随着一陣“嗡嗡”聲的到來與離開,兖州城周邊田間所有的綠色都化爲塵埃。遮天蔽日的蝗蟲在天空中肆意飛舞着,猶如一片片烏雲,不斷在兖州城上面盤旋着,似乎在尋找着任何可以吃進肚子裏的東西。
這就是蝗災,眼下這場蝗災已經席卷了南北兩京、山東、浙江、河南,所到之地,皆成荒野,各處百姓食不果腹。
蝗災的席卷讓百姓們顆粒無收,蝗蟲吃了人能吃的一切食物,之後便又引發的饑荒。
聚集在兖州城外的災民的理智已經被饑餓消磨殆盡,随即數萬災民便被賊寇裹挾着,開始圍攻兖州城,偌大的城池頓時變成了血肉戰場。
兖州城被災民圍攻的消息很快就傳到了靈山衛,靈山衛上下頓時緊張了起來。兖州城的戰事就好像幹柴堆裏面的火星,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引發燎原大火。
于是靈山衛立即給各處千戶所、百戶所發下了命令:立即對轄區内的賊寇進行清剿,并且驅散聚集起來的災民!
王家莊百戶所内,劉衍看着手中的命令,不由失望的搖了搖頭。在那些上官的眼裏,災民是否會暴動,已經是現在最大的問題了,甚至已經超過山東各地數十萬、上百萬災民的生死!
“局勢已經開始失控了!”
劉衍感歎一聲,自己還記得史書上還有這場蝗災的記載:“崇祯十一年五月間,兩京、山東、河南、浙江大旱蝗。”
而這場蝗災的最終結果,則是各地“野無青草,十室九空”。
劉衍感歎之後,便将王家莊内的一衆部下召集起來,苗紹、許銘、嶽明等幾個總旗官紛紛趕來,譚曉大、徐樂、趙民三個主事也先後趕來。
劉衍看着衆人,自己娶親的時候,譚曉大、徐樂幾個主事都是前來賀喜了,可是負責醫官的主事鮑學鎮忙于研究軍中用藥,而沒有前來,隻是托譚曉大送來的賀議。
“怎麽不見鮑主事??”
劉衍疑惑的問道:“難道鮑主事還在醫館?”
譚曉大說道:“啓禀大人,鮑主事的确還在醫館,已經十幾天了,屬下聽說鮑主事在配制行軍散和消暑丸,藥方還有些欠妥,所以始終脫不開身。”
劉衍點了點頭,笑着說道:“看來我沒有選錯人,鮑主事還真是學究,如此我便放心了。”
随後劉衍便進入主題,直接對衆人說起正事來。
“……諸位都知道了吧?現在咱們靈山衛已經有幾處賊寇鬧事了,各地的災民也不斷湧進來,形勢非常嚴峻。根據夏河寨前千戶所送來的命令看,咱們千戶所境内的賊寇也是蠢蠢欲動。”
苗紹興奮的說道:“大人下令吧,咱們何時出兵剿匪?”
許銘更是直接,抱拳說道;“屬下願爲先鋒,先行率部探查各處賊寇情形,爲大人在前探路。”
劉衍笑着讓二人先坐下,說道:“剿匪是肯定的,不過此番出兵還是其次,安置過境的災民才是重中之重。”
衆人面色淩然,嶽明抱拳說道:“大人所言極是,屬下記得早年徐光啓大夫就曾說過:兇饑之因有三:曰水,曰旱,曰蝗,地有高卑,雨澤有偏陂,水旱爲災,尚有幸免,惟旱極而蝗,數千裏間,草木皆盡,或牛馬毛,幡幟皆盡,其害尤慘過于水災。這蝗災在各種災禍之中,可以說是最爲兇險的。而那些災民此時已經身無長物,甚至時間一長,各地的災民恐怕都要易子而食了!”
劉衍對此甚是憂慮,蝗災造成的後果非常嚴重,但并不是說僅僅因爲蝗災本身對百姓造成的災難很大,而是說在發生蝗災之前還會有場旱災,這就是古人所說的“久旱必蝗”。
其實華夏先民已經與蝗蟲進行鬥争了幾千年,到了此時,大明百姓也彰顯了強大的智慧,從生産中汲取經驗。
其中不得不提到的一個人就是科學家徐光啓。徐光啓精通農學,編撰的《農政全書》和《除蝗疏》中記載了大量抵抗蝗蟲的方法。
後世在治理蝗災中使用的一些方法便是汲取古代勞動人民的經驗。比如說通過挖溝渠來消滅蝗蟲,一般是在田地裏用布或者木闆,當蝗蟲掉到溝裏時,趕緊上去掩埋或撲殺。這在徐光啓的《農政全書》中就有記載:“蝻子跳躍行動,便須開溝捕打,其法視蝻到處,預掘長溝,深廣各二尺,溝中相距丈許即作一坑,以便掩埋。”
還有天敵防治法,《除蝗記》中這樣記載:“(蝗)未解飛,鴨能食之,鴨群數百入稻畦中,蝗頃刻盡,亦江南捕蝗一法也。”也就是我們現在所說的“鴨子軍”,這一點在後世仍然沿用。
但是用鴨子來抵禦蝗蟲隻能應用于區域性的蝗災,同時在對已經成聚飛狀的蝗蟲群效果甚微。但這種方法既也有利于提升農民收入,對于古代許多老百姓來說可謂是一舉兩得。
而且徐光啓第一次系統地提出要從根源上治理蝗蟲,徹底消滅蝗蟲滋生的舒适環境,他在《除蝗疏》中寫道:“故涸澤者,蝗之原本也,欲除蝗,圖之此其地矣。”其中的“涸澤”就是因爲幹旱少雨而幹涸的湖泊。
同時,大明百姓還了解到了蝗蟲的趨光性。在晚上的時候張網進行捕捉。一些地方官還給出了重賞,一斤蝗蟲甚至能換到一斤米、一斤面粉。
盡管古代勞動人民在與蝗災的搏鬥中想出了各種辦法,可無奈到了明末時期,各地的生産力水平遭到了毀滅性的破壞,,大明南北的局勢也愈發糜爛,在大規模蝗災面前,任何辦法都無法推行下去,各地百姓看着滿天的蝗蟲,也隻能徒呼奈何,眼睜睜的看着辛勤耕作的土地驟然變得草木皆盡,百姓的心也驟然像土地一樣荒涼,随後便在各地賊寇的裹挾之下,走上暴力反抗朝廷的道路。
劉衍說道:“眼下咱們王家莊的人口雖然已經很多了,但是我認爲卻依然不夠,還要繼續招募災民,這件事情我會通知各處火路墩和屯堡:凡是途徑路過的災民,便要盡可能的赈濟一番,然後就地轉爲軍戶,以充實各處的人口。”
對于招募流民的事情,譚曉大和徐樂自然沒有意見,趙民和嶽明卻幾乎同時站了起來。
趙民正色說道:“大人心系百姓,屬下佩服之至,請大人受屬下一拜!!”
說完,趙民竟直接跪拜在地,劉衍急忙上前将趙民扶了起來,正要說話,一旁的嶽明卻說道:“大人,屬下以爲招募災民之事不妥。”
“哦?”
劉衍先攔住正要開口反駁的趙民,然後笑着說道:“此事有何不妥?”
“屬下以爲,大人此事的不妥之處有二。”
“請講。”
“其一:大人隻是王家莊百戶所的管隊官,要是放在北方邊境上,大人治下的人口也不過上千,兵力也不過過百而已。可是如今大人治下的人口、兵力有多少?”
“現在王家莊的人口本來就多,而且夏河寨前千戶所的防守章大人又要倚重大人的武力,所以對于大人擴兵之事不予理睬,可是别的上官怎麽看此事?”
嶽明擔憂的說着:“大人,眼下雖然天下動蕩,可是朝廷畢竟是朝廷,自有法度在的,屬下擔心大人大肆招募人口、擴兵兵馬的事情被人揪住不放,是要出大事的!”
“其二:招募災民的事情一旦開始,這次蝗災過去之前,一定會有很多災民陸續趕來,到時候安置他們就需要開墾大量的荒地,需要購置農具、耕牛、種子,需要在各處火路墩、屯堡修築房屋,需要購買口糧、禦寒衣物等等,這些需要花費多少錢糧??”
“雖然現在咱們王家莊百戶所已經有了數萬兩銀子的儲備,可是這些銀子花在數千、甚至是數萬災民的身上,就像是石子落入大海之中,根本激不起什麽水花的!”
衆人聽了嶽明的話,臉色都變得非常的難看,顯然嶽明提出的兩個理由,已經讓衆人的心中擔憂起來。
劉衍看着衆人的表情,忽然笑了起來,說道:“嶽總旗一片心意,我知道了。而且嶽總旗說的這兩點,我也都想到了,隻是即便如此,事情還是要做的。”
嶽明詫異的說道:“大人,這是爲何??”
劉衍自然不能跟嶽明等人明說,總不能告訴衆人今年建奴會沖進山東來,自己要提前做準備,提前積蓄人口和兵力吧?
于是劉衍說道:“具體的原因我現在不便明說,不過有一點可以告訴諸位,嶽總旗說的兩點問題,以現在天下的局勢來看,已經不算什麽問題了。”
衆人面面相觑,都覺得劉衍是在危言聳聽,眼下陝西、山西、河南等地雖然有流賊大軍在肆虐,關外又有建奴大軍不斷扣關,可是在衆人看來,大明的天下依然是穩如泰山的。那劉衍的話是什麽意思?
苗紹欲言又止的看着劉衍,想了一下,還是說道:“大人,屬下覺得即便是要收容災民,也要控制一下人數,各處火路墩和屯堡收容個幾百人就好,剩下的災民适當的赈濟一下就好。”
許銘和趙民沒有說話,嶽明則是出聲贊同。
劉衍搖了搖頭,說道:“此事就不要再說了,就按我說的辦。咱們還是說一說剿匪的事情吧。”
衆人見狀也不好再說什麽,隻是心中的擔憂依舊沒有散去。
劉衍也不管這些,說道:“趙主事,你立即起草幾份命令,明天一早送往大盤堡、黃山墩、風火山墩、沙溝墩幾處,命陳勳、王越、汪博、張義、沈拓五人立即趕來議事。”
“是。”
“譚主事、徐主事,明日開始爲各部将士準備備用物資。”
“是。”
“嶽總旗,立即準備錢糧,爲各部将士準備三天的口糧,以及一個月的軍饷,備用。”
“是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