通州知州衙門内,劉衍熱情的将陳新甲迎進屋内,并且命人上茶。
陳新甲見狀心中也踏實了不少,随後便拿出了诏令,說道:“咱們也别弄那些宣旨的繁文冗節了,魯國公直接看诏令吧。”
劉衍笑着接過诏令,卻并沒有打開,而是直接放在手邊的桌子上。
陳新甲見狀一愣,說道:“魯國公這是何意?”
劉衍說道:“這诏令不用看,本督也知道内容是什麽,不過是陛下命本督率軍平定李自成。”
“的确是這樣。”
陳新甲說道:“魯國公有什麽異議嗎?”
“本督自然是沒有異議,平定流寇,此乃大明武人的職責,本督自然責無旁貸。隻是……”
“隻是如何?有什麽要求,魯國公便提出來,我趕回去向陛下禀報。隻是這軍情的确不能再拖了,如果讓李自成在中原和西北各省站住腳,再想平定就難如上青天了。”
劉衍說道:“洪承疇爲何降賊?不是洪承疇無能,也不是九邊精銳不能戰,而是朝中有奸佞,朝中那些東林黨人每日醉生夢死,哪個家中都是家财萬貫,可是卻拿不出錢糧供應前方大軍,緻使洪承疇部十餘萬将士斷糧一月,戰不能戰、撤不能撤,最終敗軍投降,這筆賬,是不是算一算?”
陳新甲臉色慘白,說道:“魯國公想如何?”
此時劉衍心中也是感歎,其實東林黨在成立之初,也就是東林書院建立的時候,還是非常積極向上的,最初的東林黨人針砭時弊,敢于和朝中貪官拼死抗争,是真的能夠拿出切實可行的治國方略的。
可是後來随着東林黨人陸續進入朝堂爲官,陸續吸納了不少文官入了東林一黨,事情就徹底變了。
如今的東林黨人排除異己、貪贓枉法、自私自利、荒廢國政、黨同伐異,已經徹底淪爲争權奪利的集團,至于天下百姓的生死、大明帝國的存亡,那些都不是東林黨人在乎的,他們隻在乎自己家中的銀子是否多了,隻在乎自己手中的權柄是否更大。
當然,東林黨之中也有仁人志士,盧象升、孫承宗、孫傳庭,都擔得起華夏英烈的稱号,還有曆史上大明滅亡的時候,那些自殺殉國,或是繼續抗清,又或是隐居山林,不願給異族當奴才的東林黨人,也都是值得尊敬的。
即便是眼前的陳新甲,也足以讓劉衍對其保持敬意,不管能力是否出衆,也不管陳新甲是否貪财,至少在大是大非上面,陳新甲沒有虧欠,還能夠爲了大明和天下而奔波。
可是劉衍知道,像盧象升、孫承宗這樣的東林黨人,隻是鳳毛麟角,現在絕大多數的東林黨人已經變成了大明的掘墓人,必須要予以清除!
此時陳新甲詢問劉衍想怎麽辦,劉衍長出了一口氣,從面前的書桌上拿出一份奏章,然後說道:“本督寫了一封彈劾奏章,煩請本兵代爲轉呈給陛下。”
陳新甲隻覺得嘴裏發苦,雖然已經猜到了其中内容,但還是抱着一絲希冀,問道:“魯國公要彈劾誰啊?”
“東林黨!”
劉衍說道:“本督彈劾東林黨官吏禍國殃民,請陛下下诏查辦東林黨!”
“什麽!”
陳新甲此時已經有些發狂了,大聲說道:“魯國公難道不知道,我也是出身東林,盧象升也是,顔繼祖也是,我們是不是也要被查辦!”
劉衍盯着大喊大叫的陳新甲,随手又拿出一份奏章,說道:“這份是本督上奏陛下,力保的東林黨出身官吏,本兵、盧督臣、顔巡撫,還有孫閣老、孫傳庭等四十七人,都是有功于國的,請陛下區别待之。”
陳新甲接過奏章,将兩份奏章拿在手中,然後問道:“魯國公,你都是提前算計好的,是不是?”
劉衍沒有說話,隻是點了點頭。
“好!”
陳新甲歎息一聲,說道:“我這就趕回京城!”
陳新甲乘坐馬車一路狂奔,當日入夜時分便趕回了北京城,當陳新甲乘車趕到午門外,踉跄下車的時候,渾身都好像是散架了一般,退下一軟,差一點就跪倒在地上,幸好被車夫和随從給拉了起來。
“你們在此等候,我要立即進宮!”
陳新甲急忙遞上腰牌給守門的大漢将軍,然後快步進入宮門内,直奔禦書房而去。
“陛下!”
陳新甲看着崇祯帝,隻見崇祯帝的眼中充滿了錯愕、震驚、憤怒等各種情緒,但是這一次卻出奇的沒有發洩出來,而是靜靜的坐在龍椅上,許久過後才說道:“這便是劉衍的條件?”
“是!”
“好算計啊!”
崇祯帝閉上眼睛,好像非常疲憊,用一種飄忽的聲音說道:“劉衍肯定會率軍迎戰李自成的,隻是他要在出征之前,将朝中所有不利因素都鏟除掉,他這是要在朝中興大獄啊!”
陳新甲此刻也難以下定決心,說道:“陛下以爲此事應該怎麽辦?”
崇祯帝說道:“雖然滿清被重創了,可是大明的半壁江山卻丢了,如果劉衍再不出兵,也許用不了多久,朕腳下的北京城也要丢了,難道朕還有别的選擇嗎?”
陳新甲直接跪在地上,大聲說道:“請陛下降旨!”
次日一早,一個如同晴天霹靂的消息傳了出來,崇祯帝以“延誤國事”、“無所作爲”、“才德堪憂”等罪名,将禮部尚書李日軒、左都禦史劉宗周等二十三名大臣罷免,全部趕回原籍。
崇祯帝還以“貪贓結黨”、“禍亂朝綱”、“暗通賊寇”等罪名,将此時的内閣首輔成基命、工部尚書熊明遇等大小一百一十七名大臣下獄,交三法司論處。
同時,崇祯帝提拔戶部尚書、文淵閣大學士蔣德璟爲内閣首輔,暫時統領朝中事務,再将剛剛辭官的李待問征召回來,繼續出任戶部尚書之職。
這一番操作下來,整個北京城都亂了套,朝中大臣都知道,被崇祯帝罷官、下獄的那些官吏,全都是東林黨人,這是要重演天啓年間打壓東林黨的事迹了?
從這天開始,北鎮撫司的錦衣衛大舉出動,開始在城内抓人、抄家,甚至兵部尚書陳新甲親自帶着大批的京營兵丁上街維持秩序,同時還将北京城的四九門全部關閉,全城隻許進、不許出,一時間北京城中人心惶惶。
而北鎮撫司的诏獄之内,也在短短兩、三天的時間内人滿爲患,一百多朝中大臣,以及衆人家中的家眷,滿滿當當的将诏獄填滿,這些錦衣衛開始沒日沒夜的審問、動刑,忙得不亦樂乎。
而在城中各處,還有大批的兵丁、錦衣衛在查封各處産業,抄沒那一百多東林黨人的府邸和外宅。
轉眼到了第五天,這場突如其來的大獄趨于結束,朝中絕大部分的東林黨人被“踢出局”,剩下的東林黨官吏也都是能夠幹實事之輩。
到了第五天的傍晚,陳新甲快步來到禦書房,見到了早已等得不耐煩的崇祯帝,然後遞交了一份奏報。
這幾天的時間裏,其實王承恩已經幾次向崇祯帝禀報外面抄家的情況了,知道從那些東林黨人的家中查抄了大量的錢糧,按照那些官吏的俸祿,就算是不吃不喝,他們從夏商周上古三代的時候爲官,也積攢不下這麽多的錢糧!!
可是崇祯帝不相信,崇祯帝是被儒家經典培養起來的,還是信王的時候,身邊便都是大儒相随,所以在崇祯帝的價值觀裏,東林黨才是忠臣良将,可是現在有人告訴崇祯帝,這些忠誠良将都是貪官污吏,都是奸佞,所以崇祯帝實在是難以接受。
直到現在,陳新甲将三法司的審結奏章呈了上來,崇祯帝看到奏章中記錄的查抄錢糧數額,一百一十七個東林黨官吏家中,竟然查抄出白銀九百三十多萬兩,平均每家都有八、九萬的贓款。
至于糧食,哪一家的府邸中,都有幾個糧倉,在北京城外還有幾十個農莊,裏面囤積了大量的糧食,這一百一十七家竟然囤積了八十五萬餘石,平均每家有存糧七千多石,約合一家有八十多萬斤的糧食!
“該殺!該殺!”
崇祯帝漲紅了臉,大聲咆哮着,此時沒有一絲帝王風範,完全像是一個街頭巷尾暴怒的糙漢,正在大聲咒罵着。
陳新甲也想不到這些東林黨人如此貪财,而且在城中還有三百多處店鋪等産業,在城外還有大片的耕地,都是這些東林黨人名下的财産,這些都沒有核算到查抄的錢糧之中。
崇祯帝怒吼道:“這麽多的錢糧,可以操練多少精兵,可以赈濟多少百姓!這麽多的錢糧,洪承疇的十幾萬大軍何至于兵敗忻州,我大明的半壁江山何至于被流賊攻陷!!”
崇祯帝不是傻子,相反還非常的聰明,隻是沒有經過系統的帝王教育,聰明才智并沒有轉化爲權謀和手腕。
此時崇祯帝通過這一百一十七個東林黨官吏的倒台,也能夠看出來,朝中大臣究竟有多少人是清廉的?他們手中掌握着多少錢糧?恐怕這些大臣的财富加在一起,比整個大明的财富都要多!
此時崇祯帝甚至有一種沖動,将那些貪官全部抄家下獄!
“陛下!”
陳新甲說道:“陛下,現在錢糧有了,臣奏請立即從其中劃出劉衍部大軍所需的軍費錢糧。”
“準!!”
崇祯帝發洩了一通之後,頹然的坐在椅子上,然後說道:“剩下的錢糧全部入國庫,并且将那些東林逆黨的罪證公諸于世,讓朝野上下都知道,看看這些蛀蟲是如何趴在天下百姓的身上敲骨吸髓的!”
“遵旨!!”
陳新甲聽到崇祯帝稱呼東林黨爲東林逆黨,便知道此時的崇祯帝已經在不知不覺間,開始贊同劉衍的政治認知了,将來東林黨在朝中就更沒有容身之地了。
“唉!”
陳新甲幽幽一歎,然後便聽到崇祯帝問道:“劉衍何時能夠集結兵力出征?”
“啓禀陛下,劉衍已經給兵部上報了大軍的集結方略,各營将在十日之内朝着京西紫荊關集結。劉衍率領新軍親衛營、騎兵營、炮營将在三日内從通州出發,經北京城前往紫荊關。”
“此外,劉衍還奏請陛下,想率領新軍親衛營、炮營、騎兵營入城,請陛下檢閱大軍将士,然後率部直接出城前往紫荊關集結。”
崇祯帝頓時松了一口氣,劉衍終于同意率軍出征了:“準奏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