盧象升和顔繼祖大喜,同時二人心中也很是疑惑,朝廷這是怎麽了,眼下南方戰事正緊,朝廷的财力應該很緊張才是,怎麽兵部突然撥下欠饷了?
緊接着,盧象升又收到兵部送來的第二道命令,頓時大驚失色,急忙将參将盧懷英找來。
“督臣,何事如此驚慌?”
盧象升臉色凝重的說道:“兵部來了消息,說是要征調劉衍所部新軍前往湖南,暫歸督師楊嗣昌統管,圍剿張獻忠所部。”
“什麽!”
盧懷英憤怒的說道:“楊賊竟然如此無恥,當初要不是他在背後搗鬼,奴賊大軍早就被殲滅了,國朝何來如此危局!如今他在湖南與張賊僵持不下,竟然打起了劉參将的主意,真是不知羞恥!”
盧象升說道:“此事恐怕沒有那麽簡單,這份便是兵部的命令,其中還提到,朝廷以高起潛爲監軍,押解三十五萬兩軍費、十五萬石軍糧,以及部分鐵料、工匠等,直接由京師南下,前往即墨營城彙合劉衍所部。”
“什麽!”
盧懷英這下傻眼了,一個楊嗣昌就已經夠讓人惡心的了,這下高起潛又冒了出來,劉衍這場仗還怎麽打?去湖南送死嗎!
“督臣,此事要上書朝廷,不能讓劉參将去啊!”
盧象升搖頭說道:“本督不是說了嗎,此事沒有那麽簡單。你想想看,朝廷給山東将士補足了曆年欠饷已經夠讓人吃驚的了,竟然還給劉衍送去了數十萬兩軍費和十幾萬石軍糧,這難道不蹊跷嗎?”
“督臣是說……”
看着盧懷英茫然的神色,盧象升說道:“楊嗣昌多半是暗地裏先與劉衍接觸過,他們二人肯定已經達成了某種協議。這些錢糧,就是劉衍爲咱們争取來的好處!”
這下盧懷英再也摟不住了,雙眼微紅的說道:“劉參将一定是知道自己此行飛去不可,卻又兇多吉少,所以才盡力爲督臣進言的!”
盧象升長歎一聲,說道:“此事本督一定要向朝廷上書,不過看眼下的局面,多半也是無用,隻能寄希望于劉衍吉人天相了!”
盧懷英抱拳說道:“督臣,末将這就趕去即墨營城,趕在高起潛之前,将消息通報劉參将,讓他也好有個準備。”
“嗯,也好。”
四天之後,随着盧懷英的快馬飛馳進入即墨營城,高起潛即将南下監軍的消息也送到了劉衍面前。
“高起潛?”
劉衍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冷笑,旁邊大汗淋漓的盧懷英急忙說道:“你還笑得出來?禍事啦!”
劉衍大笑着說道:“這有什麽,盧大哥不就是擔心高起潛在戰事中壞事嗎?放心,沒事的。”
“沒事?”
劉衍臉上挂着一絲冷笑,一股煞氣散發出來,說道:“戰場混亂,刀槍無眼,大家生死有命吧!”
盧懷英心裏頓時冒氣一陣寒意:“這個劉衍真是個狠角色!”
當天,盧懷英便匆匆離去了,臨行前,劉衍讓盧懷英給盧象升帶個話:“告訴督臣,朝廷補發的錢糧要細水長流,這場旱災之後肯定會有蝗災,各地困苦,手中有錢糧在,心中才不會慌。”
盧懷英點了點頭:“放心,我一定帶到。”
兩天之後,一隊兵部的快馬趕到即墨營城,送來了兵部的調令,以及高起潛率部押解錢糧趕來的消息。
當天下午時分,高起潛便率領大隊人馬抵達了即墨營城,劉衍率領苗紹、許銘、王越三個指揮使,以及錢樰這個千總在東門外迎接。
高起潛率領了一支兩千人的京營人馬,隻見這支大軍衣甲鮮明,幾乎人人有馬,旌旗招展之間,竟然也有幾分精銳的氣象。
可是劉衍卻搖了搖頭,這些京營士兵雖然裝備看上去還可以,但是卻行伍不整,停在官道上紛紛交頭接耳,沒有半分軍紀可言,完全就是繡花枕頭。
這大隊人馬之中,還有上百輛大車,上面便是朝廷答應給自己的錢糧和鐵料,隊伍中還有一百多匠戶,那些匠戶全都穿得破破爛爛的,好像是丐幫出遊一般,與那些衣甲鮮明的京營士兵,形成了鮮明的對比。
“呵呵,末将見過高監軍!”
劉衍雖然心中對高起潛很厭惡,可是表面功夫卻要做足,率領苗紹、許銘、王越、錢樰上前行禮。
高起潛掀開了馬車的車簾,皮笑肉不笑的說道:“劉參将,呵呵,聽聞你可是盧督臣麾下的頭号悍将啊,近來在濟南府城又立下戰功,真是勇猛!”
“高監軍過獎了,這是末将……”
劉衍還沒說完,高起潛便打斷說道:“此番南下作戰,劉參将可要懂事些,聽從雜家的号令,爲國朝再立戰功才是!”
說完,高起潛也不理會劉衍,放下了車簾,便不再說話了。
劉衍見狀怒從心起,旁邊的許銘、苗紹更是火大,要不是王越拼命拉着二人,許銘和苗紹就要沖上去将高起潛拽下來了。
劉衍一言不發,臉色陰沉的站到一邊,看着高起潛的車駕和京營人馬進入城池,旁邊苗紹低聲說道:“大人,怎麽辦!”
劉衍想了許久,然後冷聲說道:“你立即率領親衛營出發,從這裏去靈山衛,需要渡過沽河,你立即率領沽河河谷設伏,我會讓高起潛帶着兩千京營前往靈山衛駐紮。”
苗紹臉上一喜,興奮的低聲說道:“大人放心,屬下一定辦好,隻是朝廷那邊如何交代?”
“交代?”
劉衍反問道:“誰知道車裏的是高起潛?誰見過高起潛了?”
當晚,劉衍在參将府設宴,高起潛闆着臉坐下,劉衍笑着斟滿酒,說道:“高監軍一路勞頓,這頓酒就算爲高監軍接風了。”
“嗯,好說。”
“隻是,明日還請高監軍再辛苦一下,率部先前往靈山衛去駐紮。”
“嗯?”
高起潛微微皺眉,問道:“這是爲什麽?”
劉衍笑着說道:“末将已經下令各部向靈山衛集結了,大軍的物資和補給都囤積在靈山衛,從那裏出發方便。”
“那劉參将明日一起去嗎?”
劉衍說道:“這邊還有一些兵馬沒有集結完,屬下還要督促那些兵馬快些集結,所以明日高監軍先行一步,末将已經在靈山衛那邊準備好了住處,以及一些厚禮。”
劉衍在“厚禮”二字上特意加重了語氣,高起潛的臉上這才有了一絲笑容。
“呵呵,如此,劉參将就辛苦一下吧,明日雜家先去。不過劉參将可要快些,不要遷延日久,否則楊督師那邊不好交代。”
劉衍抱拳說道:“是,末将不敢!”
次日高起潛率領兩千京營離開了即墨營城,一路向西來到了沽河河谷。
這裏是一處窪地,兩側的高地上遍布樹木,仿佛兩處山丘一般,地勢險要。
靈山衛原本在這裏設有一處火路墩,可是後來在嘉靖年間就廢棄了,原本的墩台都已經坍塌不成樣子。
高起潛的車馬行進在土路上很是颠簸,讓高起潛的心情壞到了極點,不時訓斥駕車的車夫。
那兩千京營士兵也早已沒有了架勢,在炎炎烈日之下,紛紛将甲胄卸下,挂在戰馬上,甚至還有不少人都赤膊上身,但是依然大呼小叫的抱怨着。
高起潛煩躁的掀開車窗的簾子,一手捂着口鼻,嫌棄的看着周圍随行的士兵,正要大聲斥責一番,忽然看到山丘上出現了不少人影,竟然全都是鐵甲士兵!
“那是,什麽人?”
高起潛指着前方山丘大聲說道:“有人,去看看!”
話音剛落,山丘上又出現一人,正是親衛營指揮使苗紹,隻見苗紹面色猙獰的看着河谷中的大隊人馬,大聲吼道:“放!”
親衛營是最先完成整編的戰兵營,三千七百多人中,包括護衛和夜不收在内,有兩千人裝備了燧發鳥铳,一陣齊射之下,河谷中毫無防備的兩千京營人馬頓時倒下一片,被射得人仰馬翻。
高起潛乘坐的馬車更是“重點關注”對象,拉車的兩批良駒當即被射殺,兩匹戰馬倒下的時候,連帶着将馬車也掀翻在地,高起潛更是直接甩出了車外。
“禍事啦!”
高起潛被摔得七葷八素,臉上都是塵土和血迹,手腳并用的爬起來一看,兩千人馬倒下了一小半,剩下的京營士兵全都如同喪家之犬一般,在河谷中四處亂跑,哪裏還有軍隊的模樣。
“護衛!護衛雜家啊!”
高起潛這一嗓子頓時讓苗紹聽到,苗紹指着河谷中一個穿着飛魚賜服的太監吼道:“高起潛!看老子殺了你狗日的!!”
随即苗紹招呼身邊的數十鳥铳手,指着高起潛吼道:“開火!殺了他,給我殺了那個閹貨!”
“砰!砰!砰!!”
一陣硝煙過後,剛才還尖叫着的高起潛,被數十杆鳥铳集中射擊,身上華麗的飛魚賜服早就看不到原樣,十幾個血窟窿不斷往外冒血,腦袋更是被打得認不出了人樣,已經死的不能再死了。
“哈哈!”
苗紹見狀興奮的大笑着:“閹貨!敢跟我家大人爲敵,找死!”
親衛營的将士剛開始的時候都很緊張,畢竟此戰是伏擊京營士兵,那些人跟自己一樣都是明軍。
可是戰鬥一開始,新軍将士卻都忘記了緊張,按照步兵操典和苗紹的命令開始射擊,沒有半點猶豫。
軍中的一些老兵還是經曆過巨鹿之戰的,聽聞剛才那人是高起潛,頓時咬牙切齒的加入到罵人的行列之中。
此時不少京營士兵開始向河谷的兩頭逃跑,卻被堵在兩頭的親衛營長槍手、刀盾手給攔了下來。
“是即墨營的兵馬,劉衍造反了!”
一些京營将領認出了新軍将士的铠甲,想要威脅一番以換取生路,可是換來的卻是親衛營長槍手組成的軍陣不斷壓迫,随即挺槍刺來開始了屠殺。
“啊!我們也是官軍,别打了!!”
“我投降,饒命啊!”
“軍爺饒命,咱爺們無冤無仇,不至于啊!!”
新軍将士如同殺戮機器一般,幾乎是以摧古拉朽的架勢橫掃過去,戰鬥隻持續了不到半個時辰就結束了。
當苗紹帶着鳥铳手下到河谷的時候,兩千京營人馬無一幸存。
爲了保險起見,苗紹帶人一具屍體一具屍體的檢查,兩千零一具屍體一個不差。
“把這些屍體和衣服、馬車全部燒了,一點痕迹都不要留,那些戰馬全部帶回去,一匹都不要遺漏!”
“得令!”
當晚,劉衍寫了一道公文上報盧象升,并且派人連夜送了出去:“高監軍所部還未抵達,朝廷答應的錢糧也未收到,請盧督臣代爲向朝廷催要!如今各地民變增多,末将擔心高監軍所部遭遇不測,已經派兵四下搜索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