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過一個人坐在行唐縣縣衙内,面前的桌子上是一份北直隸的輿圖,這份輿圖還是洪承疇送給自己的。
此時李過的目光不斷在行唐縣、曲陽縣和北京城之間遊蕩,心中計算着各營兵馬行進的速度。
不知道爲什麽,李過心中總是覺得非常的不安,照理說洪承疇制定的方略非常完美,就連李岩和顧君恩都是贊不絕口,李過和各營的宿将們也挑不出毛病來。
可是就這樣一份完美的方略,讓李過始終無法放心,總覺得劉衍這樣一個強大的對手,絕不會被洪承疇的方略擊敗,一定好有什麽地方有欠缺。
所以李過盯着這份輿圖,結合洪承疇制定的方略,在正堂上一坐就是一個多時辰,但還是想不出個所以然來。
“來人!”
“制将軍有何吩咐?”
李過率領的後營有二十三萬人馬,實力非常雄厚,此時左果毅将軍張能率領十萬死兵駐紮在行唐縣城外,綿延的營壘繞着城池四面紮營,由内向外有數裏的寬度。
右果毅将軍高一功率領兩萬火铳兵和兩萬骁騎駐守行唐縣城内,右果毅将軍馬重僖六萬甲兵駐守在城南,在距離行唐縣三裏處安營紮寨。另外還有三萬骁騎在行唐縣北面單獨紮營。
此時李過命人将張能、高一功、馬重僖找來,想要跟他們三人商讨一下,也許自己能想到什麽缺漏來。
沒過多久,三人先後來到縣衙正堂,李過先是問道:“各部有什麽情況嗎?”
張能笑着說道:“制将軍放心,一切正常,各部斥候也沒送回來什麽消息。”
高一功點頭說道:“現在行唐縣周邊的明軍基本上都被殲滅了,劉衍部又被阻隔在井陉關,除非崇祯小兒能再變出一支大軍從北面殺來!”
李過點了點頭,道理是這樣的,可是當高一功說到劉衍這個名字,以及井陉關這個地名的時候,不知道爲什麽,李過的心裏突然快跳了幾下。
李過便将自己心中的擔憂說了一下,讓三人幫自己參謀參謀。
随後四人便對着輿圖研究了起來,卻也一直不得要領,想不出劉衍還有什麽翻盤的機會。
突然,外面一陣震天動地的轟鳴聲響起,李過仿佛彈簧一般,瞬間就從椅子上跳了起來,臉色極其難看,張能、高一功、馬重僖三人更是當場傻眼了。
張能疑惑的問道:“這是,炮聲?”
高一功難以置信的說道:“如此密集的炮聲,怕是有幾百門吧?”
馬重僖也問道:“眼下,誰有這麽多火炮,會在行唐縣開火?難道是火器營的兵馬?”
李過的目光無意間掃到了輿圖上,順着井陉關向東看到了獲鹿縣,然後往北又看到了行唐縣,随後豆大的汗珠瞬間流了下來:“不可能!除非劉衍和他的兵馬都是天兵天将!”
“制将軍?”
李過怒吼道:“還愣着幹什麽,立即回到軍中迎戰!”
“是!”
此時在行唐縣外面,漆黑的夜色已經被猛烈炮火的火光照亮,夜幕下的曠野上一閃一閃的,蔚爲壯觀。
錢樰率領炮營在夜幕的掩護下,從數裏外快速展開,然後直接對着行唐縣南面的六萬甲兵大營開火。
此時那六萬甲兵營中的篝火和無數火把,就是最好的指引,讓新軍炮營的炮手們可以從容調整參數,打出來的炮火,竟然非常準确,讓錢樰和一衆将士不斷發出歡呼聲。
“佛朗機炮總、紅衣大炮總和火箭炮總火力全開,給我轟!”
轟!
就在炮營大展神威,幾輪炮擊就将流賊後營的六萬甲兵大營轟成了一鍋粥的時候,許銘率領騎兵營将士已經破開了行唐縣北面三萬骁騎的營壘。
轟!大量的震天雷被騎兵營将士高速沖鋒投擲過來,在營壘周邊和轅門附近劇烈爆炸,在短時間内就炸開了十幾處缺口。
許銘怒吼道:“沖進去,殺!”
參将董雲、杜仲明、陸遠三人各率一部将士分頭在營壘中橫沖直撞,三萬骁騎此時仿佛是在做噩夢一般,紛紛沖出帳篷,随即便被沖過去的騎兵營将士擊殺。
營壘之中,鳥铳的轟鳴聲,流賊骁騎的慘叫聲,鐵騎大軍沖鋒的轟鳴聲,各種聲音交織在一起,讓夜幕之下的曠野熱鬧非凡。
許銘率領數百護衛和夜不收也在營中馳騁着,不斷将震天雷點燃,然後投到流賊士兵聚集的地方,可憐那些流賊士兵剛剛聚集起來,正要阻止反擊,就被一顆顆震天雷“集中處置”。
“哈哈!痛快,真他娘的痛快!”
許銘殺得興起,根據夜不收的探查,這處營壘内至少有幾萬流賊兵馬,沖進來之後,許銘驚喜的發現營中還都是流賊的骁騎精銳。
可就是這麽一支流賊精銳大軍,在己方突襲之下根本沒有還手之力,這完全就是一邊倒的屠殺!
“速戰速決!”
許銘大聲吼道:“把敵人潰兵往行唐縣方向驅趕!”
此時新軍前營、後營、左營、右營、中營,以及駐防軍第六營已經全面展開,在劉衍率軍抵達行唐縣以南十裏位置的時候,便命各營開始暗中部署,趁着夜色部署到了行唐縣的四周,然後以炮營的炮擊爲信号,各營同時對行唐縣外圍的流賊兵馬展開進攻。
劉衍舉着千裏鏡在夜幕下的戰場上搜索着,隻見行唐縣城外到處都是閃耀的火光,各種厮殺的聲音交織在一起,根本分辨不出來戰場上的細節。
這也是爲什麽在古代很少打夜戰的原因,除了極少數的精銳大軍之外,基本上沒有人願意打夜戰。因爲此時戰場上的通信手段要依靠旗号、戰鼓、号角等,在黑夜裏,不但大軍士兵會感到恐懼,指揮起來遠不及白天方便,各種旗号也失去了指揮的作用。
所以尋常軍隊發起夜戰,多半還沒擊潰敵軍,自己的兵馬就先混亂了起來。
哪怕是劉衍所部的新軍各營,現在戰鬥打響,劉衍也隻能通過傳令兵來發号施令,各種命令和消息的傳達都非常的延後,很大程度上,劉衍已經失去了對戰場的掌控,很大程度都要依靠各營自行指揮作戰了。
不過劉衍也能借助千裏鏡看到,此戰自己突襲的目的已經達到,李過的後營根本沒有反應,各營基本已經得手,剩下的就看各營将士如何殺敵了。
此時劉衍身邊還有親衛營沒有投入作戰,這親衛營将士是作爲預備隊使用的,但是苗紹卻等得心癢癢,說道:“閣老你看,行唐縣外圍的流賊兵馬應該都是死兵,各營将士基本上都沖進去了!”
劉衍點了點頭,說道:“按照方略,各營都要将城外的潰兵驅趕到城下,然後趁着流賊敗兵潰退進城的時候,趁機攻占城門。現在就希望李過能夠放城外的兵馬進去了。”
苗紹笑着說道:“我要是李過,現在一定是懵的!”
劉衍也笑了笑,兩天不到的時間,十餘萬将士奔襲了一百二十裏,這個速度在明末是無人能及的,劉衍和大軍将士也足以自豪了!
與此同時,在戰場上,左果毅将軍張能已經坐着吊籃從城頭上放了下來,然後便帶着十幾個親兵沖進了城西的營壘中。
隻見營壘中已經大亂,無數的死兵在營壘中逃命,根本沒人阻止反擊,沒人收攏潰兵,十萬大軍就這麽直接崩潰了。
“混蛋!”
張能憤怒的一把拽住一個都尉,怒聲說道:“爲何不率部反擊!”
“将軍,是劉衍部的新軍,到處都是他們的鳥铳兵,從夜幕裏四面射來,兄弟們就像是牲口一樣被屠殺,擋不住啊!”
張能憤怒的一刀砍死了那都尉,然後怒聲吼道:“反擊!!立即向本将軍大纛集結,反擊!”
周圍的流賊死兵借助火光看見了張能的大纛,頓時恢複了些理智,在不少基層軍官的指揮下,開始向張能這邊聚攏,一個個大大小小、參差不齊的方陣也開始成型。
突然,前方大隊的新軍将士出現,他們排着整齊的橫陣,邁着铿锵有力的步伐,不斷向這邊推進,剛剛才聚集起來的流賊死兵們頓時慌亂了起來,就連張能見狀也是心神動搖。
“停止前進!”
前方至少兩千多新軍鳥铳手,在新軍右營右部參将路明時的指揮下,停下了前進的步伐,随後路明時便奮力揮動手中戰刀,怒聲吼道:“放!”
轟!
兩千多名新軍鳥铳手持續齊射,剛剛聚攏起來的流賊死兵頓時死傷狼藉,數個方陣瞬間崩潰,裹挾着張能等人向行唐縣跑去。
“這打得是什麽仗!!”
張能此時明白敗局已定,城外的十萬死兵已經完了,黑夜之中被劉衍部精銳突襲得手,這樣的戰鬥沒法打,就算有百萬大軍,也隻能被劉衍部肆意殺戮!
與此同時,右果毅将軍馬重僖也帶着大隊的親衛趕到城南三裏外的營壘中,此時這裏已經被新軍炮營的猛烈炮火打得不成樣子,營壘到處都是火光,原本整齊有序的各種防禦設施,還有綿延數裏的營帳,現在都已經被摧毀得七七八八,營壘中還不斷有數不清的炮彈落下,有大批的火箭落下,營壘中的六萬甲兵已經潰不成軍。
馬重僖看着眼前的一切,簡直難以置信,驚呼:“劉衍是從哪裏冒出來的,他不是在井陉關嗎?他是飛過來的啊!”
“将軍小心!”
身後急忙親衛一把将馬重僖從戰馬上撲了下來,幾人就地一滾,回頭再看去,隻見剛才幾人的戰馬已經被兩顆炮彈當場打碎,血肉組成的迷霧撲面而來,将馬重僖等人染成了“血人”。
“啊!”
此時馬重僖就算是神人,也難以壓制心中的恐懼,大聲吼道:“集結兵馬,撤回城去!!”
周圍的一衆部下紛紛四散開來,怒吼着集結兵馬,可是六萬甲兵此時已經被新軍炮營打散,數百門火炮的威力豈是兒戲?
馬重僖等人忙碌了小半個時辰,也才集結了不到兩萬兵馬,而且這兩萬甲兵還完全沒有了建制,完全就是一群潰兵模樣。
“撤軍!!”
此時馬重僖也顧不上許多了,當即率領這近兩萬甲兵朝着行唐縣城的方向撤退。
新軍炮營陣地上,幾名夜不收策馬從炮陣側翼沖來,大聲對錢樰說道:“啓禀總鎮,前方流賊甲兵已經潰退!”
錢樰大笑着說道:“除虎尊炮總外,所有火炮加大仰角,再射四輪,四輪之後,全營向前推進三裏!”
轟!
炮聲依舊,流賊開始全面潰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