隔着一扇車窗和十來米的距離,隻能斷斷續續聽見他們的說話聲,風聲呼呼吹散了精确度。
“…沙灘上…生物輻射…”
“你們最好不要待太近…做個檢查…”
“…起碼讓我知道…”
“希望兩位能保密…宋延風會明天……”
“淩江念也是明天…她不行…待在其他地方更不……”
“我會保證她的安全。”
最後一句很清晰,來自某個快從淺紅色轉爲紫紅色能量體的人,連冷淡的語氣她都能感覺到,像在腦海裏配了幅圖。
肯定是性信息素的作用。
淩江玥擰着眉毛老實坐好,手指又不自覺摳啊摳。
摳得有點痛了,她舉到面前看一看,又想起蔺峥垂眸舔去血珠的場景。
他說今天晚上她不能回家,得去做檢查。
在哪裏檢查?誰給她檢查?她晚上在哪裏睡?
她思考着,下意識把手指頭放嘴裏咬,尖尖的虎牙把指腹磨痛了,才倏地皺眉,把手指抽出來盯了幾秒鍾,塞進兜裏揣着,眼不見心不煩。
不知道外面幾個人怎麽商量的,過了一小時,她昏昏欲睡的時候,有人拉開了駕駛座的車門。
不是蔺峥,是林珈,凹凸有緻的身材在身後的秀場大燈照耀下十分突出。
“别驚訝,我是來當司機的,未免有的人受信息素影響,半路把油門當刹車踩。”
說曹操曹操就打開了副駕的車門,蔺峥帶着一身寒氣立在外面,微擡下巴說:“去後座。”
他杵在那兒,把門口擋得嚴嚴實實的,淩江玥困得沒精神,一看這條路不好走,也不知道怎麽想的,轉身爬向了後座。
林珈:“……你可真可愛。”
蔺峥也愣了下,然後關上副駕車門,也坐進了後座。
兩個人排排坐,都不吭聲,林珈在調整座椅,從後視鏡裏看了眼他們倆,眉毛挑得老高。
“你們看起來像半夜拼車的陌生人。”
照理說不會啊,性信息素的作用應該讓他們更熟悉才對,難道是蔺峥的信息素太驚人,把人家吓到不敢和他說話了?
淩江玥已經被後座的皮椅冰醒,正襟危坐,合理忽略這句話,掃視一眼外面還亮着燈的沙灘,問林珈:
“事情已經處理好了嗎?”
林珈長呼一口氣:“差不多吧,該做的都做了,剩下的登記放行工作交給了警方幫忙。”
“幾個受害人呢?”
“你想問淩江念?她們需要在醫院待上一天一夜,确定徹底清除了類人體性信息素後才能離開。發狂的那些人以鬥毆事件的名義拘留了,給他們來了個蒙太奇手法誘導……你應該是我們内部可信人員吧,這是秘密噢,不能外傳。”
淩江玥被蒙太奇三個字驚得眼皮跳了下,乖巧點頭:“我不會說的。但是我哥,淩江念,還有……還有俞璋,他們應該都會猜測到一點吧,這要怎麽辦?”
“那隻能請他們多喝兩杯茶了。”林珈開玩笑說。
“你哥的車在後面跟着,那位俞先生做完檢查才會放行,和宋延風一起。”蔺峥忽然插入話題。
“……哦。”她隻回答一個字,剛剛問題不斷的人彷佛不是她。
車裏安靜下來,林珈又瞟一眼後視鏡裏蔺峥的表情,忍住笑默默開車。
夜晚的海城車多人多,霓虹燈光灑在車窗上拉伸成不規則的光源圖,晃得人眼花。
車一停一走,淩江玥又被晃悠得開始打瞌睡。
新陳代謝加快後,帶來的是更深的疲倦,而且身邊有個性信息素散發者,讓她渾身暖融融的。
——不知道别人對性信息素的感知是不是像她這樣,畢竟她對這東西的了解僅限于基礎理論,之前沒人和她産生過性方面的交流。
但理論上,女性對男性的性感知通常是認爲對方荷爾蒙爆棚,很有安全感很可靠,很想接近想交配繁衍…哦應該換個詞,叫做…愛。
而她感知到的,隻有暖洋洋想睡覺的欲望,還很想蜷縮起來睡覺。
腦子裏走馬燈似的想着這些内容,她偏頭靠在座椅上睡得呼吸綿長。
街邊的路燈蓋着燈罩,很有朦胧的感覺,隔段距離就透過車窗照在她側臉上,白皙的皮膚像抹上了一層珍珠光澤。
睫毛随着呼吸輕顫,像貓的胡須。
蔺峥安靜地注視着,過了會兒輕手輕腳脫下外套,蓋在她身上。
前面飄來一聲哼笑,林珈騰出手把自己扔在副駕的外套往後遞,壓低聲音說:“性信息素的作用不好受吧?蓋着點,别把人吓到了。”
蔺峥沒說好不好受,也沒用那件衣服,而是像個催工作進度的老闆一樣,冷不丁提問。
“之前讓你查的事有結果了嗎?”
爲了不吵醒旁邊睡覺的人,他聲音壓得極低,外面路過一輛車按喇叭,林珈差點沒聽見。
“你說調查?快了,我委托了特殊案件調查部門的人幫忙,這樣不用另外申請權限,他們給力的話,大概明天就能出結果。”
“好。”
“你心裏早就有結論了吧?不然以你的風格,應該不會‘隻身犯險’和嫌疑人談感情,是吧?”
蔺峥沒正面回答:“我什麽風格?我也是個正常人。”
實際上他現在認爲,感情是一個隐藏在大腦深處的條件反射行爲,是天生的,是無法控制的,隻要相應的條件出現,就會得出這個結果。
除非他已經喪失了發生反射的身體部件。
而這個結果,誰也不知道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。
他隻是無法控制地滑向了屬于他的結果。
他沉默也沒關系,林珈自言自語一句:“不對,還有一項沒查,我得跟特案部的人說一聲。俞,璋,是吧?疑似和被調查人員有不同尋常的關系,查,必須得查。”
蔺峥掀了掀眼皮,在後視鏡中和她對上視線。
林珈故意挑眉,他風輕雲淡轉開了目光。
海城的交通狀況屬實不太好,開了快一個半小時他們才到地方。
下車時淩江玥還沒醒,蔺峥打開她那邊的車門,也不叫她,連人帶衣服抱起來。
騰空感讓她迷迷糊糊睜開眼,目光所及之處是蔺峥的下颚和喉結。
他肩膀寬闊,身上肌肉不算太硬,手臂托着她似乎也不費力,靠起來很舒服,好像自己縮小了,回到了很有安全感的地方。
她竟然不合時宜地回想起過去,也有一個人這樣抱着她,哄着問:“江玥今天搭了什麽積木?午餐爲什麽不吃茄子啊?”
聲音在狹窄的通道裏回蕩,她快被馴服在那樣的聲音裏。
然後那個人把她放在了實驗室的束縛椅上,擴音器裏很快響起她痛苦的哀求聲,直到聲音嘶啞。
她停止聯想,輕輕往蔺峥的胸口靠,蹭去眼尾的一點眼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