰知道會不會有人拔刀相向?
突然,一個巴牙喇兵氣喘籲籲的跑了過來,說道:“啓禀主子,校場附近有兩白旗兵丁和兩黃旗兵丁在鬥毆,人都已經控制住了,請主子過去處置!”
穆爾察頓時在心中慘叫一聲,這幾天城中幾乎每天都有士兵鬥毆,各旗之間的,甚至是各牛錄之間的,原因也是各式各樣,争搶糧食或者物資,甚至隻是互相看不順眼而已。
在幾乎已經是絕境的沈陽城中,所有人的神經都是高度緊繃着的,一點小小的摩擦就會讓人變得異常暴躁。
于是穆爾察急忙帶人趕到校場,隻見滿州兩白旗二十多人全部被綁着聚在一處,滿州兩黃旗十幾個人則是聚在另一處,兩邊都有人挂彩,還有五個士兵已經死掉,三個兩黃旗的,兩個兩白旗的。
看到這樣的局面,穆爾察隻覺得頭皮幾乎要炸開,怒聲問道:“怎麽回事!大戰之時,竟然還有心思内讧,都想死嗎!”
兩邊三、四十人都低頭不說話,穆爾察再三詢問之下才知道,原來是因爲一個饅頭,兩個滿州兩白旗士兵和一個正黃旗士兵幾乎同時發現一個饅頭,一個在街邊泥土中,已經髒得看不出是原樣的饅頭。
已經兩天沒吃飯的三個清兵便開始争搶起來,那個正黃旗士兵自然是搶不過兩個兩白旗士兵,被打了一頓之後,便糾集了十幾個兩黃旗士兵殺了回來,那兩個兩白旗士兵自然也不甘示弱,也糾集了一群人,雙方随即便群毆了起來,死傷數人,而那個髒兮兮的饅頭,已經被那兩個兩白旗士兵分吃了。
聽完了前因後果,穆爾察隻覺得自己想哭,堂堂大清勇士,竟然已經窘迫到這種地步,爲了一個饅頭,幾十個精銳就能大打出手!
随即穆爾察便将衆人暫時看押,自己直接入宮向多爾衮禀報。
此事涉及滿州兩黃旗和滿州兩白旗的争端,而且還死了五個人,穆爾察隻是一個固山額真,做不了主,也不敢做什麽決斷。
此時在崇政殿内,多爾衮和多铎也消瘦了一大圈,而英俄爾代則是更加消瘦,顯得很是蒼老,雖然三人還沒有斷糧,但是餐食也已經變成沒什麽滋味的幹糧了。
随後三人聽完了穆爾察的禀報,多爾衮并沒有說話,英俄爾代也是眉頭緊鎖,多铎則沉聲對穆爾察說道:“你去将那兩個兩白旗兵丁斬首,首級挂在校場外面示衆,其餘各旗兵丁全部打五軍棍,以示警戒。”
說完,多铎便看向了多爾衮,恭敬的請示道:“陛下,奴才如此處置,如何?”
多爾衮片刻之後才緩緩說道:“所有人都放了吧,告訴那些勇士,拳頭和戰刀隻能對着敵人,今後切不可對着自己的族人!”
穆爾察頓時心中一松,當即領旨而去,多铎也替那兩個兩白旗士兵謝恩不提。
随後多爾衮便對英俄爾代問道:“城中存糧還有多少?再這樣下去,不用明軍進攻,各旗勇士就會自亂了!”
英俄爾代說道:“啓禀陛下,城中存糧還有六千九百石,這些糧食如果正常供應的話,隻能支撐三到四天而已。”
“奴才隻能将這些糧食都定額配給下去,不論官職,每人每日隻能發放三兩糧食.”
英俄爾代說到這裏,已經有些哽咽了:“如此,奴才估算這些糧食可以支撐一個月左右,目前來說,也隻能如此了!”
多爾衮苦笑着說道:“堅持一個月??别說每日堅守城池、與明軍作戰了,就算是整日躺着什麽都不做,一個精幹将士一天隻吃三兩糧食,也是忍耐不住的!”
“如此下去,别說一個月了,再有十天,城中就要大亂了!”
英俄爾代當即跪在地上,一句話也沒有,隻是不斷磕頭痛哭,可見這個大清的内政大臣已經無計可施了。
這段時間,英俄爾代甚至已經派人将城内的老鼠和鳥雀都抓幹淨了,除非真的如多铎所言,将城中陣亡士兵的屍體當做糧食充饑,否則自己真的沒有辦法維持下去了。
一旁,多铎張了張嘴,随後看到面露絕望的多爾衮,猶豫了一下,還是說道:“陛下,不如”
“朕決不!”
還沒等多铎說完,多爾衮便怒聲吼叫了起來:“朕就算是死,也絕不吃人!!”
多铎直接跪在地上,大聲說道:“陛下三思,隻有堅持下去,大清才有一線生機,要是大清真的亡了,那陛下還堅持這些有什麽意義?”
此時多爾衮面色猙獰,雙眼瞪大的看着多铎,恨不得一刀砍了多铎,可是心中卻有一個聲音在不斷呼喊着:“吃人!吃人!朕要活下去,要繼續堅守下去!”
這時,旁邊的英俄爾代用幾乎絕望的聲音說道:“豫親王啊!就算是刨屍爲糧,城中能有多少勇士吃得下去??如此行事,恐怕非但解決不了糧草短缺的問題,還會讓軍心崩潰,到時候各旗勇士鬧僵起來,就真的無法收拾了!”
多铎和多爾衮情急之下沒想到這些問題,此時也都呆住了。
如此看來,大清當真是走到了絕路,竟然連吃人守城都做不到,還能有什麽别的辦法?
此時在多爾衮和多铎的臉上,都露出了絕望的神色,二人即便在當初逃亡龍門關的時候,也沒有絕望過,可是今日,多爾衮和多铎已經絕望得幾乎要哭出來。
英俄爾代再次扣頭說道:“陛下!!趁着城中還能拿出幾千石糧食,不如集結城中精銳冒險一搏,向北面突圍吧!”
“突圍?”
多爾衮和多铎對視一眼,都似乎看到了希望,可是随即二人眼中的希望便同時幻滅了。
如今滿人精血絕大部分都聚集在沈陽城中,多爾衮和多铎即便真的率部突圍出去了,又能如何?沒有了足夠的滿人部衆,大清還能稱之爲大清國嗎?不過是遊蕩的小部落而已,明軍隻需要繼續追擊,就可以将衆人斬盡殺絕。
突圍,也不過是晚死幾天而已,已經沒有什麽意義了!
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