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大人,各部将士已經集結完畢,請大人下令吧。”
胡宗明此時有些迫不及待,再次過來催促着。
李繼文看了胡宗明一眼,最終還是歎了一口氣,這一戰還是敗了。
于是李繼文點了點頭,在胡宗明的護衛下,騎上戰馬,率領各部準備後撤到青州城下駐防。
“此番回去,不知道青州城中的那些上官會如何處置我。”
一想到自己日後的官運,李繼文便心如死灰,心中暗暗想着,還不如直接撞到清軍戰死,還能落個“力戰殉國”的好名聲。
忽然,前方的兵馬開始向後跑來,與前面季先海率領的中千戶所兵馬擠在了一起,頓時亂成一團。
“大軍行進一點規矩都沒有,這成何體統!立即派人訓斥……”
李繼文不滿的斥責着,忽然聽到前面傳來“清軍殺到”、“大軍戰敗”之類的話語,臉色頓時變得非常難看。
胡宗明倒是見機得快,急忙拉住李繼文坐騎的缰繩,大聲說道:“大人,前面自有季千戶和唐千戶在,屬下還是護着大人先行離開吧。”
“嗯,這是正理!”
此時李繼文已經将剛才“力戰殉國”的想法丢到了一邊,在胡宗明率部保護下,直接繞過前軍,很是狼狽的朝着山下跑去。
此時膠州守禦千戶所和中千戶所的兵馬還在前面自亂陣腳,防守官季先海、守禦官唐景明尚在維持局面,二人忽然發現本應該在後面督戰的操守官李繼文不見了蹤影,指揮使的大旗也早已不知去向,二人頓時開罵,急忙各率兵馬準備跑路。
那清軍專達沒想到這兩側的山峰中竟然有這麽多的明軍,足足有三、四千人,可是卻被自己三十多騎兵輕松沖散,此時這邊的明軍不戰而潰,跑得漫山遍野都是,讓清軍專達和一衆馬甲、包衣興奮得大聲嚎叫起來,把之前被劉衍所部痛擊的事情已經抛到腦後。
“哈哈,這才是明人該有的樣子!”
清軍專達率部沖殺了一陣,手中的長槍已經被鮮血染紅,心中也已經厭煩了劈砍那些逃命的普通明軍,轉而率部在人群、山林中尋找大目标。這三十多個清軍騎兵騎術娴熟,策馬在山林中竟然可以快速飛奔,很快就追上了李繼文所部。
“那是個明軍指揮使,快快随我殺過去!”
對于明軍的官職,清軍上下也非常清楚,畢竟這些鞑子原本就是被大明收容的外來胡族,而且還在遼東爲大明戍守邊境許久,本就是大明的叛軍,自然清楚明軍的等級制度。
于是清軍專達率部追了上去,此時李繼文和胡宗明發現後面追上來的清軍鐵騎,頓時吓得魂飛魄散,随行的墩軍、家丁也發出陣陣驚呼,轉眼之間就跑散了不少。
幸好李繼文此番帶來的家丁都是用銀子喂足了的,面對清軍的追擊,大部分家丁還能護着李繼文繼續跑路。
很快衆人便來到一處山崖,這裏地勢陡峭,便于防守,于是李繼文急忙指揮衆人依托地形阻擊清軍。
那些家丁都攜帶着弓箭,正居高臨下開弓放箭,竟然也讓後面的清軍鐵騎不敢輕易沖上來,李繼文趁着這個時候大聲說道:“将本官的大旗豎起來!”
“大人萬萬不可啊!”
胡宗明急忙阻攔:“那些鞑子兵也許沖一沖就走了,大人不可自亮身份!”
“糊塗!”
李繼文斥責道:“你看看,那些鞑子兵已經下馬準備步戰了,他們肯定已經看出咱們之中有大官,其肯善罷甘休?豎起本官的大旗,也許還能招來沒有潰散的兵馬,咱們還有一線生機!”
胡宗明這才急忙去豎立大旗,回頭一看,卻發現三、四十個清軍已經散開了隊形,正全力沖了上來。
“放箭,放箭啊!”
胡宗明驚恐的大聲吼叫着,此時李繼文和胡宗明身邊還有數百人,其中有一百多裝備精良的家丁,可是卻被三十多個清軍圍在山崖上,這場面也着實怪異。
此時山崖上,凡是帶着弓箭的士兵,都在奮力放箭,可是那些清軍卻攜帶着圓盾,特别是沖在最前面的十幾個馬甲,每人更是穿了兩層重甲,明軍射出來的箭矢基本上沒有什麽戰果,隻是烘托了氣氛而已。
“放!!”
雙方相距三十步,清軍專達一聲令下,三十多個清軍士兵一同開始抛射,三十多支箭矢以各種角度落入人群之中,頓時激起一陣慘叫。
清軍多使用強弓重箭,而且專門瞄準敵人的面門、脖子、心口等部位,一旦被鞑子射中,基本上是九死一生。
這一輪抛射,明軍之中便有二十多人被射殺,而且幾乎全都是家丁,頓時讓明軍的士氣跌落谷底。
李繼文見狀也是陷入了深深的絕望,然後拔出佩刀,對胡宗明大聲吼道:“今日陷入絕境,我等必須拼死一搏,否則你我将死無葬身之地!”
胡宗明雙眼赤紅,也被逼出了一絲血性,大聲說道:“好!屬下就随大人死戰一番。”
此時清軍已經沖到跟前,李繼文和胡宗明鼓起最後的勇氣,在前面督戰,指揮數百家丁、墩軍四戰不退,竟然也與清軍打了個平手,雙方一時間僵持在山崖下面。
幾乎在同一時間,劉衍率領後哨、中哨、左哨、右哨和親衛哨來到的山道右側的山峰上。經過權衡,劉衍還是将許銘率領的騎兵哨留在山道中看守傷員,換下了王越率領的後哨。
此時看着滿地的屍體,特别是看着草叢中章海林的屍體,劉衍的臉色異常難看。
劉衍雖然知道明軍不堪戰,但是也萬萬想不到,一千多人竟然被三十多個清軍騎兵欺負成這樣,不但士兵被沖殺慘重,就連主将都被人家殺了,這樣的軍隊完全就是沙子捏成的,大風一吹便會土崩瓦解!
“夜不收還沒有回信嗎?”
劉衍語氣森然的問着,苗紹說道:“還沒有,不過應該快了,這裏距離左側山峰也不是太遠。”
話音剛落,幾名夜不收便策馬趕來,給劉衍帶來了一個壞消息:那支清軍馬隊已經沖潰了操守官李繼文所部,現在李繼文的大旗在左側山峰的一處山崖上,正在被那支三十多人的清軍馬隊圍攻。
劉衍眉頭緊鎖,問道:“可能看到李大人身邊的兵馬有多少??”
“數百人左右。”
苗紹、王越、汪博、張義、沈拓幾人聞言紛紛露出一絲鄙夷,就算是幾百頭豬被逼急了,也能将三十多個清軍撞倒踩死,可是幾百個全副武裝的士兵,卻被人家圍着一頓打,說出來都覺得荒唐。
劉衍也是眉頭緊鎖,不過此時也來不及多想,章海林這個防守官已經死了,決不能再死一個操守官了,此戰就是一場實打實的敗仗,有多少斬獲也不行!
“各哨立即警戒行軍,向左翼進發!”
劉衍一聲令下,各哨開始結隊行進,很快便來到了左翼山峰上,李繼文的那面大旗還在山崖上插着,此時天氣悶熱無風,那面大旗也好像霜打的茄子一般,有氣無力的耷拉着。
劉衍聽到前面還有厮殺聲,不由得放心了一些,看來李繼文雖然帶兵不行,可是身邊還是有些精兵的,畢竟能夠坐到操守官的位子上,身邊沒有些依仗肯定是不行的。
“各哨立即展開,自左向右,依次爲後哨、中哨、左哨、右哨,親衛哨押後最爲預備隊,全軍壓上,務必全殲這股鞑子兵!”
劉衍下達了命令,五哨九百多人很快便完全展開,各哨按照步兵操典列隊,以長槍兵、刀盾手在前,鳥铳手填裝完畢之後,緊随其後,以一旗便是一個小陣,若幹個小陣便組成了一個大橫陣。
“進攻!”
劉衍眼見橫陣成型,便下令進攻,九百多人整齊劃一的向前推進,各部的鼓号手吹響号角,以有力的節拍鼓舞着士氣,同時也控制着大軍行進的速度。
山崖上,清軍專達和李繼文、胡宗明幾乎同時發現了正在逼近的劉衍所部,雙方都是吃了一驚。
“是劉衍、劉百戶!”
李繼文激動的大笑着,說道:“我就說,劉百戶有上千精兵,怎麽會被一百多鞑子擊敗,這些鞑子定然是漏網之魚,此戰我軍必勝!!”
胡宗明聞言瞬間就反應過來,李繼文這是将己部的敗仗,說成圍獵敵軍漏網之魚的戰鬥,于是便附和道:“大人以身犯險甘爲誘餌,這才吸引來鞑子兵的漏網之魚,屬下等佩服之至!”
“嗯!!”
此時李繼文心情大好,雖然一、兩千兵馬都潰散了,可那些都是普通的墩軍,死多少都不心疼,隻要自己的家丁在,一切都還好說。
就在李繼文的心情急轉之上的時候,那清軍專達的心情卻一頭栽到了谷底。
“是山道的那支明軍!”
“快……”
清軍專達一句話還沒說完,劉衍便下達了齊射的命令,四百多名鳥铳手同時開火,從未有過的密集火力,瞬間就将三十多個清軍籠罩住,那些骁勇善戰的清軍馬甲已經砍翻了不知多少明軍士兵,自己卻還毫發無傷,可是此時卻被遠處的那支明軍打成了篩子。
那清軍專達也是如此,不但身穿三層重甲的身體被鉛彈洞穿了十幾處,那光秃秃的腦袋也被兩顆鉛彈擊中,面門上已經血肉模糊,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醜陋模樣。
一陣硝煙過後,三十多個清軍全部倒在了血泊之中,山崖上幸存的三百多明軍目瞪口呆的看着劉衍所部,李繼文和胡宗明下意識的吞了吞口水,心中暗道:“這還是明軍嗎?”
而劉衍則是暢快的看着那些清軍屍體,嘴角上揚的自語道:“這樣才痛快,這才是我想要的戰鬥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