錢樰站在陣前怒吼着,炮營所有的炮手幾乎一同點燃了引信。
一瞬間,仿佛天地都爲之色變,巨大的轟鳴聲響徹雲霄,劉衍在千裏鏡中,甚至看到炮營陣前的塵土瞬間騰起,仿佛後世的蘑菇雲的形狀,無數炮子、火箭呼嘯着射向不遠處的流賊骁騎大軍。
與此同時,開封城的西城牆上,一百數十門重炮也同時開火,所有的大佛郎機炮已經提前調轉了炮口,全部集中火力對準了三、四裏之外的闖王大纛。
前後兩處火炮齊射的巨大轟鳴聲,交織在一起,将戰場上幾十萬人馬都吓了一跳,幾乎所有人都望向炮營,或是望向開封城頭。
隻見這兩處的火炮還在不斷轟鳴着,持續不斷的将炮彈、火箭傾瀉在流賊骁騎軍陣之中。
首當其中的,便是流賊骁騎的前軍,面對七十二門虎尊炮射來的散彈,數百披甲骁騎慘叫着撲倒在地,随後士兵與戰馬的屍體變成了路障,給後續沖鋒過來的骁騎造成了極大的混亂,不斷有流賊骁騎被絆倒。
與此同時,無數百虎齊奔大火箭落在流賊軍陣之中,給流賊骁騎造成了極大的傷亡。
而且火箭炮車的填裝速度極快,甚至比鳥铳還要快,這一、兩裏的距離,炮營的炮手足以進行數輪齊射,持續不斷的射殺敵軍。
而炮營與城頭上的佛郎機炮雖然也填裝迅速,但是卻隻來得及轟擊兩輪,當第二輪轟完之後,錢樰當即命令佛郎機炮總的所有人後撤,自己則是繼續站在前面,指揮虎尊炮與火箭炮車繼續轟擊。
“散彈,放!”
轟!
虎尊炮再次齊射,對準前方百步開外的流賊骁騎,無數散彈射了出去,形成的彈幕掃落了上百人馬,又是一陣慘叫聲響起。
“走!走!虎尊炮總撤!”
錢樰大吼一聲,率先轉身向後狂奔,幾個鼓号手也吹響了撤退的号角,數百名炮手與護衛如同百米沖刺一般,撒丫子就往後跑去,陣地上的虎尊炮與佛郎機炮全部放棄。
當錢樰經過火箭炮總的時候,急忙停下來,大吼道:“放!所有火箭全部點火!”
那些百虎齊奔、蛟龍出海等各式火箭,其實直接用一根木管支着就能點燃,此時七十二門火箭炮車立即點火射擊,剩下的所有火箭也被衆多的炮手、護衛舉起來,紛紛對準前方的流賊軍陣,點火放了出去。
一瞬間,身在中軍觀戰指揮的劉衍也張大了嘴巴,望着遠處炮營的陣地上不斷射出的火箭,仿佛看到了後世的“喀秋莎”一般,密集的火箭不斷騰空而起,前方沖鋒的流賊骁騎如同一頭撞進了死亡之海的瘋牛,被密集的火箭不斷放着血,前方數千人馬不斷撲倒在地,巨大的傷亡讓後方的李自成也瞠目結舌。
正威武将軍張鼐此時正在前軍沖鋒,密集火箭落下的時候,周圍的骁騎兵馬不斷被射殺。那些火箭在火藥的助推下,力量非常巨大,甚至落空射在地上之後,都會猛地反彈起來,然後不知道會射向什麽地方,也不知道哪個倒黴鬼會被射殺。
張鼐就親眼見到前面的兩個骁騎被射殺,那是一根成人手臂長短的箭矢,以極快的速度射來,前面那個骁騎根本來不及舉盾防禦,就被射穿了胸口。
随後那根火箭餘勢不減,順勢便射中了後面一個骁騎的腹部,将前後兩人釘在了一起。
在張鼐驚恐的注視下,那兩個骁騎慘叫着一頭墜落馬下,随後便被後面的滾滾鐵騎踩成了肉泥。
“加速!”
張鼐久經沙場,此時知道要想活下去,就必須盡快沖到官軍陣前,至少也要沖過這片被火箭籠罩的死亡地帶,于是不斷吼叫着,督促部下加速沖鋒。
可是随即張鼐便雙眼圓瞪,驚恐的發現,前方射來的數支火箭,拖着白色煙尾快速砸了過來。
“啊!”
在一陣絕望的喊叫聲中,張鼐以匪夷所思的速度舉起了一面鐵質圓盾,可是卻于事無補,兩枚火箭狠狠的釘在了圓盾上,一股巨大的力道襲來,鐵質圓盾瞬間破防,那兩枚火箭先是刺穿了張鼐的左臂,然後又射入其胸口之内,直接将左臂、圓盾一同釘在了胸口上!
此時張鼐隻覺得一股鑽心的劇痛傳來,随後全身的力氣飛速消退,眼前的視線也模糊了起來,張了張嘴想要大聲喊叫,卻一聲也發不出來,随後便一頭趴在戰馬上沒了生息。
周圍的骁騎士兵見狀吓得魂飛魄散,領軍的正威武将軍戰死,按照流賊的軍法,衆人都要連坐殉葬。
轟的一聲,周圍衆人紛紛策馬調轉方向,既然橫豎都是死,那還打什麽?這些流賊并沒有青萊鎮新軍那樣的戰鬥意志,完全就是被流賊嚴酷的軍法,以及各級将官鎮壓着。
此時張鼐身死,骁騎大軍的前軍頓時亂成一團,無數骁騎策馬逃亡,混亂的場面讓後面馳騁而來的李自成、劉宗敏目瞪口呆。
“闖王,是張鼐,他的戰旗倒下了!”
李自成臉色鐵青,大聲怒吼着,催動後續骁騎繼續沖擊。
此時劉宗敏也是大聲怒罵着,氣急敗壞的加快速度,想要策馬到前面去彈壓逃兵。
突然,又是一陣火箭射來,劉宗敏猛地側身藏在了戰馬一側,想要以高超的騎術躲避火箭。
可是不偏不倚的,一枚火箭擦着劉宗敏就飛了過去,劉宗敏剛剛松了一口氣,卻覺得肩膀傳來一陣劇痛,低頭一看,原來還有一枚火箭正中肩頭,厚重的肩吞已經被射穿,整個肩膀已經血流如注。
李自成看到劉宗敏負傷,也是吓了一跳,急忙命身邊一衆骁騎策馬上前,護着劉宗敏脫離大軍,先返回中軍那邊治療。
“啊!闖王,殺了他們,殺了那些狗官軍,殺啊!”
劉宗敏氣急敗壞的大聲吼叫着,即便被部下牽着戰馬脫離了戰場,也依舊罵聲不絕。
李自成沒有理會,隻是臉色越發的陰沉起來,策馬狂奔一陣,骁騎大軍終于沖到了新軍炮營所在。隻不過此時錢樰帶着炮營的所有将士,已經撤到了後面。
“繼續沖鋒!”
李自成大吼着,前方前果毅将軍任繼榮、後果毅将軍吳汝義已經先後趕去穩住了陣腳,無數骁騎沖過炮營陣地,朝着後面一裏外的新軍中營大陣發起了沖擊。
沈拓望着越來越近的敵軍,十幾萬步騎無邊無際,心中雖然緊張,但是卻沒有一絲膽怯。
“鳥铳手準備!!”
“刀盾手準備投擲震天雷!”
“長槍手結陣上前,準備阻敵!”
中營将士經過連番血戰,此時已經傷亡數百人,其餘将士也是筋疲力盡,可是随着沈拓不斷下達号令,所有将士都是快速就位,浩大的方陣嚴陣以待,沒有一絲遲疑與畏懼。
流賊大軍在快速接近中,劉衍此時也是捏了一把汗,雖然自己已經做好了所有的部署,開封城西城牆上的火炮還在不斷轟擊中,但是能不能擾亂流賊的指揮,能不能集中火力轟擊李自成的所在,讓其知難而退,這些都是未知數,甚至可以說是有很大的運氣成分在裏面。
不過劉衍并不是完全的在賭運氣,因爲有中營的一萬餘名将士在,劉衍對自己的部下有信心,隻要有他們在,就一定能将流賊大軍擋下來,爲後面正在重新整隊的騎兵營将士争取時間。
“傳令:左營都指揮使、遊擊将軍張義率部出城參戰,在一刻之内,趕到矮牆防線的正面待命!”
“是!”
劉衍又做了一道保險,此時作爲統帥能做的部署都已經做好了,剩下的,就看新軍将士如何奮戰了!!
流賊骁騎大軍中,李自成也從中軍的位置趕到了前面,此時已經能望見數百步之外的新軍方陣:“劉衍所部,果然強悍!”
李自成見過太多的官軍精銳,可是面對數萬骁騎沖鋒,還能如此鎮定的結陣迎敵,那巨大的方陣甚至看不出有任何驚慌和不安,所有新軍将士都是沉着等待着,等待開打的那一刻。
這樣的沉穩,這樣的膽略,這樣的強軍,李自成從未見過,此刻也爲之震撼:“能與劉衍這樣的對手交鋒,不枉本闖王縱橫天下十幾年,今日當血戰到底,方能顯英雄之志!”
“沖鋒,加速沖鋒!”
李自成看到了新軍中營那穩如泰山的鳥铳橫陣,也看到了後面無數身披重甲、手持四米長槍的長槍手,那些官軍雖然沒有之前的矮牆作爲防護,可是李自成也知道,強行撞擊的話,骁騎大軍肯定要折損不少兵馬。
不過這些已經不重要了,大戰打到現在,已經到了雙方最終亮底牌、比大小的最終時刻,即便傷亡再大,李自成也要不斷沖擊、撞擊下去,直到将面前的新軍徹底擊潰!
骁騎大軍繼續沖鋒着,突然遠處的開封城西城牆上傳來了一陣巨大的響聲,那是七門紅夷大炮的轟鳴聲,此刻七顆十斤的炮子呼嘯着飛來,在十幾萬人馬的注視下,相繼落在流賊骁騎的軍陣中,落在了李自成的闖王大纛周圍!
轟!!
一聲轟響,在所有人不可思議的目光裏,一顆炮子擊中了闖王大纛,那成人手臂粗細的旗杆應聲而斷,巨大的黑色闖字大旗徑直落下。
就在大纛後面策馬沖鋒的李自成也是神色恐怖,旗杆折斷的時候,無數木屑、木刺四濺,其中一根手指大小的木刺如同箭矢,擊中了李自成的左眼,李自成的眼窩頓時鮮血如注,周圍的流賊兵馬見狀無不魂飛魄散!
“闖王!!”
“救闖王!”
流賊大軍頓時大亂,前軍與中軍的流賊骁騎紛紛減速,随後倒卷而回,前果毅将軍任繼榮、後果毅将軍吳汝義看到闖王的大纛倒下,也是吓得率部撤回,此時沖擊新軍大陣已經不是最重要的了,最重要的是确認闖王是否無恙。
“撤!去救闖王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