也怪不得多爾衮這樣想,他們八旗軍的結構有些特别,大體爲阿哈、披甲人、旗丁三種。
阿哈就是奴隸,或爲漢人,或爲朝鮮人,或是東北各部落之中的男丁。這些人無甲,甚至有些人連兵器都沒有,随軍出戰時,他們一般隻是作爲雜役或着炮灰使用,或喂馬造械,或填取濠溝,或挖掘城磚使用,說白了就是戰場上的“消耗品”,死的再多多爾衮都不會心痛。
這些阿哈每次随軍人數雖多,有時甚至可達數萬人,不過并不列爲清軍的戰兵人數。這些人是清軍輔兵中最大頭,由于這些人的家小都留在後方,他們如果逃跑,家小就别想活命,由不得他們不賣命。
而披甲人多爲東北各降人部族,民族多樣,多爲黑龍江與松花江流域的鄂倫春人、錫伯人、鄂溫克人、索倫人、達斡爾人、赫哲人、苦夷人等,滿洲人統稱他們爲野人,多從各處山地河流搜羅而來。
由于這些人戰力強悍,所以他們是清軍中炮灰的主要戰力。死兵在前,銳兵在後,該處死兵,很多便是這些部族中人。由于戰事頻繁,這些被充爲炮灰的東北部族兵,到了後面,很多部落都消失了,可見滿清的殘暴。
便如赫哲人,在明朝中葉的時候,還是幾萬人口的大部落,到了滿清入關之後,全族死得隻剩幾千人口。一直到了後世,全球赫哲人的總人口都不到三萬人,這便是東北炮灰部落的典型代表。
他們雖号稱死兵重甲,其實也是奴隸兵,沒有自由,不可逃跑,否則就是全部落等着被剿滅的下場。披甲人地位高于阿哈,最後才是滿蒙八旗的旗丁們。
八旗以牛錄爲單位,三丁抽一,一丁披甲,餘者爲散丁。這些披甲兵中,一部分爲巴牙喇兵,餘者爲步甲、馬甲兵。戰時披甲旗丁爲主力,餘者旗丁作爲普通士兵使用,大多要随軍出戰,上陣撕殺。
皇太極時改革軍制,設立巴牙喇營,阿劄哈超哈營,噶布什賢營後同樣如此。
在八旗制度完善之後,清軍與明軍交戰,向來第一波先驅使漢八旗作戰,第二波驅使蒙古部落兵作戰,第三波驅使東北各部落兵作戰,第四波驅使蒙古八旗作戰,最後才是八旗滿洲的軍隊上陣。
雖然現在清國八旗蒙古與八旗漢軍的結構還不怎麽完善,不過驅使炮灰雜役攻城攻壕作戰,八旗滿洲各旗主們己是極有心得。
今日一番激戰下來,看似八旗軍一天就傷亡二千五百多人,其實近二千人的傷亡都是軍中雜役。軍中外族披甲人,真正滿、蒙八旗的旗丁的傷亡人數還是較少的。
對八旗來說,那些雜役無足輕重,隻要從大明等地擄獲了人口,要多少有多少。至少披甲人,消耗完了,再去深山老林子抓就是了。
隻要旗丁大部不失,那些部落還不是乖乖就範?昨日下午清軍攻打營地,各旗傷亡人數上千人,今日更是增加到二幹五百人。算算初次進攻明軍營地的傷亡人數,幾天下來,圍在巨鹿的八旗軍傷亡己高達五千多人,其中旗丁的傷亡人數也超過一千人。
這樣的傷亡人數對于八旗來說,已經是一個很大的數字。雖然還在多爾衮的心裏承受範圍内,卻也不可避免的開始對明軍恨意交加。
這些損失的兵馬中,八旗滿洲鑲紅旗與鑲白旗己是傷筋動骨。鑲紅旗連帶兩個八旗蒙古,最終折損人數一千三百多人,大部分是披甲人與旗丁。不算雜役,多铎的鑲白旗損失了一千多披甲人與旗丁,幸好近千的重騎與巴牙喇兵保住了。
也是多爾衮等人小心再小心,謹慎再謹慎,多驅炮灰雜役攻壕,所以連日攻打明軍營地以來,旗丁們的傷亡人數才增長的不那麽快。但可以肯定的是,最終要消滅盧象升、劉衍等人,此次入關的八旗軍、滿蒙正牌旗丁傷亡人數恐怕要超過三千人,這還是戰事順利的保守估計!
此次入關的清兵,八旗滿洲五旗約三萬多人,加上八旗蒙古、外藩蒙古兩萬多人,連上各降附小部落,總兵力在六萬多人。還有近三萬的雜役,對外号稱十萬。
到了現在爲止,清軍傷亡已經接近一成,按照這些鞑子對傷亡承受不足百分之六的能力,其實己經接近崩潰的邊緣。
各旗傷亡數字統計完之後,在場衆人都是一片沉默,八旗滿洲各旗旗主都在心疼自己旗中戰士的傷亡。雖說這幾天死的大部分是各旗雜役及炮灰。不過就算衆人麾下的披甲旗丁與未披甲旗丁也都死傷了幾百,都讓他們有些受不了。
作爲炮灰的披甲人及雜役們在帳内根本沒有代表,自然輪不到他們發言。外藩蒙古與八旗蒙古各旗主們,也是心下暗暗憤怒,那些膽小如鼠的滿洲人,打仗隻會躲在後面,讓他們這些大蒙古勇士前去送死,作爲成吉思汗的後代,他們當然不幹!他們率軍跟着入關是來撈好處,不是與明人拼命來的。要拼命,就讓那些滿洲人去拼好了!
不過如今八旗滿洲勢大,他們主力仍在,各旗主雖在心内诽謗,表面上衆人隻是作深思、沉吟、沉痛狀,不敢有什麽出格的言詞。
對于蒙古人的想法,多爾衮當然心知肚明,特别是八旗蒙古,更是出名的首尾兩端,有好處才上,沒好處閃得比誰都快。可恨自己滿洲人還要極力籠絡他們,皇太極幾個女兒更是全部賠了出去。
此刻看那些蒙古旗主的神情,顯然這幾日殘酷的戰事己經讓他們膽寒了,看來還得靠自己的滿洲勇士啊,多爾衮内心感慨了一陣,率先開口說道:“今日作戰,我大清國勇士己經攻入明軍壕牆之内,兩翼的明軍,更是差點潰散。他們膽氣己失,隻要我軍趁勝追擊,繼續猛攻明軍的兩翼,攻破明國宣大、山東營地,隻是這一兩日之間的事。”
鑲白旗旗主多铎見狀,當即站出來附合哥哥的話,對衆人大聲說道:“不錯,明軍銳氣己失,我軍理應乘勝而上,調集精銳猛攻明軍兩翼,隻要兩翼一破,不管是盧象升,還是那個劉衍,他們數面受敵,即便部下再骁勇能戰,也一樣回天無力。”
“擊敗明軍的良機已經到了!”多铎最後總結道。
一個頭待皮盔,内穿柳葉明甲,身材矮壯的中年蒙古将領瞥了多铎一眼,說道:“豫親王是不知道那明将劉衍的厲害,今日下午,我軍己經攻入他的防線,結果被殺得潰敗。看他守護正面防線還有餘力,如果他派出援兵支持兩翼,那又該怎麽辦?”
此人面目焦黃,大餅臉,小眼睛,典型蒙古人相貌,卻是外藩蒙古喀喇沁部的固山額真古魯思轄布,他不敢對多爾衮怎麽樣,但是聽多铎也這樣說,卻忍不住出言諷刺反駁。聽他這樣說,各外藩蒙古與八旗蒙古衆旗主都是在一旁看好戲。
多铎一瞪眼,正要說什麽,多爾衮己是接話說道:“多棱貝子不必擔憂,明日作戰,我大清兵馬繼續以重兵猛攻正面,定讓那劉衍分不開兵來。”
随後,多爾衮雙目掃向多铎,大聲說道:“明日作戰,豫親王随本大将軍一起,率部攻擊劉衍所部防線!”
多铎聞言頓時一呆,不過此時衆人都看了過來,多铎即便心中詫異,也隻得起身領命。
不過多铎坐下之後,心中卻在暗暗叫苦。
多爾衮這兩日讓他留守大營,早招來怨言無數。看來今後幾日的惡戰,自己想避戰保存實力,也是不行的了。
多铎所部在定州損失慘重之後,隻得将旗中一部分未披甲旗丁擡爲披甲戰兵。又将一部分雜役擡爲未披甲旗丁,勉強持旗中阿禮哈超哈營的士兵名額補足,不過這其中的戰鬥力,自然遠遠不能與以前相比。多铎早吃夠了劉衍的苦,明日這一戰,恐怕麾下的勇士又要傷亡慘重了!
此時多爾衮也不管多铎如何想,繼續道:“而且,明早從通州運來的幾門大将軍炮就會到達,在數門大将軍炮的轟擊下,那不管是盧象升,還是什麽劉衍,都将自身難保。”
聽多爾衮這樣說,衆八旗蒙古旗主都是興奮起來,他們早嘗夠了明軍火炮的虧,這下也讓對面的那些明軍們,嘗嘗火炮的厲害。
多爾衮眼見衆人的臉色,便又趁熱打鐵,大聲說道:“諸位王爺,盧象升與劉衍等明軍将領已然失去銳氣,隻要我大清勇士再施以雷霆一擊,明國宣大、山東軍的營地必破。”
他雙目炯炯,說道:“此次入關以來,放眼明國上下,隻有盧象升所部敢與我軍對戰,殺傷我大清勇士衆多。隻要這盧象升和他部下的明軍将領一死,明人軍心士氣定會盡失,再無抵抗之軍,我大清勇士定然可以所向披靡!”
“隻要盧象升等敢戰将領一死,明國宣大、山東部盡滅,我大清兵便可以盡情劫掠。擄獲了人口财帛,不論諸位王爺損失多少,料想皇上都會給諸位加倍補償。”
多爾衮此言一出,一衆外藩蒙古及八旗蒙古的旗主都是眼睛發亮,奉命大将軍說得極有道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