洪承疇很是詫異,此戰國朝二十多萬将士出關作戰,相關事宜繁雜無比,單就後勤補給的事項,就需要至少一個月的時間來準備。
可是從兵部的這道命令來看,朝廷,或者說是崇祯帝已經等不及了,此戰的基調就是速戰速決。
洪承疇心中沉甸甸的,抱拳說道:“本督知道了,有勞二位傳令,明日本督便率各路将士進京。”
兵部職方主事馬紹愉、兵部職方郎中張若麒很高興,見洪承疇很上道,二人便對此番監軍之事充滿了期待。國朝多少年都沒有如此大規模的戰事了,此戰不但聚集了海量的錢糧,也是博取功勞的大好機會,馬紹愉和張若麒笑着入席,坐在了吳三桂的上首,緊挨着洪承疇,随後便與衆人觥籌交錯,對即将展開的戰事絲毫不擔心。
劉衍看着二人,以及吳三桂、馬科、唐通等不斷向二人敬酒的幾個總兵官,不由得眉頭緊鎖:“看來此戰的情況并不樂觀,光是有這幾塊料,這一戰就平添了不少的變數!”
劉衍又看向洪承疇,先不說洪承疇的人品如何,單就統兵能力而言,保守的說至少可以排進前五名,曆史上的松錦之戰如果不是崇祯帝不斷催促,洪承疇繼續穩紮穩打,最終鹿死誰手還猶未可知。
劉衍看着洪承疇滿面憂郁,眉頭緊鎖的沉吟着,顯然也在擔心此戰的吉兇。
“說到底,還是錢糧的問題!”
曆史上松錦之戰中,大明連十三萬明軍的供給都支撐不住,現在集結了二十五萬大軍,幾乎比曆史上的兵力翻了一倍,以此時朝廷的财力來看,肯定是支撐不了多久的,所以大軍還沒出發兵部就派人來催促,也在情理之中了。
“曆史上的松錦之戰持續了兩年多的時間,幾乎将大明的财力拖垮。現在看來,朝廷能支撐半年就已經算是樂觀估計了!”
于是劉衍打定主意,如果戰事不順,自己也要早做打算,這八萬多新軍将士是華夏的希望,不容有失!
在劉衍和洪承疇的擔憂中,在馬紹愉、張若麒等人的笑聲中,在曹變蛟、楊國柱等人的疑慮中,這場酒宴草草收場,衆人各自返回大營。
次日一大早,洪承疇擂響戰鼓召集衆将,當衆宣布大軍開拔,全軍前往京師待命。
通州位于京師的東南方向,但是洪承疇率軍向京師進發,并沒有直接向西前往朝陽門、東直門方向,而是一路向北,全軍從京師北面的德勝門進京。
北京城的各處城門都有各自的專門用途,德勝門便是專門通行大軍的,取“得勝凱旋”之意。
劉衍所部被安排在洪承疇督标營的後面,足以看出洪承疇對劉衍部的重視。
此時大軍已經可以遠遠望見北京城那巍峨的城牆,劉衍也是第一次看到這個時代的北京城,高聳的城樓、綿延的城牆,無一不在訴說着這座城市的宏偉,饒是劉衍見慣了後世的鋼筋混凝土的城市,也見識過濟南府城、青州府城等大城,但是在見到北京城的那一刻,依舊被這座大明帝國的心髒震撼了!
沒過多久,親衛營的夜不收來報,以内閣首輔範複粹爲首,吏部尚書李日宣、兵部尚書陳新甲、戶部尚書李待問等人,以及一衆京師官員、勳貴等等,己等候在德勝門外十裏,奉崇祯帝诏令迎接大軍将士。
劉衍也是微微動容,這樣的待遇,在這個時代可謂極爲的隆重優厚了,在劉衍的記憶裏,崇祯帝好像還沒有準備過這樣的排場,這是頭一次,恐怕也将會是最後一次,可見崇祯帝對此戰的重視程度。
此外,探聽消息的夜不收還回報,在德勝門外,還聚集了無數聞訊而來的京師百姓。
錦州之戰關乎大明國運,京師百姓久在天子腳下,自然對國家大事極爲關注,見識也遠在别處百姓之上。此戰自然引得萬民關注,朝野上下更是無不關切,據說大軍剛剛彙集在通州的時候,京師内各大茶樓、酒肆,每日就在議論此事,甚至還有說書先生已經開始編排段子,準備在大軍出關後宣講一番,博個彩頭。
此戰關乎國運,上至高官顯爵,下至黎民百姓,對率軍馳援的衆将信息都極爲關心。特别是号稱有天下第一強軍之稱的青萊鎮新軍,更是引得無數人關注。
此時各路大軍的大緻情況已經傳遍了京師,聽聞各路大軍合計有二十五萬之衆,光是号稱大明第一強軍的青萊鎮新軍就有将近九萬人馬,京畿百姓無不沸騰,甚至有好事者已經在預言:此戰大明必勝,東奴必将慘敗,自此戰之後,東事之患将不複存在!
劉衍策馬率軍行進,前方和後方都是遮天蔽日的旌旗,不得不說,此時各部兵馬都是明軍之中最爲精銳的,一路行進時,各部的軍容也都算整齊,讓見慣了乞丐一般明軍模樣的百姓震驚不已。
此時在通往德勝門的官道兩旁,連綿十數裏都擠滿了京師的百姓們。衆人翹首以待,都期盼着傳聞中青萊鎮新軍将士的英姿雄風。
對此,劉衍自然不會放過展示青萊鎮新軍的好機會,命各營将士一邊行進,一邊高唱《從軍行》和《凱歌》,八萬八千餘名新軍将士随即高歌起來,引得其餘各部明軍士兵紛紛側目,随後也被歌聲所感染,跟着哼唱了起來。
洪承疇聽着青萊鎮新軍的歌聲,臉色微變:“這個劉衍,提升士氣的手段還真是精妙,此人不同凡響!”
很快,迎接人群中忽然爆發出一陣歡呼聲:“來了!來了!”
歌聲如海潮,此時官道兩側的所有人都興高采烈。密密麻麻人頭,隻往北邊望去。
隻見遠處旌旗招展遮天蔽日,大軍未至,聲威先至,而且伴着大軍行進,還隐隐傳來悠揚雄壯的行軍鼓樂聲音。人群更是嘩然,所有人都極力扯起脖子。
忽然,兩杆巨大并列的大纛旗出現在衆人的眼簾,一杆書寫着“青萊鎮總兵官,劉”,一杆是血紅浪濤日月旗,此乃明軍的軍旗。
這兩杆大旗,皆高大無比,載在大車之上,以健馬拉之,獵獵大旗後面,是密密的大鼓車,上面鼓手敲着行軍拍曲,每敲一下,皆震人心野,後面鼓手一色應之,又有筚、鋩、篞等樂手應和。
在行軍鼓樂中,人馬随之密密踏步行進,《從軍行》的歌聲也随之飄來,讓官道兩側的百姓心神巨震。
青萊鎮新軍如此氣勢出場,讓圍觀人群歡騰呼喊,均覺心滿意足,很多人還對大旗車上翻騰的浪濤日月旗指指點點。
在青萊鎮大軍前方是無數的騎手護衛和夜不收将士,衆人個個明盔明甲,鐵甲閃着寒光威嚴無比。随在後面的,又是一列又一列身着明盔罩甲的鐵騎将士,這是騎兵營。接着是整齊而行的各營步軍将士,最後是炮營和辎重兵馬。
新軍将士們軍服整齊、全部披甲,整肅而沉着的行走着,軍靴敲打在路面上,一片整齊的轟響。京師百姓在外,所有人都極力展示自己的威武,衆将士個個都是高昂着頭,目不斜視,隻是肅然行進。
夜不收哨長許明德和旗長小東子策馬走在大軍最前方,二人心中都很緊張,比上戰場還要緊張,生怕自己哪裏出了糗,壞了新軍的威武。
後營左部左總隊長沈文也是臉繃得緊緊的,将鳥铳緊靠在肩頭上,随着鼓點樂曲,将腳高高擡起,使勁跺下,放眼全軍皆是如此,就是前面的旗長老白也是一臉肅穆,全軍行進的步伐,引起大地整齊的轟響聲。
看着大軍洪流滾滾而來,不說那些京師百姓,迎接的内閣首輔範複粹諸人,也是個個歡喜贊歎,皆道:“有此強軍,錦州無憂矣。”
兵部尚書陳新甲更是對青萊鎮新軍頗爲贊賞,心想:“劉衍治軍果然不凡,如此強軍竟然有數萬之衆,此戰國朝必勝,我這個兵部尚書也要走運了,也許可以接着此戰之威,争一争内閣首輔之位……”
大軍來到前方,範複粹忙率衆人迎上去,洪承疇也率領各鎮總兵官等将領下馬走來。
範複粹先是與洪承疇相互吹捧了一番,然後便詢問哪一個是青萊鎮總兵官劉衍,劉衍随即站了出來,向這位内閣首輔行禮,引得吳三桂等衆人又是一陣羨慕和嫉妒。
範複粹笑着贊歎了一番,搖頭晃腦的說道:“旌旗獵獵,馬蹄隆隆,口号軍鼓響應,壯哉,我青萊鎮新軍,真是壯哉,我國朝大軍……我,咳咳咳咳咳咳咳……壯哉……”
内閣首輔範複粹畢竟老了,一句話沒說完就連連咳嗽,不過他還是堅持歌頌完畢。
随後,禮部的官員代表朝廷宣慰勞軍,二十五萬将士都有不等的賞銀賞布,又再告知入援大軍安排諸事。
今日大軍在京師外紮營歇息,明天崇祯帝将在大殿召見薊遼總督洪承疇與各路總兵官,後天在城外進行閱兵,閱兵之後,各路兵馬立即從閱兵場開拔,出征遼東。
洪承疇與劉衍等各路總兵官紛紛領命,各路明軍的紮營地點,就在安定門與德勝門附近,都在北京城的北城外。
劉衍所部被安置在德勝門外五裏處,劉衍帶着一隊護衛巡視了營地周邊,望着不遠處巍峨的城牆,自己也是神遊北京城。
話說永樂大帝遷都北京之後,就在北京駐紮了七十二個衛,合稱爲京衛。
京衛在京城各有營地,如安定門内駐紮武德衛營,後來訛變爲五道營胡同,阜成門内駐紮濟州衛營,後來訛變爲機織衛胡同,京軍三大營的大教場設在德勝門外和安定門外。
到了萬曆年間,由于戰事頻繁,京營的官員建議将教場改設在城内以利安全,于是位于宣武門外,但還是在南城之内開設了新教場。雖然教場占地龐大,不過京師百姓,還是習慣将新教場稱爲小教場,原教場稱爲大教場。
二十五萬出征大軍自然不可能進入京城紮營,隻能駐紮在大教場附近,也是再好不過了。
待到各路大軍的營壘陸續成型,劉衍等各路總兵官便聚集到了中軍大營内。
此時兵部尚書陳新甲也來到營中,與薊遼總督洪承疇走在營中談笑風生。
二人看到陸續趕來的各路總兵官,便招呼衆人過來,劉衍也随着衆人來到近前。
陳新甲最關注劉衍,以濃厚的川音問道:“此次各路大軍出師二十五萬餘,聽聞劉總兵麾下,就有新軍悍卒八萬八千餘?”
劉衍抱拳說道:“啓禀本兵,正是。”
陳新甲拈須微笑:“王師兵甲堅利,銳往可乘,此次出征遼東,當大獲捷勝。”
劉衍慨然說道:“奴賊精銳不可小視,此番也必然是傾國而來。不過我軍乃是捍衛國土、抗擊外寇,大軍士氣自然高漲,此番錦州之戰,我軍定給奴賊以沉重打擊!”
劉衍話中之意,陳新甲了然于心,不由大喜,笑道:“好,有劉總兵此言足矣。劉總兵隻管安心,盡力與諸位将軍在督臣麾下征戰,至于後方糧秣辎重,本兵定爲王師源源不斷供給,斷不使将士饑寒。”
雖然有了陳新甲的保證,不過劉衍和洪承疇心中還是很擔憂,此時卻不好說什麽。
此時陳新甲不斷對劉衍噓寒問暖,對大軍在烈日行軍下表示擔憂辛苦與慰問,還問軍中可備有行軍散等諸如治暑解穢藥物?
劉衍則言爲國效力不辭辛苦,藥物之事,軍中雖然略有儲存,但是卻并不多,如果兵部願意提供,自然是再好不過。
陳新甲随即答應爲劉衍和各路總兵官籌集部分藥物。
衆人紛紛抱拳感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