突然,大隊的騎兵沖過這片曠野,剛剛還在搖擺不定的枯草,轉瞬間就被無數鐵蹄踩成齑粉。
李自成親率流賊各營出戰,不但中營、前營、後營、左營和火器營全部整頓出戰,就連袁宗第率領的右營也趕了回來,流賊兵力又增加了十幾萬,聲勢如前。
此番李自成将各營部署到位,自己與劉宗敏率領中營爲中軍,其餘各營按照營号,分别部署在中營的前後左右,火器營則是部署在各營的最前方,從各處城池中轉運來的大量火炮,以及抓捕、俘虜的炮手,也一并整編進火器營。
李自成依舊坐在自己那匹黃骠馬上,左眼已經被藥布蒙着,臉色既凝重又激動,期盼着見到劉衍部被數百門火炮轟擊的慘狀,以解心頭之恨。
中營作爲全軍的中樞,此時青色的纛旗已經升起,向各營宣示着自己的所在。
經過大戰,中營的四萬骁騎隻剩下兩萬八千多人,二十萬步卒雖然經過收攏,此時也隻剩下十五、六萬。不過作爲全軍的精銳,經過了幾天的休整,流賊中營的氣勢也恢複了不少,軍陣行進在曠野之中浩浩蕩蕩,李自成審視了一會兒,臉上總算是露出了一絲笑意。
此時各營的大纛都陸續升了起來,流賊各營兵馬在向前推進的同時,也在進行着各自的部署調整。
前方是流賊前營的黑色纛旗,李來亨部經過前幾日的激戰,可謂傷亡慘重,經過簡單的整頓後,此番将營中僅存的八千骁騎留在了自己的身邊,命左果毅将軍谷可成、謝君友,右果毅将軍田虎分别率領剩餘的三萬甲兵、三萬步兵及死兵在前面壓陣,随時支援前面的火器營。
左側是流賊左營的白色纛旗,劉芳亮将一萬五千骁騎、三萬甲兵放在後面,其餘九萬五千死兵、步兵全部壓了上去,準備用這些雜兵去消耗劉衍部的兵力。
右側升起了一杆紅色纛旗,便是袁宗第率領的流賊右營,其麾下十五萬大軍沒與劉衍部交過手,對于李自成以及各營遭受的巨大傷亡,袁宗第和麾下的左果毅将軍白鳴鶴、右果毅将軍劉體純感到非常震驚,此番出戰,幾人心中也是非常謹慎,将營中的兩萬骁騎、三萬甲兵放在了後面,前面同樣是十萬死兵與步兵。
李過作爲李自成的侄子,實際上的義子,此時率領後營跟在大軍的最後面,而且在李自成的命令下,與各營兵馬保持了三裏左右的間隔。
後營的黃色纛旗迎風飄揚着,如同此時李過的心情,激昂而又凝重,被大戰前的緊張氣氛不斷拉扯着:“希望此戰能夠順利!”
李過與其餘各營一樣,不知道是出于慣例,還是出于保存實力的考量,同樣是将兩萬五千骁騎、三萬甲兵放在後面,前面是七萬五千死兵和步兵。
在大軍最前方,李定國、孫可望、艾能奇三人督軍前進,流賊從各處轉運來四百五十八門火炮,此時已經全部被推上陣前。
所有火炮分爲三排,仿效劉衍部新軍的做法,李定國準備三排輪流轟擊,以保證火炮的持續火力。
在火器營鮮紅的纛旗下,一千多名炮手跟随着火炮向前行進,每門火炮的旁邊,還有幾名火器營的士兵跟随,以防止那些炮手逃跑,或是搞破壞。
原本火器營中并沒有這麽多的炮手,李定國爲了今日的戰事,特意從各處城池中,抓了不少工匠或是手藝人,臨時抱佛腳,向營中炮手學習如何開炮。這一千多名炮手中,有幾乎三分之二都是這種“速成炮手”。
李定國的火器營在幾天前的大戰中也傷亡頗大,經過收攏潰兵以及臨時補充死兵,此時火器營還有骁騎四千人、火铳手三千人、長槍手一萬七千人,再有就是那些炮手了。
流賊各營兵馬無邊無際,各營、各方陣之間還要保持一定的距離,以至于雖然流賊大軍是從開封城西面殺來,但是流賊的軍陣卻從北向南蔓延了将近十裏!
面對如此浩瀚的兵馬,劉衍心中也是沉甸甸的,在察覺流賊出動的第一時間,便下令青萊鎮新軍各營全部開出城外,在開封城西面,背靠護城河列陣,同時将所有提前準備好的土車部署在各營前方,準備與流賊大軍決一死戰。
至于開封城的防守,劉衍就交給陳永福了,同時命令陳永福将開封城的所有紅衣大炮、佛郎機炮轉移到西城牆上,以便爲新軍将士提供火力支援。
陳永福與聞訊趕來的高名衡紛紛勸阻,二人認爲流賊此番來勢洶洶,新軍将士不如據稱堅守,以開封城的城防工事來消耗流賊的兵力。
劉衍也這樣考慮過,隻是一旦新軍将士龜縮在城中,就是将戰場主動權拱手相讓了。
李自成便可以從容圍城,徹底斷絕開封城與外界的聯系,兵部提供的錢糧供應也會斷絕。到時候劉衍再先率部出擊,就要先攻破城外的流賊封鎖,到時候就又是一番周折,太被動了。
劉衍不喜歡被動,更喜歡主動進攻,一直打到李自成癱軟在地,打到流賊大軍崩潰逃竄爲止!
很快,新軍各營在城外列陣完畢。
劉衍以親衛營爲中軍,中營在前方布陣,炮營位于全軍的最前方,左營與右營分别位于大軍的兩翼,而王越率領的後營,則作爲預備隊,被劉衍放在了全軍的後面,堵在護城河上的吊橋處。
許銘率領騎兵營八千多将士也位于中軍,全營将士此時并沒有騎在戰馬上,或是席地而坐養精蓄銳,或是給自己的戰馬喂些草料,爲即将開始的大戰做着最後的準備。
此戰,不但流賊的軍陣綿延将近十裏,青萊鎮新軍七萬多将士的軍陣,也部署了四、五裏之遙。
開封城之戰,是劉衍第一次指揮雙方數十萬人馬的大厮殺,此刻也深感時代的局限性,在沒有後世無線電、電話等各種通訊手段的情況下,想要及時、準确的指揮方圓數裏範圍内,數萬大軍的調動,當真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。
哪怕以青萊鎮新軍之精銳,各營各部都有衆多的傳令兵,各種旌旗、鼓号也都齊備,可是在戰鬥中,依然不可避免的會出現各種狀況。
此時劉衍特意在中軍搭建了一處木制高台,下面用大量的沙袋和石塊固定,并且防護住,數量衆多的沙袋,讓這處高台看上去好像是一座土堆山丘,圓弧狀的沙袋将整個高台圍住,足以抵擋一般火炮的打擊。
劉衍站在這處一人多高的高台上,然後舉着千裏鏡觀察着流賊的軍陣。
當那四百五十多門各式火炮出現在千裏鏡中,劉衍的臉色也陰沉了下來。
在流賊軍中數量衆多的火炮之中,絕大部分都是各種大小的佛郎機炮,可是劉衍還發現,有大約二十多門紅衣大炮,雖然都是兩、三千斤大小,比不上開封城頭上的那七門五千多斤的紅衣大炮,但是對于新軍将士來說,也足以造成不小的麻煩了。
“命令錢樰,多加留意流賊軍中的紅衣大炮!!”
“是!”
“命令陳永福,将那七門紅衣大炮給本鎮準備好,開戰之後,對準流賊的炮陣猛打!”
“是!”
大約小半個時辰之後,李自成率領的将近七十萬人馬終于停了下來,在距離新軍大陣三裏外,開始重新整隊。
流賊數十萬人馬浩浩蕩蕩一路趕來,原本的軍陣早已經松散不堪,甚至已經看不出原本的陣型了,甚至還有不少死兵、步兵,趁着軍陣松散,在行進中非常混亂的機會,直接當了逃兵。
這一路走下來,流賊各營光是斬殺的逃兵就有數百人,另外還有至少數百人成功逃脫。
劉衍觀望了許久,隻見流賊大軍依然在整頓軍陣,絲毫沒有主動進攻的意思,不由得心中煩躁,對身邊的苗紹說道:“流賊太拖拉了,你看,即便是那些骁騎與甲兵,一路走來都是行伍不整。”
苗紹笑着說道:“我看還好,不是流賊太拖拉,而是咱們新軍太強,一路行軍軍陣不散的,普天之下估計也隻有咱們青萊鎮新軍了。”
劉衍也笑了起來,心中的煩躁消減了不少。
此時在新軍陣前,數百輛土車分爲兩排,已經組成了一個圓弧形的防禦工事,各營的辎重兵還用泥土和石塊進行固定,防止土車被炮彈打翻。
同時,新軍各營之間,也部署了大量的沙袋,在軍陣之中組建了數量衆多的防炮工事。
劉衍趁着流賊大軍整隊的時候,舉起千裏鏡巡視各營情況,隻見各營将士士氣高昂、精神飽滿,此前大戰的疲憊早已一掃而空,全都殺氣騰騰的等待開戰,爲陣亡同袍報仇。
見軍心可用,劉衍點了點頭:“此戰便是決戰,今日便要重創流賊,爲我新軍英魂報仇雪恨!”
“嗚~嗚!!”
就在此時,流賊浩瀚的軍陣中,接連響起号角聲,無數号角吹響組成的音浪襲來,數十萬流賊兵馬再度邁步向前,如同無邊的烏雲一般,壓向了數萬新軍将士。
“殺!殺!殺!”
流賊軍陣中,數十萬賊兵怒吼着,大軍士氣陡然上升。
劉衍見狀冷笑着,一把拔出佩刀斜指前方,大聲怒吼道:“擂鼓!”
“咚!咚!!咚!”
新軍各營中,十幾面戰鼓隆隆作響,緊接着開封城城牆上的戰鼓也被敲響。
雄渾的戰鼓聲與激昂的号角聲交織在一起,如同驚濤駭浪一般相互撞擊着,讓本就喧嚣的戰場,瞬間鼓噪了起來。
“萬勝!!”
數萬新軍齊聲怒吼,無數長槍、鳥铳配合着戰鼓的鼓點,重重的撞擊着地面,發出巨大富有節奏的聲音,給人以巨大的力量感。
李自成策馬望着如同驚濤駭浪一般的大軍,一種睥睨天下的暢快充斥心間,仿佛這一刻,開封城與劉衍都化作塵埃,甚至連雄偉的北京城都匍匐在自己的腳下,自己搖身一變,成爲執掌天下的主宰!
可是當數萬新軍将士發出怒吼,那幾乎是敲擊靈魂一般的聲浪襲來,李自成瞬間冷汗直冒,剛才似乎就在眼前的美好景象,直接被新軍如虹氣勢擊碎。
此時李自成死死的盯着遠處,雖然看不到人海前方的新軍大陣,卻依然目不轉睛:“這究竟是一支什麽兵馬,劉衍和他手下的兵卒,究竟是人還是鬼!他們面對我數十萬大軍、數百門火炮,難道根本不知道害怕嗎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