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們身體裏感染得來的鏈球菌有耐藥性,抗生素濃度不夠隻會雪上加霜,濃度增高,又會對身體細胞造成毒害損傷。
變異真菌又是真正意義上的未知生物,完全沒有針對性治療的頭緒。
最後隻能分類用藥物嘗試治療,生死由天。
半夜的時間飛快過去,外面陽光沖破晨霧的時候,蔺峥終于有了點喘息時間。
他雙臂撐着實驗台,頭垂得低低的,這樣會舒服點。
平常這個時候他會休息片刻後,利用短暫的空餘時間提前編寫生物收容。
但今天他剛垂頭閉眼幾秒,又猛地擡起頭,在實驗室裏飛快搜尋。在角落裏找到那個靠着牆角睡着的人,他不安的心才算真正安定下來。
林珈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,輕笑說:“她也是心大,在這兒都睡得着。”
這裏可全是危險物,還有屍體,自己的朋友也生死未蔔呢。
“青姐之前說她情緒阈值很高,生死觀受到一個朋友的影響有些淡漠,倒也沒說錯。也不知道是哪個朋友這麽看淡生死。”林珈若有所思又說。
蔺峥沒說話。
看淡生死可不是什麽好事,福利院裏長大的孩子,情感缺乏帶來的創傷會伴随一輩子。
其實親近的人能看得出來,她偶爾的悲傷難過都是假的,并沒有那麽真情實感。但恰恰是這種能看得出的虛假感,組成了她一部分的真實。
他走到角落裏,蹲下去扶着她肩膀,低聲叫她:“江玥?”
淩江玥迷迷糊糊醒來,看見是他,又閉眼,嘟囔着問:“結束了嗎?”
“鄭琳琳還在試藥觀察期。”
“……”她一下又睜開眼。差點忘了,她還有需要擔心的事呢,怎麽能睡得這麽香。
尴尬地眨眨眼清醒清醒,她抓着蔺峥的胳膊站起來。
“是需要我做點什麽嗎?”
“不是。吃點東西再去休息室睡。”
總部基地有特調處成員專門的休息室,且利用率極高,碰到棘手案件的時候蔺峥會連續十來天都住在這兒。
所以淩江玥一進去就聞到了屬于他身上的信息素殘留味道,比雲墅集那個房子更有“領地”的感覺。
剛剛還有點迷糊,踏進去之後被他的氣息包圍,她瞬間清醒,一個激靈從尾椎骨升到天靈蓋。
休息區是分了房間的,淩江玥局促地坐在公共區域,隐晦地左右打量。
地方幹淨整潔,就是條件不那麽好,連吃的東西都隻有一些餅幹面包能量棒,還有蔣雨行的幾罐增肌蛋白粉。
她分到兩根能量棒,慢吞吞啃着,時不時瞥一眼蔺峥。
蔺峥把脫掉的防護服拿到外面集中處理,回來時挽起衣袖,露出不知道什麽時候撞青了的手臂,淡淡青筋給臂膀的線條加入一點性感。
“我待會兒睡哪兒?”她時不時瞄一眼他,小動作明顯得很。
“我房間。”
“那你呢?”
蔺峥停下動作,直起身看她。
“……我說錯話了嗎?”淩江玥注意到他波動的性信息素,有些無法理解。
她真的隻是順便問一下而已,她占了他的房間,他去哪兒睡這個問題不應該問嗎。
蔺峥大概也覺得自己反應不對,收回視線,接水吃了顆白色的藥,然後道:“我去蔣雨行房間。”
白色藥片裝在小盒子裏,被他收進衣服包。他又說:“基地現在開了信号攔截,你沒辦法用手機和你哥聯系,如果有話說,可以用衛星電話轉告給他。”
“哦……”話題一下轉變,她差點沒跟上,“我暫時不用和誰聯系,我哥找不到我就會知道我跟你一起。”
淩江玥低頭啃一口能量棒,模樣落寞。
她失蹤的事和莊家淩家的關系還沒掰扯清楚呢。
淩江聿上周在淩家發了一通火,拉着她就走,到現在她還沒和淩緻誠和莊枚聯系過,他們估計也是沒底氣,打過兩次電話後也沒消息了。
在蔺峥看來,她幾乎沒和家裏人聯系過。
好好的千金大小姐,除了物質條件回歸正常,其他的,還和待在福利院沒區别。
多可憐。
淩江玥都忍不住憐愛自己了,啃着能量棒顧影自憐。
頭頂撫上來一隻手,從長發撫到臉側。蔺峥隔了一天終于能皮膚貼皮膚地觸碰到她,指腹摩挲着遲遲不放開。
“那就等實驗室的事結束了和我一起回去。”他說。
淩江玥仰起臉,嘴裏還嚼着能量棒,側臉略微鼓起,和他的掌心若即若離。
“什麽時候能結束?我們沒有針對性的藥物,第一次接觸這種真菌就是人命關天的緊急事故,沒時間去實驗藥物可靠性……爲什麽那些人會把難題甩給你們,是覺得你們肯定有辦法嗎?”
蔺峥:“因爲有你。休息半個小時後,還需要麻煩你去看看他們接收藥物後的身體反應。”
“這不就等于完全按照那些人的計劃來了嗎?他們就是想把我們當研究助手,得出他們想要的結論而已。”
“那難道就不救鄭琳琳他們了嗎?”
她張了張嘴,心裏話卻說不出口。
生物界中犧牲部分個體獲得群體安全的示例比比皆是,萊氏屈背蟻不就是這樣嗎?犧牲掉自己解決寄生的偏側蛇蟲草菌,隻爲了不讓蟲草菌傳播孢子繼續感染種群内其他螞蟻。
她也做好了犧牲的準備,讓那些折磨其他人和其他生物的實驗消失。
可她知道這樣的想法不被所有人認可,像TA說的,她缺少同類同理心。
“那…那我們就隻能順着他們的計劃做嗎?費時費力研究出來,幫他們做嫁衣。”
蔺峥搖頭:“是不是給他們幫忙還不能确定。感染者身上沒有攜帶任何傳遞信息的裝置,就算他們選擇娛樂圈的人當作實驗者,也隻能通過感染者還會不會出現在公衆鏡頭下來判定治療成不成功,沒辦法得知具體的治療方法。他們的重點在你身上,隻要你還安全,就不算白忙一場。”
“如果鄭琳琳他們能治好,那些人抓他們去研究呢?”
“他們不缺實驗體,研究也不是有實驗體就能行的。江玥,你才是最重要的。”蔺峥的手指穿過她頭發,溫聲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