參将府内,被接過來的王芸禾抱着兒子劉盛觀賞池塘内的錦鯉,尚善、若水站在池塘邊,不時将魚食丢進水中,引來幾尾錦鯉在水中争搶,已經十個月大的劉盛見到不時泛起水花的錦鯉,歡快的咯咯笑着,小手伸開好像要下去撈一把。
“這孩子。”
王芸禾寵溺的看着懷中的兒子,随後對尚善、若水說道:“這幾日我要照看孩子,夫君就交給你們了,明白嗎。”
尚善、若水臉頰一紅,羞澀的點了點頭。
就在這時,一名親衛營的旗長走來,抱拳說道:“啓禀夫人,大人派人來傳話,這幾日要去安東衛巡視,就不回府了。”
王芸禾道了聲知道了,便打發旗長下去,那邊尚善和若水二人聞言心中一陣失落,王芸禾用責怪的語氣說道:“夫君也真是的,參将官身剛發下來,就這般不要命的幹,剛剛從大嵩衛回來沒幾天,便又去了安東衛。”
尚善說道:“夫君本就是大英雄,自然不能被家小束縛手腳,姐姐不必責怪。”
若水說道:“話說夫君這般忙碌,是不是又出什麽事了?别再打打殺殺的了,讓人心中害怕。”
王芸禾見太陽有些高了,便招呼尚善、若水一起回屋裏去,邊走邊說道:“夫君接手即墨營,這上上下下都要重新梳理一番,自然事情很多。像安東衛和大嵩衛,原本就是那毛興乙、王業、董必會三人管轄的,弄的是烏煙瘴氣、民不聊生,眼下夫君接了過來,說是要全面整頓一番。你們看着吧,夫君這一段時間估計都難回來。”
尚善、若水二人歎息一聲,王芸禾也心中想念,三個女人坐在屋内,相視無言。
與此同時,劉衍在苗紹率部陪同下,來到了安東衛城。
自從劉衍升遷爲即墨營參将之後,便任命張義爲安東衛操守官,汪博爲大嵩衛操守官,将左營和右營調到這兩處鎮守。而劉衍對安東衛和大嵩衛的全面整頓,也随着左營、右營的進駐,而正式展開。
“大人,目前安東衛隻下轄一個石臼千戶所,原本另外的三個千戶所,已經在萬曆年間就全部廢棄了,三個廢所的軍屯耕地一部分并入了石臼千戶所,大部分都不知所蹤,多半是被周邊的士紳和豪強給侵占了。”
劉衍站在安東衛城的城牆上,望着遠處幹涸的土地,說道:“還能找到之前的軍屯資料嗎?”
“都沒有了。”
張義說道:“屬下比大人先到這邊幾日,幾乎将安東衛城各處檔案翻了個遍,卻一無所獲,應該是毛興乙管轄這裏的時候,爲了貪墨方便,銷毀了大部分的卷宗。”
劉衍臉色有些難看,沒有原始卷宗做爲證據,自己就沒辦法追回被侵占的軍屯耕地。
“張千戶來過了嗎?”
“張千戶來過了,統計了安東衛各處的軍屯耕地,以及軍戶的狀況,情況不太好,平均每戶的耕地數量隻有三畝,無天戶也是大有人在,全都被各處士紳、豪強雇爲佃戶,很是凄慘。”
劉衍沉思許久,說道:“立即以安東衛操守官的身份下令,讓安東衛各處士紳、豪強主動返還侵占的耕地,限期十日!”
張義詫異的說道:“大人,那些士紳和豪強不會理睬的,咱們沒有證據。”
劉衍冷聲說道:“沒有證據,你知道,我知道,可那些士紳、豪強知道嗎??”
“大人的意思是?”
劉衍冷聲說道:“大嵩衛那邊已經開始動手了,安東衛也要盡快行動。你記住一點:對付這些士紳、豪強,決不能手軟,也不能束手束腳!”
張義看着劉衍冰冷的表情,心中頓時冒起一陣寒意。
當日,安東衛各處便張貼告示,操守官張義命令安東衛境内士紳、豪強、商賈,凡是侵占了軍戶耕地者,立即主動返還,否則後果自負!
兩天過去了,安東衛各處平靜似水,那些士紳、豪強、商賈全都不理不睬,張貼出去的告示好像是一句玩笑話,根本沒人當真。
可是到了第三天,操守官張義突然出兵,先是将安東衛城的四家士紳大戶給抄了家,四家兩百多口人全部被當衆審判,四個家主以及族中主要男丁,一共三十八個人,就在安東衛城的北門外就地斬首,剩下的一百多口人,不論男女老幼,全部被送到鐵撅山去挖礦了。
這個消息頓時讓安東衛的所有士紳、豪強爲之憤慨,數十個在安東衛有頭有臉的士紳、豪強聚集在操守府邸内,要求操守官張義給出一個說法。
正堂上,張義身前的桌子上擺放了一大摞卷宗,隻見張義當着衆人的面,随手拿起一份卷宗,對衆人說道:“之前本官張貼了公告,要你們立即返還侵占的軍屯耕地,可是你們不理不睬。好啊,那本官就一家一家的上門收債!”
“你們知道這是什麽嗎??”
張義猛地将手中的卷宗摔在地上,厲聲喝道:“證據!這是你們家中耕地的原始地契留存,你們每一家侵占了多少耕地,在本官這裏都有一筆賬,本官會一個一個的跟你們算清楚,安東衛城的那四家就是開始,本官倒要看看,是國朝的王法硬,是本官是刀子硬,還是你們的嘴硬!”
剛才還氣勢洶洶前來問罪的一衆士紳、豪強,此時全都閉上了嘴,衆人看着怒氣沖天的張義,心中都非常疑惑:前任操守官不是說了,已經将卷宗都銷毀了嗎,怎麽還在這裏?
“你們在想什麽?”
張義看着互相使眼色的衆人,冷笑着說道:“前任操守官是毛興乙的人,他跟毛興乙一樣,都是貪财之輩,他的話你們也敢信,真是不識好歹!”
“現在擺在你們面前的隻有兩條路,第一:老老實實的在規定期限内退還侵占的耕地,第二:在家裏等着本官上門收債!!”
說完,張義一揮手,道了聲送客,門外的新軍将士便沖進來,将幾十個士紳、豪強連拉代打的趕了出去。
“大人。”
此時劉衍從屏風後面走了出來,笑着對張義說道:“做得好,你小子很有官威啊。”
張義不好意思的笑着,說道:“大人,這樣做,真的能行嗎?”
劉衍随手拿起一份卷宗,翻開看了看,隻見上面都是空白頁,一個大字都沒有,完全就是蒙人的,然後笑着對張義說道:“俗話說:做賊心虛。特别是在已經有人倒黴的前提下,那些士紳、豪強現在一定怕得要死,開始權衡利弊了。你現在隻要再加一把火,他們肯定将侵占的耕地一畝不差的全退回來。”
“請大人教我。”
劉衍說道:“很簡單,從今天開始,你每天都要派人抄家,今日抄一家,明天就抄兩家,以此類推。我估計到不了第三天,那些士紳、豪強就全都交代了。”
張義不解的說道:“屬下有句話可能不中聽:咱們爲何不直接将士紳、豪強全給抄了,反正這些人都不是什麽善類,想治他們的罪,随便查一查就有證據,爲何這般費事??”
劉衍苦笑一聲,自己何嘗不想這樣,隻是一旦開始全面抄家,局勢就不是自己可以控制的了。現在的大明還是地主階級,也就是那些士紳在把控基層政權,甚至是府縣一級的政權,劉衍即便手握強軍,也不想跟這股龐大的勢力正面對抗。
所以,用追繳侵占軍屯耕地的事情,行打擊士紳勢力之實,就再合适不過了,盧象升那邊也會支持自己,可以最大程度避免阻力和士紳集團的反撲。
當然,這些話自然不會說給張義聽,劉衍說道:“凡事都不能恣意行事,要講究策略,此事就這樣辦,大嵩衛那邊已經有眉目了,安東衛這邊也要加快進度。”
“是!”
果然,到了第二天,當張義手下的新軍将士開始在石臼千戶所城抄家拿人的時候,安東衛城操守府邸的大門外,已經聚集了上百人,都是安東衛各處的士紳、豪強、商賈,衆人都帶着地契,向張義退還侵占的耕地。
随後兩天也陸續有人前來退還,張義調集兵馬,按照收上來的地契實地勘察,幾天下來便收回了二十八萬畝軍屯耕地,這樣的數量讓張義瞠目結舌。
劉衍看着滿滿一大桌子的地契,臉色也不是很好看,說道:“立即派人聯系管屯官張耒,讓張千戶盡快趕過來,組織人手開始爲軍戶重新分配耕地。”
“是。”
“另外,安東衛各處的墩軍也要盡快開始裁撤,各處火路墩守軍重新從軍戶中挑選青壯充任,左營新軍将士全面進駐安東衛各處布防。”
“是!”
“立即對安東衛各處的小旗官、總旗官、百戶等官吏進行審查,凡是侵占耕地、吃空饷、壓榨軍戶者,一律就地去職,并且追回贓款。情節嚴重者,你可以臨機處置,我都會予以追認。”
“是。”
“大人,安東衛這邊估計會亂上一針陣子,那些百戶官、總旗官和小旗官都是地頭蛇,不會善罷甘休的,屬下在想,實在不行的話就要殺一儆百,不知……”
劉衍笑着說道:“你膽子還是太小,換做是我來,有誰敢不聽号令,全部拉到一處,殺個幾十人,剩下的就全都老實了!”
張義心中駭然。
随後的一個月内,劉衍不斷在安東衛、大嵩衛兩地巡視,全面革除兩衛弊政,兩衛的軍戶基本上都分到了耕地和耕牛、農具,民心大振。
同時,王靖帶着商會也進入到安東衛和大嵩衛,扶持了兩衛的商賈,也爲劉衍收攬了一部分人心。
不過對于安東衛和大嵩衛的官吏、士紳來說,這一個月就顯得動蕩不已,各地将領、官吏走投無路,竟然開始集結家丁和遊手公然抵抗,還有一些膽子小,畏懼劉衍威名的官吏,直接攜家帶眷出逃。
劉衍收到消息,怒不可遏,當即命安東衛操守官張義、大嵩衛操守官汪博出兵鎮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