從甯遠到松山堡有一百多裏的距離,洪承疇爲了防範清軍的埋伏,率領大軍走得十分謹慎。
遼東鎮總兵官劉肇基率軍充當前鋒,與楊國柱部相距不到四十裏,兩支大軍一前一後,在前面開路。
楊國柱的兵馬離中軍各部又距離不到三十裏,二十多萬大軍一路慢行,各部的夜不收也都撒了出去,在大軍周圍十幾裏的範圍内不斷巡視,搜索着每一處可能隐藏敵軍的地方,同時将各種信息源源不斷的送回軍中,供各鎮總兵官以及洪承疇等人參詳。
行軍的隊列中,來自大明各地的士兵一同向北進發,各部的鎮撫官嚴查軍紀,任何人不得高聲喧嘩,明軍各部也的确争氣,一路上保持了相當高的紀律性。
同時各部随軍都有不少辎重,中軍大部後面又是無數的民夫,運送着大量的糧草辎重。大軍後面,由驢車、馬車、騾車、手推車,甚至還有駱駝等組成的辎重隊伍,一路自南向北蜿蜒着,一眼都看不到盡頭。
劉衍策馬随同親衛營行動,不是能看到各部哨騎士兵,還有穿着青綿布齊腰甲,戴明盔,挂令牌、持令旗的旗牌官來回奔走,那些都是中軍的士兵。
洪承疇曾有令在先,各部夜不收哨騎一個時辰一回報,不得延誤,否則軍法行事。各部夜不收也算是超常發揮,打探情報異常賣力,洪承疇不斷收到前方和周邊的情況消息,對此非常滿意。
到了第二日正午時分,洪承疇接到消息,得知前鋒兵馬己過高橋堡,楊國柱率領的策應兵馬也過了塔山堡。
在高橋堡一帶,劉肇基率領的前鋒兵馬遇到了一些奴賊哨騎的攔截與騷擾,均被前哨大軍一一擊潰,斬首十一級。
緊接着,遼東鎮總兵官劉肇基又派人傳來塘報,奴賊鑲紅旗、鑲白旗上萬人,其中披甲奴兵約數千,裝備了盾車和雲梯等器械,正在猛攻杏山城堡。
杏山守将向前鋒求援,奴賊兵馬已經數次沖上城頭,杏山堡危在旦夕。劉肇基派人詢問中軍,是否前往應援。
洪承疇思索片刻,便命劉肇基率軍救援,同時派人傳令楊國柱加快速度,前往與劉肇基部彙合。
洪承疇想的很好,如果這股奴賊隻有數千披甲兵,與劉肇基和楊國柱二人三、四萬人馬,完全可以與之一戰,至少可以先迫使奴賊退兵,保下杏山堡。
劉肇基這隻前鋒約一萬五千人,其中正兵營騎兵四千人,他們的裝備多用冷兵器,如馬槊、镗钯、騎槍、刀棍等兵刃。便是騎兵用的熱兵器,也多使用三眼铳。
這些三眼铳都在铳身外加鐵釘尖刺,有若三眼狼牙棒,面對身披重甲的敵軍,有時比刀棍還好用。
又有兩個車營,人數二千人到三千不等,共戰車二百輛。每車二十人,分奇正二隊。皆是二輪輕車樣式,前有遮牌。車前牌下有長槍數根。可拒戰馬,車上多火箭、佛狼機等武器。
遼東軍喜用百子铳,如同大号的虎蹲炮與九頭鳥,内盛鉛子數百,可打百五十步,不論厚實的硬闆及甲胄都難以抵擋。所以劉肇基車營中,還有大量的百子铳。
除炮手外,随車铳手往日多用火箭、三眼铳等器,鳥铳很少用。
劉肇基本身技藝娴熟,馬上馬下功夫了得,還可左右開弓,一口氣射出多箭,頗爲悍勇。而且他身爲遼東鎮總兵官,此時也是立功心切,他雖然爲遼東鎮總兵官,本部不過一萬五千人,即便這一萬五千人都是劉肇基新編練的,也大多是新兵。
而甯遠總兵吳三桂,麾下可戰遼兵竟有二萬,内中更有強悍家丁二千,比劉肇基的家丁還多,又深得薊遼總督洪承疇的器重,再不表現一下,估計自己的遼東鎮總兵官之位都要不保了。
話說劉肇基接到洪承疇的肯定答複之後,當即率領麾下一萬五千大軍直撲杏山堡城。
原本遼東明軍對清軍都很畏懼,可是此時圍攻杏山堡城的清軍隻有一萬人左右,披甲數千人,而此時杏山堡城内的守兵有一萬好幾千人,再加上劉肇基麾下的一萬五千精兵,裏應外合之下,此戰的勝算還是很大的。
另外劉肇基也知道,楊國柱的兩萬精兵就在後面三、四十裏外,急行軍之下很快就到,這也給了劉肇基膽氣。
高橋到杏山不過二十多裏,一出高橋,四野多平川河流。此時己是午後,曠野上熱浪襲人,到處是大片大片撂荒的土地,到處都是光秃秃的,不論山上山下,幾乎都難以見到綠色,到處都是荒涼的景色。
在長年幹旱下,昔日波濤滾滾的大河現在連小水溝都算不上,土地也曬得龜裂,倒方便大軍行走,将士們踩在土地上,到處都是塵土飛揚,仿佛行進在沙漠之中一般。
此戰是明軍馳援錦州的第一戰,劉肇基憋着勁要打出一個開門紅,所以不敢怠慢,直接下令展開了車營戰陣,又以騎兵護在兩翼,還派出夜不收前往後方,聯絡楊國柱部,讓他們加快速度趕來,準備接應。
劉肇基麾下一萬五千精兵完全展開,大軍将士在烈日暴曬下汗流浃背,衣甲早就濕透了,卻不敢稍稍輕慢,隻保持嚴整的戰陣,往杏山逼去。
大軍一路急行,前方的夜不收已經開始遭遇清軍斥候,雙方不斷展開搏戰,劉肇基爲了掃清前方道路,接連派出家丁精騎,再加上夜不收将士,明軍一方壓得奴賊大軍的偵察線不斷後縮。
很快劉肇基率大軍過了七裏河,此時突然接到消息,前方圍攻杏山堡的奴賊己經撤兵,現在正集結在杏山北面數裏處。
劉肇基眼見自己直接逼退了奴賊大軍,心中甚是喜悅,暗道自己手中這一萬五千大軍操練許久,總算是沒有白費力氣。
此時劉肇基派人向薊遼總督洪承疇告捷,心中卻有些遺憾,隻是逼退了奴賊兵馬,也算不上是什麽大功勞,斬首也隻有二十幾個奴賊的斥候而已。這點功勞顯然并不能滿足劉肇基,也無法平複劉肇基的急迫心情。
于是劉肇基看向一衆部下,幾個參将、遊擊将軍都是戰意高昂,認爲奴賊也不過如此,如今明軍勢大,奴賊也知道害怕了。
衆人一緻認爲應該趁着軍心可用,與杏山北面的奴賊大軍展開激戰,多斬獲一些首級才是。
劉肇基見衆人紛紛請戰,也持重的思索權衡了一番,畢竟這一萬五千人是自己的本錢。但是劉肇基見衆将戰意高昂,此番也是一個大好機會,于是便下令出戰。
很快,劉肇基率部到了杏山堡外兩裏處,駐守杏山的副将鄭一麟也抽調三千人馬出來與大軍彙合。
劉肇基見狀大喜,衆将見狀也是士氣大振。于是大軍集結進逼清軍,仍是車營步軍在中,騎兵護住兩翼,往杏山北面的清軍壓去。
沒過多久,大隊清軍也開始整隊迎上,雙方大軍不斷靠近,見右面不遠處有一片低矮的山石坡地,劉肇基喝令部下搶占該地,以騎兵布于山上,車營步兵則集于山腳曠野,如此攻守兼并,占盡地形地勢。
炎炎烈日之下,劉肇基策馬山頂上,将自己的帥旗也豎立在這裏,居高臨下便于指揮全軍。
此時劉肇基向清軍陣地望去,見奴賊大軍的前面是密密麻麻的盾車,跟在後面的,都是穿着白色外鑲紅邊,還有紅色外鑲白邊盔甲的騎士。這便是鑲白旗、鑲紅旗的奴賊兵馬。
劉肇基看了一陣便冷哼一聲,奴賊打法依舊還是老一套,使用盾車在前,後面有弓手與铳手,又有死兵與銳兵,這種把戲,自己太熟了。
此時遼東軍這邊也部署完畢,在大軍陣前設拒馬,随後是大量的戰車,戰車上裝備了大量的佛郎機、火箭、百子铳等火器。後面是大隊的策應步軍,層層長槍大刀盾牌,又靠近山坡,後方無憂,兩翼還有騎兵守護。
劉肇基見自己麾下的一萬八千大軍陣型嚴整,如此布防也沒有任何遺漏之處,不由得心中大定:“此戰我軍必勝!”
随後号角聲響起,清兵的盾車越推越近,那些盾車下面有輪,前面是厚實的木闆,并且都鋪蓋着厚厚的皮革棉被,以此來遮掩铳彈。不過劉肇基心中不屑,自家車營的佛郎機與百子铳,都可以打穿這些盾車。
大隊的清兵越逼越近,明軍将士甚至能看到那些鑲紅旗、鑲白旗鞑子醜陋的面孔,于是紛紛在陣地内嚴陣以待,衆将的親衛家丁們也奉命巡弋,沒有聽到中軍的号令,任何人都不得提前開铳開炮,違令者就地斬首。
不說官将喝令,劉肇基部下很有士卒都有多年作戰經驗,與清人打老了仗,雖虜人大部逼來,也并不慌亂,大部神情沉着。
當大隊清軍近到陣前三百步的時候,忽然遼東軍中軍一聲炮響,作爲一鎮總兵麾下,觀看旗号,傾聽号令,對軍中将官旗手并不爲難。無數旗手官将立時轉首看向山頂,等待主将的下一步決定。
這時,清軍陣地響起激昂的戰鼓,無數的胡語呐喊四起,密密麻麻的盾車,還有後面無數旗幟,向明軍陣地急沖而來。
劉肇基魁偉的身形策在馬上,他披着厚實的鐵甲,沉着臉,隻是凝視奴賊軍陣,遲遲不下号令。無數的明軍官将,望着中軍位置,隻是焦急等待自己的命運,大軍的命運。
很快密密麻麻的盾車沖過兩百步,中軍旗号忽然急點,一聲凄厲的天鵝聲響起,傳遍了整個明軍陣線。
明軍車營内铳炮齊鳴,黑火藥燃燒産生的大量濃密白煙,在炎熱陽光的照耀下,頓時彌漫了整個車營的前方。
一瞬間,炮彈、鉛彈擊破盾車的聲音不絕于耳,劉肇基看到清軍陣中到處都有血霧騰起,夾着受傷者的嚎叫聲,熱鬧非常。迎面而來的清軍盾車,被佛郎機彈打得屑木橫飛,很多盾車瞬間被擊得洞穿。
一聲巨響,一輛盾車的遮闆突然炸開,一個鐵球直接洞開兩個清兵的頭顱,餘勢未盡,還留在一個清軍的胸膛内,帶着他翻滾出去。
碎肉血霧噴濺,高速運動的鐵球,射炸遮闆後産生的大量尖利碎屑,還橫掃了盾車後方周邊清軍士兵,讓清軍大陣不斷出現混亂。
這些清兵或是輕甲弓手,或是未披甲旗丁,還有一些是包衣奴才什麽的,這些人的防護力低下,四射的尖利碎屑如同是勁矢飛射,将那些清軍的頭臉和身上射中許多,很多人捂着頭臉,不可相信的嚎叫起來,或是跪在地上痛不欲生的痙攣顫抖。
車營第一層射擊的,是中佛郎機,射一或兩斤的彈子,這些佛郎機炮,幾乎都是瞄準盾車,放平的打。
若打中那些盾車,不管盾車有多厚實的遮木,鋪多厚實的皮革棉被,也是一打一個大洞,很有護闆更被打得殘缺不全,碎屑飛射,盾車後的清軍非死即傷,狼藉一片。
“好!”
劉肇基興奮的大聲叫好,心中暢快不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