淩江聿的反應有些不對勁。
等待的半個小時裏,淩江玥一直在思考通話中淩江聿那片刻的安靜是怎麽回事。
有了新的問題,蔺峥和人體科學部的事就被抛在腦後,什麽眼紅臉紅耳朵紅,都成上世紀的事了。
是發生了什麽事呢?她拿手指一下下戳着下巴,等到淩江聿的車來了都沒得出結論。
——畢竟原因可太多了。
或許是俞璋在他面前說了什麽,或許是淩江念做了什麽,也或許是他發現了身體的不對勁?
還是愧疚終于被其他情緒代替,開始對她不耐煩了?
路對面響起喇叭聲,瑪莎拉蒂Quattroporte從車流裏輕盈脫身而出,車身在光線下有奢華的金屬反光感一閃而過。
車緩緩停在她面前,咔哒解鎖,等着她拉開把手坐進去。
是淩江聿親自開車來的,但他并沒有降下車窗和她說話,她上車後,也沒急着說話,隻通過後視鏡看了她一眼。
車開過一個紅綠燈路口,他才終于做好心理建設似的,平靜問:“這次去做了什麽?怎麽會在這個地方?”
“去了廣元找一種變異生物,”看來并不是俞璋說了什麽,可以排除一種可能了,“和他們一起回來路過這裏,順便看望了一下受傷的同事。”
說“同事”時,她的手捏了下海天使模型的心髒。
淩江聿皺眉:“受傷?那你呢,有沒有受傷?”
“沒有,就是被吓了一跳。”她細聲細氣說。
淩江聿眉頭沒松開:“他們的工作性質離不開危險,你一直跟着他們跑,總有一天會受傷。幫忙這兩次還不夠嗎?”
“可這是我的工作。除了這個,我沒有能做的事了,和他們在一起我還有點用。”她表現得乖乖的。
淩江玥對别人情緒的變化很敏銳,敏銳到偶爾在自己意識到之前就已經在跟着情緒轉變自己的态度。
然後更加關注對方對她表現的反應。
淩江聿的反應在她的期望之中:“你不需要生活在别人的評價中,就算什麽都不做,淩家現在的資産也可以支撐你過上幾十年揮霍無度的生活。”
“更何況,你現在才二十歲,多的是時間去嘗試新的事業新的喜好,你想做的事都能做,未來有數不清的路,隻要你喜歡,哥哥都會幫你。不要把自己困在眼前,江玥。”
淩江玥眨眨眼,一時間還想不出合适的話來應對他這樣溫情暢想未來的言論。
她甕聲甕氣“哦——”,往後軟骨頭似的倒在真皮座椅上,目光左右一劃,忽然看見右邊座位上放着一個文件袋,裝得鼓鼓囊囊。
她眼皮輕輕跳了下,心裏升起一種很微妙的直覺——
從回到淩家後,她坐淩江聿的車就幾乎是坐在駕駛座後面這個位置,從不會坐副駕駛。
如果這輛車是淩江聿在親自開,那重要文件應該放在副駕駛,才能方便他翻閱。現在卻放在距離最遠的後座。
聯系剛才發現的淩江聿的不對勁,她想,這份文件恐怕是和她有關,或者是淩江聿故意想讓她發現的。
淩江玥掃視一眼後視鏡。
這時候車剛好開進了橋下隧道,暗色中有迅速掠過的地燈,在兩人臉上鍍上一層如出一轍的晦暗不明。
她伸手拿過了那個文件袋,邊凝神去看邊好奇地問:“這是什麽?你的文件怎麽放在後面?”
“昨天去西南分區的分公司子公司視察,順路去了一趟大嶺溝福利院,找院長要了些你的東西,不管怎麽說那也是你的回憶之一,我想知道你的一點一滴。”淩江聿說。
他話音落下,淩江玥剛好抽出了文件袋裏的東西,泛黃的照片和一些被展平的紙張,長短不一,一下沒捏穩,撒了一半出來,有張照片落在了腳邊。
她彎腰去撿,再直起身時,車正好開出隧道重回陽光下,她眼睛一時間沒适應好,隻能眯着眼去看那張照片。
是福利院上課的場景,高矮不一的孩子們坐得十分端正,拍照的人大概是特意找了角度,把每個孩子都拍得比較清楚。
隻有其中一個女孩兒,坐在角落裏隻露出側臉,因爲環境暗,照片四周又泛黃過曝了,越看越覺得模糊。
淩江玥閉眼轉了轉眼珠,完全适應光線了再看,确定那個女孩兒是誰。
那是“她”。
辨認完,她把那張照片放在一邊,開始翻看其他照片紙張。
順便意味不明再問:“怎麽會突然要這些東西?你難道不知道,你想了解的一點一滴全是我最不想回憶的過去嗎?”
淩江聿:“我隻是不想讓自己對你的記憶有十年的空白。不了解你所有的過去,我随時會犯錯惹你不開心。”
“那真是煞費苦心。但是哥,以你做事的周全穩重,這些東西不應該讓我看見吧?不然你還沒開始,就已經惹我不開心了。”她微笑着說。
說這話時她正翻到一本隻剩兩頁的劣質小學生作業本,裏面寫着一頁拼音字詞,筆迹隻能說中規中矩。
她舉起來,故意說:“你看,我就說這真是個不好的回憶,我的字寫得有這麽糟糕嗎?院長也真是,這麽多年的東西還留着,還找出來送給你了,真不知道有什麽收藏價值。”
淩江聿剛剛一直沒回答,聞言突然冷不丁說:“你再看看,這真的是你寫過的作業本嗎?”
淩江玥動作一頓,翻回去看了眼封面,确實寫着她的名字。
不過她确實不清楚,TA給她捏造那十年經曆的時候有沒有詳細到作業本。
難道淩江聿發現什麽了?
“看起來你不記得自己用沒用過這個作業本,也不确定裏面的内容是不是自己寫的,不然也不會下意識去看封面。”淩江聿語氣不明道。
她還沒說話,他就一句接一句,比起往常的态度,顯得有些咄咄逼人。
——這可并不在她的預料之中,淩江聿對上多有虧欠的妹妹,怎麽能咄咄逼人呢。
“這麽久遠的事情了,我記不清楚很奇怪嗎?”她把本子合上,捏着一角晃悠出飒飒的聲音。
晃悠完随手一扔,猛地靠近駕駛座,探出頭問:“哥哥,不如你直接說,你今天故意把這些東西給我看,到底想表達什麽意思?”
淩江聿踩下刹車,緩慢停在路邊,仍然沒轉身,隻通過後視鏡和她對視。
“最後一份文件,看一看。”
(本章完)