劉衍策馬随軍,忽然看到前方一隊人馬趕來,是情報司司丞吳國金,以及探查曹主事王陽等幾個部下。
自從劉衍率部參加黃土嶺之戰,便命吳國金帶人返回了關内,專門前往京師以及周邊,探查朝廷的動向。
劉衍始終明白,遼東戰事的勝敗關鍵,其實并不在戰場上,而是在京城内,在朝廷之上!
其實曆史上的松錦之戰,如果沒有崇祯帝以及一衆大臣的種種“騷操作”,沒有衆人不斷催促洪承疇決戰,而是繼續增兵遼東,源源不斷的供應錢糧、兵備,那松錦之戰鹿死誰手還猶未可知,畢竟曆史上洪承疇率領的明軍,其實還是有些戰鬥力的,戰事初期與中期,明軍與清軍打得也是有聲有色。
片刻之後,吳國金、王陽策馬來到中軍,幾人紛紛滾落下馬,抱拳說道:“啓禀大人,朝中有了人員變動,内閣首輔張四知被皇上免職了!”
劉衍微微皺眉,張四知此人在曆史上也沒有太大的名氣,跟他能力有限很有關系。
“是不是改周延儒爲内閣首輔了?”
吳國金和王陽頓時愣住了,二人不可思議的看向劉衍,吳國金更是問道:“這個消息才從宮中傳出,京城之中也不是人人都知道,大人是從何而知?”
劉衍笑了笑,說道:“我是睡覺的時候夢到的。”
吳國金、王陽自然不相信,不過看向劉衍,更加覺得劉衍的深不可測:“大人一定還有别的情報渠道,看來要更加努力了才行!”
劉衍随即命吳國金、王陽策馬跟在中軍,然後便陷入了沉思。
對于周延儒這個人,劉衍很不喜歡,甚至認爲此人還不如楊嗣昌。至少楊嗣昌還有些軍事才能,雖然楊嗣昌排除異己,不斷打擊盧象升,可是卻能夠領軍作戰,也的确是有本事的。而周延儒呢?
周延儒南直隸常州府宜興縣人,據說其自幼聰穎,在萬曆四十一年連中會元、狀元,曆任翰林院修撰、右中允、左庶子、少詹事、正詹、禮部右侍郎等職。
不過雖然周延儒很有才學,可是他卻更加善于迎合崇祯帝的心意,最終憑借一身迎合上意的本事,在崇祯二年以禮部尚書兼東閣大學士的官職進入了内閣。
而後周延儒與溫體仁相互争鬥,一度被趕出内閣,最終才在此時再度出任内閣首輔。
劉衍還記得,在周延儒出任内閣首輔的時候,倚靠吳昌時、董廷獻等親信,結交内侍,收受賄賂,弄得朝中上下貪墨之風更甚!
甚至以周延儒的種種作爲,曆史上滿清入關後,直接将周延儒編入了“奸臣轉”,可見其爲人如何。
“周延儒入閣了,估計第一件事就是削減遼東軍費錢糧,看來遼東戰事更加艱難了!”
劉衍心中更加憂慮,不過如今事已至此,自己也無力改變,唯一能做的,就是盡快趕到河南戰場,将盧象升救下,然後穩定中原戰局,不讓局面更加敗壞。
青萊鎮新軍各營将士一路強行軍,從山海關到北京城,隻用了八天時間,可謂兵貴神速。
當大軍前鋒抵達北面德勝門外的時候,兵部收到消息,陳新甲甚至都不敢相信。因爲按照兵部的估算,劉衍所部還要七、八天才能到。
“這麽快!”
陳新甲贊歎道:“之前接到的軍報,劉衍部到了山海關,按照路程算,劉衍從山海關到京城,一天至少行進六十裏,天天如此,當真是強軍風範!”
于是陳新甲一面命人通報宮中,一面出城迎接大軍将士。
在德勝門外,陳新甲看着風塵仆仆的新家将士,此時雖然已經是九月時節,但是天氣依然非常炎熱,新軍各營将士雖然全都大汗淋漓,身上的铠甲、軍服上滿是汗漬和污漬,但是衆将士的精神面貌卻非常昂揚,在城外列陣待命,如同無數尊雕像,在烈日之下一動不動,讓陳新甲震驚不已。
“我大明竟然還有如此強軍,真是不可思議!”
劉衍率領一衆将領參見陳新甲,陳新甲看着劉衍等人,笑呵呵的說道:“劉總兵斬首奴賊九千餘級,當真爲本朝第一大功,陛下已經拟定诏令,要重重封賞劉總兵與新軍将士,此番進京,劉總兵與衆将士可在城外休整三日,陛下也會擇機召見,三日後,劉總兵便要率部趕往河南馳援。”
劉衍抱拳說道:“末将領命。隻是我新軍将士一路勞頓,軍中糧秣、兵備短缺,還請本兵幫忙。”
陳新甲正色說道:“新軍将士浴血奮戰,本官自然不能讓衆将士缺衣少食。劉總兵放心,兩日之内,本官便會調集錢糧,至少也要爲新軍将士準備一月所需。至于兵備,京師武庫内的确沒有什麽庫存了,之前大軍出征,已經将武庫搬空,此時還要劉總兵自己想辦法。”
劉衍說道:“既然如此,那就不麻煩本兵了,隻是錢糧一定要足量,一定要及時,錢糧之事關系到大戰勝敗,還請本兵費心。”
“呵呵,這是自然,劉總兵放心好了。”
當晚,劉衍率部在德勝門外安營紮寨,第二天早上,便有兵部官吏押運大批車馬抵達,爲新軍将士運來了一部分錢糧辎重。
劉衍命荀景雲帶人接收,同時命鮑學鎮帶着各營的醫官進城采買,盡可能多的采購各種所需的藥品。
反正現在軍中攜帶的銀子還有不少,到了河南各處,銀子是最沒有用的東西,因爲有銀子也沒地方買東西,還不如在京師這邊花錢采買。
“大人!”
荀景雲、鮑學鎮剛剛出了中軍大帳,苗紹便快步走進來,說道:“大人,宮中來人了,說是皇上要召見大人。”
“呵呵,劉總兵,好久不見啊,還記得小順子嗎?”
隻見一個太監笑呵呵的走了進來,手中的拂塵還輕輕一甩,正是出征遼東前,到青萊鎮向劉衍宣旨的司禮監小順子。
劉衍起身抱拳,說道:“呵呵,是公公啊,本鎮自然是記得的。公公請坐。”
小順子對劉衍很恭敬,原本劉衍就是實權總兵官,出了名的不好惹,現在手中又有九千多顆奴賊首級,這可是一飛沖天的大功勞,自己一個司禮監的太監,自然不敢在劉衍面前擺譜。
“呵呵,在劉總兵面前,雜家就不敢坐了。再者說,陛下召見,還請劉總兵準備一下,咱們這就動身,可好?”
劉衍嘴上答應着,讓小順子稍等片刻,自己則去了營帳的後面,換了一身總兵官的大紅官服,然後讓苗紹準備了五十兩銀子送給小順子,可得小順子合不攏嘴,直誇劉衍闊綽大方。
随後劉衍吩咐苗紹等人在營中等候,自己帶上一隊護衛,跟着小順子以及一衆錦衣衛進了城,直接入宮來到平台。
此時崇祯帝已經等候在此,巨大的明黃色傘蓋豎立在平台上,将炎炎烈日擋住,讓平台上很是涼爽。
劉衍見狀也是詫異,自古可沒有讓皇帝等人的說法,可見崇祯帝是多麽着急見到劉衍。
“臣,青萊鎮總兵官劉衍,叩見陛下,萬歲、萬歲、萬萬歲!!”
“劉衍!平身吧。”
“謝陛下!”
“賜座。”
“謝陛下!”
一番禮節過後,劉衍終于坐下,看向崇祯帝,隻見崇祯帝比上次見到又消瘦了不少,雙眼甚至還能看到些許血絲,可見遼東戰事、河南戰事讓這位年輕的皇帝如何的焦灼。
崇祯帝沒有什麽官面話,直接就問起了遼東戰場的情況,以及劉衍對此戰勝負的看法。
劉衍看了看旁邊的王承恩,隻見王承恩面沉似水,沒有任何表情,于是便直話直說:“陛下,如今錦州一帶的局勢趨于膠着,我軍與清軍處于對峙狀态,整體上還是我軍占據一定的優勢,有黃土嶺、錦州城、松山堡的地利優勢。”
“可是随着我青萊鎮新軍主力南調,我就在兵力和戰力上削減太多,所以接下來的戰事,臣以爲我軍應該轉攻爲守,借助黃土嶺、錦州城、松山堡等各處工事、城池,不斷消耗清軍的兵力,最終迫使清軍主動後撤,如此我軍便可找尋清軍的破綻,也許可以尋機重創奴賊大軍!”
其實劉衍說的還是委婉了一些,意思就是一句話:沒有了新軍主力,明軍就不是清軍的對手,隻能防守消耗敵軍兵力,清軍走了,皆大歡喜。
崇祯帝自然聽明白了,不過卻是一陣歎息。
“劉衍,你說的方略,朕知道是穩妥之策,也是老成謀國之言。隻是朕也有難處,遼東戰場上久戰不決,朝廷撐不住,也打不起!!”
劉衍急忙說道:“陛下萬萬不可急躁!遼東之戰關乎國運,我軍一旦戰敗,則遼東不負爲漢家疆域,奴賊兵鋒将直抵山海關,萬務謹慎爲上啊!”
劉衍的話并沒有換來崇祯帝的答複,隻是聽到了一聲歎息,随後崇祯帝站了起來,盯着劉衍看了看,又是歎息一聲,便擺駕走了。
此時劉衍詫異的看着崇祯帝的背影,不明白今日崇祯帝召見自己是爲了什麽。
“劉總兵。”
這時王承恩笑着說道:“剛才陛下的話,你聽明白了嗎?”
劉衍眉頭緊鎖,沉吟了一番,說道:“明白了,朝廷沒銀子了,陛下這是準備诏令洪督臣與奴賊決戰了。”
王承恩說道:“劉總兵是聰明人,如果錦州之戰真的敗了,遼東十幾萬大軍敗亡,那大明的天下就要指望劉總兵了,還望劉總兵爲國效力,爲陛下分憂。”
劉衍隻覺得心中憤怒,此時即便面對的是王承恩,也難以平靜的說話:“朝廷當真沒錢嗎?朝中大臣,各地豪強,哪一個不是家财萬貫,陛下爲何不能下定決心?别處不說,光是京師附近,便可以抄出千萬兩白銀!!”
王承恩沒想到劉衍會如此激動,直接上前,一把堵住了劉衍的嘴,壓低聲音斥責道:“劉總兵慎言!老奴雖然是個太監,可卻認得誰是中流砥柱!!聽老奴一句勸,遼東之事已經沒有周旋的餘地了,盡快決戰,也許還有一線生機,再拖下去,大軍的補給就要斷了,那才真的是萬劫不複!”
“劉總兵日後可不要如此莽撞,日後大明還指望劉總兵帶兵守衛!”
劉衍大笑起來,一句話也沒有,轉身離去。
當然晚上,小順子再次率領錦衣衛來到新軍親衛營,在中軍大帳内宣讀了崇祯帝的诏令。
劉衍在黃土嶺之戰斬首九千餘級,功勞甚大,故經過兵部叙議,封劉衍爲定虜伯,挂定虜将軍印,同時崇祯帝還賞賜劉衍白銀三千兩,大軍将士也各有賞賜。
隻是各部将士沒有具體的封賞,小順子說道:“呵呵,陛下有口谕,此番馳援河南時間緊迫,大軍将士的功勞都已經記在功勞簿上了,等到劉總兵凱旋而歸的時候,再一同升賞。”
劉衍此時心中毫無波瀾,隻是如此連番大戰,爲那些陣亡的将士感到不值得,這樣的朝廷,這樣的天下,必須要變一變了!
當然,在此之前,李自成這樣的“曆史攪屎棍”必須要鏟除,滿清鞑子也必須要打擊,否則劉衍也沒有時間和精力完成這樣的壯舉。
打定主意,劉衍便謝過小順子辛苦一趟,照例送上五十兩銀子的“辛苦費”,送走了小順子,便對苗紹、荀景雲、鮑學鎮,以及各鎮都指揮使說道:“傳令:明日一早,大軍開拔,前往開封府參戰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