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時候她竟然還有點走神,想起之前他們後背貼着胸膛一起握槍射擊Kyle的場景,沒想到這才多久,蔺峥的槍就轉過來對準了她。
走神也就兩秒的事,淩江玥回過神,沒聽他那句“别動”,照樣撿起毛毯,扔在了仲齊梁身上,隻是動作比較緩慢。
槍口一直對着她,客廳和飯廳中間的地磚線像電影裏正反派之間泾渭分明的分割線。
隻是電影導演通常按照正派光明璀璨反派灰暗陰沉的準則,用光影來區分各自立場,他們之中卻是淩江玥站在溫暖的壁爐火光中,蔺峥的身影反而快被暗色吞噬。
“你要殺我?”她歪頭問。
蔺峥不知道她爲什麽能這麽平靜又無辜,好像所有背叛都沒發生過。
他沒表達怨恨,就像淩江玥也沒表達驚慌失措一樣。就算幾個小時前,他們還在家門口接吻,說晚上要早點回家一起吃晚餐。
他們默契地省略了攤牌質問的環節。
蔺峥隻是做着一個警察該做的事,把她當作再平常不過的行兇嫌疑人,冷漠說:“雙手舉起來,離開那個位置。”
态度真糟糕。
淩江玥又走神幾秒,想起他們最開始兩次見面。
甯安縣的雨夜裏,她當時那麽可憐,警局裏的人幫忙找毛毯倒熱水,就算不是個個都熱情,也好歹有個笑臉,隻有他一臉冷淡,關注點隻在捏造出來的那個野人身上。
第二次見面,她坐在警車後接受盤問,他在情人湖邊隔着警戒線看過來,面無表情裏帶着居高臨下的懷疑,問話也像在逼問殺人兇手。
就像現在。
奇怪,明明才過了沒幾個月,居然有這麽多可以回憶的内容。
她乖乖舉起雙手,但眼睛如同槍口,禮尚往來盯準蔺峥,嘴上說:“你既然找過來了,那應該知道,光把手舉起來對我沒什麽限制作用。”
蔺峥沒回應這點失誤,視線偏移過去掃了眼仲的情況,沉聲問:“你對他做了什麽?”
“沒什麽,滿足他一點要求而已。哦你是不是還想問他現在怎麽樣了?他不太好,喘氣聲像我們上次去大峽谷的路上遇到的牛一樣。”
蔺峥對她提起之前的事毫無反應,目光注視着她臉上的細微的變化:“停下來,不要讓事情變得更糟糕。”
他的沒反應讓淩江玥的笑容消失,也變得面無表情:“爲什麽要聽你的?路鍺之實驗室裏的資料你沒看嗎?就算沒看,華春杳和龔殷桃是怎麽死的你應該知道,一把槍而已,就想命令我?”
她手也不舉了,靠在仲齊梁的躺椅扶手上。
剔透的眼睛珠子緊跟着他微小的動作轉動,配上面無表情的模樣,蔺峥第一次從她身上感覺到驚悚感,仿佛她是隻剛變成人的未知生物,在通過模仿他的神态和語氣來使自己變得更“合群”。
太陌生,蔺峥握槍的手收得更緊。
“激素可視化和控制,7号,是嗎?但華春杳死于神經毒素下的鐵線蟲寄生幻覺,你應該還有精神暗示的能力。Kyle他們死得也很蹊跷,D.M.研究所根本沒有内讧,你是故意被抓去的,在我們趕到之前就控制了他們的激素分泌。”
“猜得很對,需要獎勵嗎?我很擅長獎賞别人。”她又笑起來。
蔺峥:“所以淩江聿也知情。”
淩江玥的笑緩慢收斂:“關他什麽事?”
“他是你哥。”
“你知道的,我們關系不怎麽樣。”
“難道你還能控制人的想法和行爲?”
“爲什麽不能?我被改造出來控制生物體,人類不就是最容易被激素操控的生物?”
她有點站累了,說到最後往左走了幾步,蔺峥的槍口立馬跟着移動。
“不用盯這麽緊,”她說,“槍對我的作用不大,你應該帶聲波儀來的。”
蔺峥有自己的判斷:“路鍺之的研究成果裏并沒有熱武器抵抗項目,現在的科學技術也做不到這一點。你隻能控制生物體,激素和神經遞質起作用又需要時間,這點時間,我可以連發五槍子彈。”
淩江玥:“是嗎,那你最好能一槍射穿我的大腦,不然剩下四發子彈一定會出現在你身上。”
蔺峥看着她,兩個人的對視沒有中斷過,盯久了,分不清是忌憚警惕還是誰都不願意先低頭。
氣氛冷凝一陣,蔺峥開口說:“仲教授和路鍺之的關系隻限于十一年前有過短暫交集,你不找齊亥,不找路愉和陳玉書,沒什麽要找他?”
“是他讓我來的,他想安樂死但不想花錢。”
她保證自己說的是真話,可惜蔺峥不怎麽相信,特别是看了眼仲齊梁糟糕的狀态後。
不過他沒糾正她的說法,隻是說:“不管你在做什麽,現在停下,跟我回去。”
“跟你回去?以一個出逃在外的神奇實驗體的身份,回去被解剖研究?你什麽時候變這麽天真了?”她嘲諷道。
蔺峥對上她這樣陌生的反應也能面不改色:“成功的實驗體不是隻有你一個,結果也沒你想得那麽糟糕。特調處會保證你的安全。”
“安全隻有自己能保證。”
“怎麽保證?”剛才說了那麽多他都沒有波動,說到這裏卻聲音發沉,“你已經被鎖定身份信息,哪裏都去不了,難道要一直躲躲藏藏永遠不能安穩生活?”
“是誰讓我沒辦法安穩生活的?怪誰都怪不到我自己身上。”
蔺峥還是重複那句話:“跟我回去。”
“如果我就不呢?你要把我抓回去?”
說完這句話,淩江玥眉頭微妙地抽動一下,終于移開了對視的目光,掃過周圍。
“哦,抓不了,隻來了你一個人。”
一個人追上門,很難說到底是來抓人的還是放人的。
她有些猜測,目光重新回到那個黑洞洞的槍口上。
“一個人就想帶我回去,也不怕你跟仲齊梁死一塊兒。”
她彎腰去拿壁爐裏燒到一半的木頭塊,不理他了,轉而靠近仲齊梁,很遺憾地說:“可惜我沒帶點麥司卡林和神經毒素,不然讓你也嘗試一下被燒紅的碳燙出凍傷的神奇感覺。死在你引以爲傲的研究成果上,應該很美滿幸福。”
木炭明顯是沖着仲齊梁的眼球靠近,蔺峥走近幾步厲聲叫她停下,見她不聽,擡槍朝她手腕開槍。
淩江玥的手腕被沖擊力撞開,木頭掉在仲齊梁腿上,又給毛毯沾上一片火星子。
她沒管,毫不受影響地把紮進手腕的東西取出來,舉在燈光下觀察。
“強效麻醉針。”果然沒有子彈。
淩江玥證明了自己的猜想,臉色卻并沒有由陰轉晴,她把麻醉針扔在地上,看向蔺峥眼睛。
蔺峥很快覺得不适,像低血糖症狀,手腳發軟,握槍的手輕易就被拽動,麻醉槍落在了她手裏。
她可沒有半分猶豫,一槍打在蔺峥大腿上,嘴上卻說:
“總是穿這麽薄就出門,也不怕感冒。正好,送你點可以暖手的——”
蔺峥順着她視線看過去,仲齊梁身上的毛毯被點燃了。
他瞳孔緊縮,想去救火,強效麻醉劑的作用卻讓他沒走幾步就重重倒了下去,呼吸急促眼前發黑,隻有眼底模糊映着逐漸變盛的火光。
還有淩江玥推門離開的冷漠背影。
她似乎回頭看了一眼,然後走進夜晚的風中,徹底看不見了。
熬不住了,下一章白天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