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玥總喜歡盯着别人眼睛說話,特别是和家裏人發生矛盾的時候,她這樣的行爲就像火上澆油,接着爸媽就會口不擇言,說些難聽的話。
還有他的情緒起伏,有段時間總是不受控制一般,整個人在負面情緒裏循環。
最近爸的身體亞健康情況,也發生在上次激烈吵架之後。
還有,她莫名其妙挑了個毫無亮點的節目天南地北地跑,第一期節目就遇到了野人目擊案,之後又遇到了次聲波生物,因爲這件事還檢查出了大腦與衆不同的問題,最後被順利邀請去了特警部門當顧問,專門識别特殊生物。
她剛才說“真正的淩江玥”因爲吃了太多藥,精神失常死在了大山裏,又似乎害怕取血,拔頭發…
原來他忽略了這麽多線索,隻因爲這些事看似不可信。淩江聿痛苦地想着,手背陡然被緊緊掐住。
淩江玥拉下了他的手,表情猙獰地盯着他,那雙眼睛在某一瞬間像動物一樣,死死鎖定住了他這頭知道太多秘密的獵物。
“你在說什麽呢,哥,我的眼睛怎麽了?”
淩江聿怔忪,目露悲傷:“江玥,你該看看你現在的樣子。”
像頭野生動物,根本不是個正常的人。
淩江玥不在意他話裏的内容,卻仿佛被他那樣的眼神灼燒到,下意識避開。
“我樣子怎麽了?和你差不多的臉,不好看嗎?”
“你失蹤後,到底被帶去了哪兒?遇到了誰,他們對你做了什麽?”
兩個人的問題和回答牛頭不對馬嘴,說完卻都陷入了相同的沉默。
淩江玥的手如同扭曲的動物爪子,手指關節立起來,指甲深深掐進他手背皮膚,而後又一點點放松。
她盯着那些被掐得發紅的印記發呆。
淩江聿卻反而又抓緊了她,聲音發顫繼續問:“吃藥是怎麽回事?精神失常又是怎麽回事?和之前姓蔺的警察帶來的特殊部門有關嗎?可你當時并沒有害怕。還有上次,從宋家宴會回來之後,家裏發生的事是不是…不是我記憶中那樣?”
人類的大腦是個很奇妙的東西——淩江玥還記得那個人這樣告訴過她——容易受藥物影響,卻往往又能在關鍵時候對抗所有的強制改變。
那根本就是個獨立的東西,能在身體已經放棄的時候,蟄伏很久奮起反抗。
這就是人類的特殊性,也是那些人熱衷于研究人類大腦的原因。
看來她控制人的能力還是不行,畢竟她經常管控的是其他生物,算起來,操控的第一個人也不過是一年前的那個罪魁禍首,她呆呆地想着。
她不回答,不惡語相向,茫然地低着頭,好似已經給出了答案。
淩江聿緩慢伸出手,抱住了她,手臂在她肩頭輕輕攏着,生怕按重了她會疼。
“江玥,對不起。我那天不該帶你去遊樂場的,也不該放開你的手。”他喉嚨哽咽得難受。
過去十年裏,他都在不停地想着:如果那天他沒帶妹妹去遊樂場,或者沒放開她的手讓她一個人跑開,再或者她走丢的時候能用更及時更好的辦法的找到她就好了。
現在這個想法更甚,他痛苦于自己過去所有僥幸的幻想——妹妹可能被一家好人收養了,妹妹應該過得很好,妹妹隻要回來就能重新走上正軌——全都破滅了。
妹妹過得一點也不好,可能永遠沒辦法忘記過去的傷害,她或許過不了輕松自在的生活了。
淩江玥的側臉貼着他胸膛,涼幽幽的西裝面料也沒能讓她清醒,遲鈍的情緒在感受到臉頰上砸下來一滴冰涼水漬時,才緩慢調動起來。
她擡手摸了摸臉,手指頭沾着那點濕潤,很認真地看着。
是眼淚。她過去流淚到臉頰都快爛掉,對這樣的液體不要太熟悉。
可是爲什麽他要哭?該哭的是她才對。
她剛剛透支了能力,情緒不太穩定,想到哭這個字,眼眶竟然真的有些發酸。
淩江聿還在不停地說:“對不起,江玥,對不起……”
說了不知道多少遍,淩江玥眼眶的酸澀快要忍不住,隻能像條魚似的張開嘴呼吸,瞪眼看着他,發紅也不服輸。
但他太煩了,一直說一直說,手還在她後腦勺輕輕摩挲着,像小時候那樣。
她忽然抓着他衣服,嚎啕大哭。
太晚了,這句話太晚了。
安靜的鑒定所裏,回蕩着她聲嘶力竭的哭聲,聽得人難受。
淩江聿收緊了抱她的手,垂下頭将她整個攏進懷裏,忍住哽咽痛苦的情緒,手掌在她背後輕輕拍着。
時光仿佛回到了十年前,小江玥睡不好午覺的時候,他就會這樣輕輕拍着,另一隻手還能拿着試卷看錯題。
闊别十年的兄妹,在這一刻才真的重逢。
…
從鑒定所回到淩家的别墅,福叔都把晚餐擺上桌了。
淩江聿停車在院子前,去副駕駛抱了人出來。
淩江玥大哭過一場,蔫蔫兒的,從副駕駛被轉移到哥哥懷裏也沒反應。
别墅裏看報喂魚的淩緻誠看見他們倆,下意識一喜,轉眼又看見大兒子抱着個不動彈的小女兒,心裏一咯噔。
他連忙扔了魚食,大步邁出去問:“江玥怎麽了?!”
淩江聿還沒回答,淩江玥先貼在他耳邊木木地說:“你敢把我的秘密告訴任何一個人,我會殺了你。”
淩江聿沒對這個恐怖警告做出反應,隻是把她往上颠了下,讓她腦袋更好靠在他肩頭,然後輕聲說:“睡吧。”
她并不聽,還是睜着眼,熬夜的貓頭鷹似的。
直到聽見他對淩緻誠說“她隻是玩累了很困”,才放松身體,趴在他身上閉上眼睛,任由他抱着上樓。
淩緻誠說着“這麽大人了還要哥哥抱”,又說什麽“也不知道去哪兒玩得這麽累”,但都被兩兄妹齊齊忽視,氣得他一把魚食全扔魚缸裏。
淩江聿把她抱進了房間,放下她正要輕手輕腳離開,又想起什麽,低聲問:“需要我做點什麽嗎?江玥,你看起來疲憊得不正常。”
房間裏沒人應聲兒,淩江玥窩在被子裏仿佛睡着了。
等他走到門口即将出去,才聽見後面傳來一道聲音:“我需要葡萄糖。”
淩江聿停在門口,回頭溫聲說:“好。再加一個堅果蛋糕好嗎?或者葡萄幹貝果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