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從今年開春以來,北直隸便基本上沒下過大雨,經過幾個月的蒸發,滋河已經沒有了往日的波濤,原本寬闊的河面此時已經極度萎縮,别說是騎兵,就連步兵都可以直接趟水過河。
此時新軍前營、後營、中營已經趟水到了滋河北岸,繼續向着北面的行唐縣急速進發,親衛營和炮營正在渡河,左營、右營在後方警戒,騎兵營與駐防軍第六營則排在後面,等待着過河。
劉衍策馬從流淌的河水中經過,策馬躍上了河岸,回頭看去,隻見親衛營将士通過的速度還可以,左部、中部将士已經抵達北岸,右部将士正在過河。
隻是炮營的辎重和火炮非常笨重,大批的火藥又不能受潮,所以錢樰已經提前命人将所有的火藥用油紙包裹數層,然後裝進密封好的木箱子,在油紙包和木箱子之間,還放了大量的稻草。
如此,炮營過河的速度不可避免的慢了下來,劉衍立即從親衛營調集辎重兵過去幫忙,衆将士奮力扯拽着火炮,調用了大量的馬匹進行拖拽,足足用了将近一個時辰的時間,炮營才整體抵達滋河北岸。
“閣老!”
劉衍看着渾身已經濕漉漉的錢樰,問道:“火藥有損失嗎?”
“有十幾箱火藥落水,其中有六箱是不能用了,剩下的曬一曬應該還能用。”
劉衍點了點頭,這些損失并不大,于是便說道:“炮營立即向北出發,現在咱們的進度已經落後了,必須加快推進的速度,将時間搶回來!”
“是!”
錢樰随即大聲吆喝着,率領炮營将士先走一步,新軍前營、後營将士也随着炮營先行,新軍中營将士随後。
“立即命令新軍騎兵營與駐防軍第六營過河,新軍左營、右營随後過河!”
劉衍策馬開始跑動起來,怒吼道:“全軍急速向北,日落之前不得停歇!各營辎重兵策馬趕到前方設置補給點,每五裏設置一處,沿途爲大軍将士分發幹糧和清水,所有将士行進間吃喝,不得停歇!”
很快,大軍繼續快速向北推進,此時一百二十裏的路程已經走了一大半,隻剩下不到三十裏,就是行唐縣了。
苗紹策馬跟上劉衍,大聲說道:“閣老,現在已經是黃昏時分了,是不是先在滋河北岸休整一下,屬下擔心再這樣急行軍,就要跟流賊後營的十幾萬大軍撞上了!”
劉衍說道:“全軍繼續前進,現在休整,随時都會被流賊的斥候發現,就會前功盡棄,全軍繼續向北,入夜時分抵達行唐縣以南十裏左右,然後趁着夜色發起進攻!”
苗紹大吃一驚,沒想到一向穩紮穩打的劉衍,這一次不但率軍急行軍一百二十裏突襲流賊大軍,而且還要直接發起夜襲,太險了!
“閣老,将士們太疲憊了,真要打起來,是要吃大虧的。”
劉衍斬釘截鐵的說道:“我們累,流賊從黑山急速推進到行唐,幾天時間裏也推進了兩百多裏,還打了兩場攻城戰,他們更累!再加上我軍突然夜襲,此戰必勝!”
随後劉衍不顧苗紹的勸谏,大聲怒吼道:“全速前進,入夜趕到行唐!”
時間倒回,就在劉衍率軍剛渡過濾沱河,還沒趕到靈壽縣的時候,袁宗第便已經正意氣風發的登上了真定府城的城牆,這處府城終于被自己打下,城中官軍全軍覆沒,流賊右營雖然也付出了數千人的代價,但傷亡的都是死兵,主力甲兵和骁騎一兵未損,這樣的代價還是非常劃算的。
“立即将城中的府庫清點出來,有多少算多少。”
“是。”
随後袁宗第找來副威武将軍黨守素,準備命其率領三萬死兵守衛真定府城,自己和右果毅将軍劉體純一起,率領右營的主力大軍向西面靠攏,進擊獲鹿縣威逼井陉關。
就在這時,袁宗第、黨守素忽然看到劉體純快步走來,然後說道:“制将軍,西面的斥候送來了消息,在獲鹿縣附近發現了大量的物資,還有數量巨大的銀币!”
“什麽!”
如今天下人皆知,隻有山東境内在大量流通銀币,這還是劉衍開創的一種貨币形式,據說使用起來非常的方便,滿滿的北直隸和南直隸、乃至江南等地,都開始小規模的流通起來。
此時袁宗第聽聞發現了大量的銀币,頓時叫了一聲不好,立即下令全營向獲鹿縣方向進擊。
黨守素問道:“制将軍,這真定府城不留守了?”
袁宗第氣急敗壞的說道:“那些财貨多半是劉衍下令丢棄的,爲什麽?我看多半是劉衍已經率軍從井陉關撤走了,爲了趕時間才放棄了大量的随軍财貨!”
“劉衍都跑了,還守真定府做什麽?咱們立即過去查看情況,然後率軍追上去!”
袁宗第率軍一路急行,隻用了不到兩個時辰就趕到了獲鹿縣北面,這裏漫山遍野到處都是遺留的各種物資,甚至還有一箱一箱的銀币。
流賊右營兵馬見狀,頓時轟的一聲開始哄搶,袁宗第、劉體純、黨守素三人頓時傻眼。
哪怕現在流賊各營的軍紀已經好了許多,各種條例都能夠貫徹下去,大順軍的流賊氣息也少了許多,可是面對海量的物資、至少數十萬兩的銀币,右營的兵丁哪裏還管得了許多,直接将軍紀抛在腦後,隻顧着争搶地上的财物。
袁宗第怒不可遏,大聲咆哮着派人集結兵馬,下令任何人不得争搶财物,違令者斬首。
劉體純和黨守素各率數十骁騎策馬開始驅散人群,二人帶人一路砍殺不聽号令的士兵,花費了足足一個時辰,才将右營兵馬收攏了起來,此時已經有兩百多人被袁宗第、劉體純、黨守素三人斬殺。
“制将軍,這些财物怎麽辦?”
此時袁宗第臉色鐵青,帶上這些财物,大軍的行進速度會非常慢,不可能追得上劉衍。
可是要學着劉衍一樣丢棄這些财物,袁宗第可沒有那麽大氣,此時萬分糾結。
在劉體純、黨守素的再三追問之下,袁宗第才說道:“先帶人将這些财物裝車,同時派斥候向北面和南面搜索劉衍部的蹤迹,再做定奪!”
“是。”
又過了半個時辰,袁宗第收到消息,在北面發現了大軍行進的蹤迹,劉衍部顯然已經向北面去了。
“北面?”
袁宗第笑着說道:“北面的行唐縣一帶,有後營、前營和火器營數十萬大軍,陛下也率領老營和新軍的左右兩營向行唐縣靠攏,劉衍率軍向北面進發,那是自尋死路!”
劉體純則有些擔憂的說道:“可是現在陛下畢竟還沒趕到行唐縣,按照洪承疇制定的方略,現在前營、後營和火器營多半也即将分兵,以一部駐守行唐縣,等候接應陛下所部,一部繼續向北進攻曲陽縣。如果劉衍在這個時候……”
袁宗第和黨守素頓時愕然,随後袁宗第難以置信的說道:“不可能!劉衍怎能有如此謀略,他能料到我軍的動向?”
劉體純指了指已經裝車的大量财物,說道:“劉衍能突然從井陉關撤到這裏,放棄了大量的财物,全軍急速向北而去,還能爲了什麽?我看劉衍也不一定能猜到我軍的整體方略,可是要猜到我軍兵力已經鋪開,行唐縣方面有兵力落單,還是不難的。”
袁宗第當即大吼道:“立即派人向陛下禀報消息,全營立即向北追擊!”
黨守素問道:“那這些财物呢?”
袁宗第此時看着數額巨大的财物,幾乎差一點将滿口牙都給咬碎了,然後從牙縫中擠出兩個字:“放棄!”
随後流賊右營兵馬在袁宗第的嚴令下,開始向北展開追擊,同時一隊快馬朝着黑山方向趕去。
同一時間,駐守在平山縣的劉芳亮也接到了斥候的急報:井陉關方向的劉衍部夜不收消失了!
劉芳亮頓時有了不好的預感,急忙率領流賊左營大軍撲向了井陉關,在快要抵達關城的時候,與急行軍趕來的中營劉宗敏部相遇。
“權将軍怎麽來了!”
此時中營和左營大軍繼續齊頭并進的向井陉關進發,劉芳亮則帶着一隊骁騎策馬趕來,見面便直接問了起來。
劉宗敏臉色凝重的說道:“井陉關方向的劉衍部夜不收不見蹤影,我中營的斥候已經貼到關牆下面,向城頭放箭試探,你知道嗎,城頭上的明軍都是稻草人!”
“什麽!!”
劉芳亮大吃一驚:“劉衍率部跑了!”
劉宗敏點頭說道:“正好你也來了,咱們就合并一處先拿下井陉關,然後再向陛下禀報情況吧。”
劉芳亮大叫道:“一座空城還要來做什麽?立即禀報陛下,大軍即刻停止前進!”
劉宗敏微微皺眉,顯然對劉芳亮的态度很不滿,說道:“那也要到了井陉關再說,先要派斥候查探劉衍部的蹤迹,判定劉衍部撤走的方向,不然如何向陛下禀報?”
劉芳亮大聲說道:“還能去哪??劉衍肯定率部向北去了。”
“不可能!”
劉宗敏斬釘截鐵的說道:“你我兩營數十萬大軍就在北面布防,劉衍部十餘萬大軍,不可能順利通過的。”
“獲鹿縣!”
劉芳亮說道:“咱們和右營兵馬,在獲鹿縣有缺口,劉衍肯定是從獲鹿縣北上了!”
劉宗敏也是心中一顫,驚呼道:“劉衍竟然如此狡猾!”
劉芳亮對劉宗敏的按部就班非常不滿,說道:“咱們與劉衍交手數次,他是什麽樣的人,難道權将軍還不知道嗎?現在的當務之急是立即追擊,井陉關已經沒必要再去了!!”
劉宗敏思索了一會兒,問道:“那咱們往哪個方向走?”
劉芳亮不假思索的說道:“靈壽縣!!咱們去靈壽縣堵截劉衍部!”
劉宗敏點頭贊同,立即派出快馬向李自成禀報消息,然後擔憂的說道:“也不知道劉衍部是什麽時候撤離井陉關的,希望咱們還來得及。”
劉芳亮說道:“放心吧,靈壽縣北面是行唐縣,按照方略,小将軍的後營會駐守行唐縣等候陛下的大軍,就算咱們沒能堵住劉衍,後營兵馬也會……”
說到這裏,劉芳亮和劉宗敏都呆住了,随後劉宗敏叫道:“劉衍會不會是奔着行唐縣去的,他要穿插奔襲行唐縣!”
劉芳亮此時隻覺得自己的心快要蹦出來了,以李過後營兵馬獨自面對劉衍十餘萬大軍的突襲,基本上是毫無勝算的。
“全軍向北,急行軍趕往靈壽縣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