慶元縣地處整個浙江道的最南端,與福建的松溪、政和、壽甯三縣交界。
縣城西南方向的松原水便流經了慶元縣和福建松溪縣境内,這裏甚至時常能夠見到鄭軍的兵卒過來,或是遊玩,或是尋親訪友。
隻是随着國防軍第十一軍左營參将王忠宇率左營中部将士進駐這裏,鄭軍的兵卒就不見蹤影了,據稱是接到了鄭芝龍的嚴令,不準越過福建與浙江的界限一步。
在慶元縣的縣衙内,參将王忠宇看着輿圖,手邊還有一份軍情部送來的情報,得知鄭芝龍已經調集了鄭軍前營四萬多兵馬,在建甯府、福甯府兩地駐紮,擺明了是在防備己方。
“四萬多人?”
王忠宇微微皺眉,對身邊的中部遊擊将軍,以及手下的幾個千總說道:“鄭芝龍該不會是以爲,真要是打起來了,靠着這四萬多人就能守住兩府之地吧?”
中部遊擊将軍說道:“将軍,根據軍情部的情報,鄭軍與地方上的衛所兵不同,都是訓練嚴格、裝備精良的精銳,裝備的火器、戰船很多,據說還有泰西人組成的兵馬,戰力不俗,咱們還是小心應對爲好。”
王忠宇點了點頭,雖然自己看不上鄭軍的戰力,但是也絕不會等閑視之。
于是王忠宇說道:“傳令下去,多派夜不收過境探查,先将對面的部署摸清楚了再說。”
“将軍,此舉會不會引來鄭軍的反擊啊?”
“反擊?”
王忠宇說道:“老子等着他們反擊!放心,軍情部都已經給鄭芝龍下斷定了:此人善于經營,多謀略、少魄力,輕易之間不會選擇與朝廷爲敵的。去安排人手吧。”
“是。”
與此同時,在松溪縣内,鄭軍前營總兵官鄭興正在召集部将議事。
如今前營四萬多人馬已經全部撒開,布防在建甯府、福甯府兩地,而駐紮在松溪縣的兵馬,隻有四千多人而已。
另外在靠近慶元縣的地方,諸如政和縣、壽甯縣,以及臨近的銅盤山營壘,都各有幾千兵馬駐紮,這些兵力加在一起,已經站到了前營兵力的一半以上。
“看來朝廷是鐵了心要向福建伸手了!”
鄭興憂心忡忡,自己當面的國防軍雖然經過探查,似乎隻有四、五千人,可是戰力卻不容小觑,真要是打起來,鄭興估計即便集結自己前營的所有兵力,恐怕也難以占據上風。
此時鄭興暗道:“現在朝廷的給的壓力越來越大,福建各地的官吏已經蠢蠢欲動,再沒有以前對家主那樣恭敬,真不知道家主準備如何應對了。”
其實在率軍北上之前,鄭興還曾向鄭芝龍探話。鄭興認爲現在鄭家應該當機立斷,如果選擇順從朝廷,那就主動交出權柄,争取在朝廷中占有一席之地,至少也要爲鄭家保存一份元氣。
如果選擇與朝廷對抗到底,那就要立即對福建各地的官吏進行清洗,否則内部不穩,外有強軍壓境,這樣的局面怎麽看都是必敗無疑的。
可是鄭芝龍卻依舊是莫能兩可,今日對朝廷态度強硬,明日便又考慮着派人與朝廷接觸,始終沒有下定決心。
對此鄭興也是非常的擔憂,在自己的印象裏,鄭芝龍還從未像現在這邊搖擺不定,哪怕當初與劉香開戰,或是與荷蘭人開戰的時候,都沒有像如今這般難以決斷的。
“報!”
忽然,一名小校快步進來,行禮之後對鄭興說道:“啓禀總鎮,斥候回報,我松溪境内以及周邊各處,都陸續發現了朝廷夜不收的蹤迹!!”
“什麽?”
鄭興頓時冒出了一身冷汗,說道:“人數多少,是明查還是暗訪?”
“人數不詳,現在發現的可疑之人,都是喬裝暗訪的。”
“将那些夜不收全都盯住了,但是千萬不要動手,盡可能避免沖突!”
“是。”
随後鄭興長出了一口氣,暗道:“是喬裝暗訪的就好,這就是在打探這邊的情況,并不是要率軍南下了。”
“隻是.”
隻是鄭興苦笑起來,兩軍如此緊挨着對峙,一天兩天還可以,時間一長難免“擦槍走火”,到時候肯定是禍非福啊。
鄭興就這樣心中擔憂煩惱,江西道建昌府參将柴大勇、江西道廣信府鉛山守備姜海光、江西道饒州府參将龔明秋也是一樣的煩躁。
就在王忠宇率部南下的同時,山東萊登營、兖青營、濟東營三支駐防軍也南下江西道,現在萊登營進駐江西道饒州府,兖青營進駐江西道廣信府,濟東營進駐江西道建昌府。
饒州府治所在鄱陽縣,廣信府治所在上饒縣,建昌府治所在南城。
此時三支駐防營開進三處城池,便直接開始掌控三地的城防,這讓柴大勇、姜海光、龔明秋三人如坐針氈,幾乎差一點就被吓得率軍殺出去了。
南城參将府内,柴大勇這兩日火氣很大,嘴角都能看到上火導緻的爛瘡。
就在這兩天裏,柴大勇手下的一萬多兵馬全部被勒令在軍營中,不準任何人踏出軍營半步,濟東營參将毛不語給出的說法是:等待接受軍改整編。
更讓柴大勇忍受不了的,便是此時南城已經被濟東營完全接管了,就連自己這個堂堂參将,也沒有權利再去調動兵馬了。
“早知今日,當初就不應該放這支駐防軍進城!”
柴大勇惱怒的說着,阮大铖那邊始終沒有消息,而江西巡撫王安民、南昌知府李作欽、九江知府馬明夏三人也隻是文官,說是在聯絡各地官吏,要上聯名信,可是對兵事卻始終沒有任何助力。
前兩天在駐防軍進城之前,鄭芝龍倒是派人送來了一封書信,裏面也提到了會派人送來兵備支援,可是随後駐防軍便進城了,柴大勇根本沒來得及做出反應,也沒做好起兵的準備,就被奪了兵權,鄭芝龍答應的兵備自然也就沒有下文了。
這樣的局面,基本上就是“還沒開始,就已經結束了”,每每想起來,柴大勇便覺得胸口一陣憋悶。
“将軍!!”
就在這時,府中的仆人快步走來,略帶驚慌的說道:“外面來了一隊兵丁,領頭的是參将,說是要見大人.”
話還沒說完,外面參将毛不語便帶着一隊鳥铳手推門走進了正堂内,柴大勇見狀吓了一跳,臉色煞白的說道:“毛參将,這是幹什麽?”
毛不語說道:“沒什麽大事,今日過來就是向柴參将通報兩件事情。”
“什、什麽事?”
“第一,建昌府的軍改從明日起就要開始了,柴參将手下的兵馬要進行甄别,能用的,要與各地兵馬混編爲駐防軍,不能用的,發給遣散費讓其歸家。”
“至于柴參将與各級将領的去留,則需要等待國防部的指令,希望在這段時間内,柴參将安心在府中等待處置,不要幹些傻事。”
柴大勇聞言頓時垮了下來,看來這一天還是到來了。
于是柴大勇苦笑着說道:“傻事?我現在已經是孤家寡人一個了,還能幹什麽傻事。”
“這可不見得!”
毛不語冷聲說道:“柴參将與阮大铖、江西巡撫王安民、南昌知府李作欽、九江知府馬明夏幾人暗地裏幹過什麽,心裏應該有一本賬,朝廷也會酌情做出處置的,難道這還不算是傻事?”
柴大勇聞言,臉色更加難看,此時已經說不出話來。
随後毛不語繼續說道:“第二件事,便是向柴參将通報一下,廣信府鉛山守備姜海光陰謀縱兵反叛,已經被進駐上饒縣的駐防軍兖青營擊潰。守備姜海光被陣斬,其部兵馬被斬首四千八百餘,俘虜三千餘人。叛亂隻持續了一個多時辰。”
聽到這個消息,柴大勇頓時面如死灰,渾身微微顫抖着,想要說話表明自己絕不會做這樣的傻事,但是卻發現,自己的嘴巴好像不聽使喚,根本發不出什麽聲音。
毛不語見狀心中冷笑,随後便警告道:“柴參将不要學姜海光起兵作亂對抗朝廷,也不要學饒州府參将龔明秋那樣,暗中指揮部下兵馬抗拒軍改,否則絕不會有什麽好果子吃的!!”
聽到龔明秋那邊也出事了,柴大勇頓時覺得眼前一花,打起精神來終于問了出來:“龔明秋怎麽樣了?”
“他??”
毛不語說道:“他倒是沒死,不過被抄家下獄了,現在估計已經在押解回京的路上了。”
聽到這個消息,柴大勇再也堅持不住,直接一頭栽倒在地,暈死了過去。
兩天後,阮大铖來到了建昌府,剛到南城南面的曾潭縣,便聽聞駐防軍三個營已經接管了建昌府、廣信府、饒州府防務的消息,頓時感到了一絲不妙。
于是阮大铖便在曾潭縣停留了兩天,又喬裝打扮了一下,這才繼續前往南城。剛一進城,便看到一隊隊的駐防軍将士在各處把手,心中更是駭然。
“先去參将府吧。”
阮大铖心中想着,便一路來到了參将府門外,看到這邊竟然沒有人把手,心中大喜,便敲開了大門,說道:“白身阮大铖,要見一見參将大人。”
“你要見我家大人?恐怕現在我們大人不方便見客了。”
“不方便?”
阮大铖說道:“我有要事要面見參将大人,還請通報一聲。”
誰知那門房并沒有進去通報,而是直接讓阮大铖進來,說道:“反正我也要不幹了,大人就在後院,你自己進去吧。”
說完,那門房竟然真的湊夠屋内拿出一個包袱,然後頭也不回的走了,看得阮大铖目瞪口呆。
随後阮大铖一路向後院走去,偌大的參将府内,竟然看不到幾個下人,偶爾看到的下人,竟然也是在收拾東西,準備走人的。
來到後院,阮大铖終于見到了柴大勇,而此時的柴大勇,卻已經目光呆滞,嘴歪口斜,竟然是中風了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